孟獻城擡起臉,殺氣騰騰的吓人,“她不成,其餘的你們要殺要剮看着辦,但要是讓我知道您拿她的主意……”
杜重誨有些沉臉,“她不過就是個尋常女子。”
“這你問不着,你隻要好好做事就夠了,屆時功成,襄王那裏子少不了犒賞。安住心吧!”
話直剌剌的說出來,把殷珠吓得渾身冷汗。怎麽着,難道外面的傳言是真的,真是杜家跟羯族有些許勾結,所以才有羯族人去炸毀骠騎大營庫遮掩向南陽王挪移霹靂炮一事……
那她現在怎麽辦,她知道她的家族判出,判出的對象還是她的丈夫。夾在夾道裏,連口氣兒都喘不上來,腳底軟得跟棉花一樣。
扶着蘭茵的手,慢吞吞的下了台階。
“獻城的話,你都聽見了?”走得夠遠了,她偏過頭問蘭茵。
蘭茵皺眉,“若真是這樣,姑娘您現在還有保全自己的辦法,好在您跟孟公子隻是定親沒有結親,咱們還可以回頭。”
她細細思量,“就跟他們說您要入道修行,隻要進了道觀,便是出家之人,就是真有什麽連累,也牽連不了您。”
她聽了一笑,嘴角的弧度扭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論這件事是否事發,對我來說都是滅頂之災,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到如今……我竟不知家與國孰重孰輕了……”
她噎了噎鼻子,換了口氣,“能維持現狀該多好,我想和獻城好好過日子,還想要個孩子。我以前總是覺得寂寞,很少有人顧及到我,可沒想到身邊剛熱鬧些,就這麽快走到頭了。”
蘭茵在一旁低頭不說話,她這姑娘命苦,最期盼就是世上能有一個愛她,如今叫她放棄,她怎麽肯做得到?
她也隻是個普通的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如今她最依賴的父親和丈夫都背叛了大魏,她是要麽明堂揭發,大義滅親?還是糊塗人享糊塗福,繼續守着一方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男人們的世界她參與不進去,就是把自己碾成粉,說到底還是兩敗俱傷。她沒有那麽高的心氣兒,也沒有那麽大的能耐,隻要她的丈夫心裏有自己,或許其他的不完美她都可以裝糊塗。
就拿今兒他肯爲石王妃說句話,說明心裏還是惦念她和王妃這段情意的。
安慰了自己半晌,一腦門子官司,決定過會再去書房找他說說話。遠遠見一個褐色長衫的男子人從廊口過來,停在書房門口左右掉頭便打簾進去,殷珠心裏好奇跟了兩步上前,然窗口就被孟獻城的視線捉了住。
“誰?”他面色不佳向外吼。
适才看躲不過去,她才鼓起勇氣上前,“是我。我方才瞧見有個鬼鬼祟祟的人進來,以爲是鬧賊了,原你沒事就好。”
孟獻城眉眼頓轉溫和,疾步拉她坐下,指給她看,“是嶽父大人新給我指派的屬下,叫榮寶,定是他長得不好吓着你了。”
榮寶微微颔首打個千,知道沒法繼續報信,隻好坦然的退下。
“你找我什麽事?”他抓住她的手,眉眼如畫。
她說沒什麽:“我今兒不高興,想過來見見你。你也不高興嗎?”
