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爲何不一開始就告訴殿下呢。”
“你以爲我告訴他,他的态度就會改變嗎?”
毫無疑問,溫钰是狂風暴雨裏吹出的一抹春風,他豁達堅忍,有着無數美好的品行和教養。可這些美好的品行和教養在滋養他同時,也是他面對權利最大的拖累。那些播弄權力的陰謀家,他們的勤奮,在于他們的鬥争手腕和道德底線不會存在下限,他們更懂的用拙身謀權,以各種極緻的方法去謀取勝利的喜悅!
然而,溫钰堪不破這個道理。
他們現在就像挂在一跟繩子上的雙頭鈴,靠繩子的牽引保持平衡,稍有不