“方才有些,但你來了我很高興。”又問她什麽事心裏不痛快,殷珠很猶豫,隻能遲疑說是今兒起得晚了,沒買到醉興樓第一鍋杏仁酥餅。
他很爽快,起身喚人備好馬車,“正好我也沒吃晚飯呢,你晚上想吃什麽,咱們去街上看看。”
自上次螺犀街爆炸案之後,她就沒有再出過府,父親說外頭不安全,要出去得等獻城陪同,結果他一直很忙,她也不敢主動提。
不知怎麽她總有些怕他,覺得他在自己面前跟别人面前是兩個樣,但每次看見他笑得和顔悅色,又覺得自己太過敏感,想得多了些。
因還未出正月,街市上還是姹紫嫣紅的熱鬧,一條街最有名的酒樓是菩提齋,專做些西域的小吃,尤其是一道“酸餃子”的特色甜品,奶和的皮子包着濃濃的奶酪和杏幹,蘭茵曾買過一回,她嘗了,覺得這味道就是上輩子記憶裏的味道,一吃終身不忘。
兩個人找個角落坐下,吃東西都是專心緻志。孟獻城隐約還是覺得她有些愁容挂臉,“瞧你怎麽還是有些不高興?”
殷珠斟酌了下,還是裝糊塗的好,也許有些事真的揭開臉,對誰都好不到哪兒去。
隻能轉着話題,“這幾天兩樁案子結了,我想去濟陰王府看看石王妃。”
“案子是定了,可照嶽父那個意思,陛下對濟陰王不滿久了,你還是少去王府爲好,真要是想見王妃說說話,把人約出來也是一樣的。”
她到底還是遲疑,“可總不過,王姐姐也在府裏呢。”
“你那個王姐姐早就指不上了,如今王家都不上趕着,你杜家的姑娘又何必呢?”他取過桌上一枚香砌櫻桃,慢慢含了道:“怪隻怪她嫁錯了人,還不中用,玩意似的,你也用不着拿她當姐姐。”
這話剛落,顯而易見殷珠臉色垮了一半,孟獻城這才回過味來,說自己心腸子直過了,“我左是不過看不得她以前欺負過你,說得話不中聽。可就是因爲向着你,哪怕咱們家跟濟陰王府不對付,我心裏還是善看王妃的。”
“這麽着,我那裏有份《春絨草木圖鑒》,王妃喜歡畫畫,改明你找人給她送去,這些日子誰都煩,她看了能開心些。”
殷珠沒往裏深想就諾諾說好,隔天便差蘭茵給王府送去。那時候門口恰有賣桂花糕的闆子敲過,媞祯聽了覺得饞,讓央挫竄出去買了兩包,正好趕上蘭茵送禮過來。
平日裏他姐姐跟這杜姑娘感情算交好,禮收得也心安理得,回去交差給他姐姐,打開一看是本畫冊。
媞祯起初倒還有些興奮,看到最後臉色倒越來越不好了。
文繡跟文鴛交接個眼神,“怎麽了,是這畫冊有什麽不妥嗎?”
她拿手指敲了敲書簽夾着的那一頁,氣得眼角飛紅飛紅,“這是什麽詩?這是當年纣王調戲女娲的題詞!什麽‘但得妖娆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他不過就是僥幸逃過一劫,居然拿這淫詞豔曲羞辱我!簡直厚顔無恥,當我奈何不了他嗎!”
忙指揮人燒了,因氣兒沖上了頭,按捺不住眼前一虛,差些一跤跌在地上。
文鴛手快攙她坐下,“姑娘最近總是恍恍惚惚的,要不要請蘇哲來瞧瞧。”
媞祯說用不着,“都是外面的事鬧的,但凡肯順心一點,我都不至于這麽坐立不安,頭疼啊。”
文繡幫她按着肩,“那奴婢去跟殿下說說,他總是疼您的,雖說嘴上怪您,但奉茶監的人一去,他遮掩得比誰都快,這不就是夫妻嗎!嘴硬心軟。”
媞祯眯起眼,外頭日光熏灼,穿過一片茫茫的白,看見了将來似的,“再緩些吧,那會兒我也說話說頂着,所以大家都兩敗俱傷,這會情緒也不好,别炮仗又打了地雷地。”
正閑聊着,猛聽見外面一串腳步聲到了門上,宋桧在檻外呵腰回禀:“姑娘!宮裏來旨意了,要請殿下到宣室殿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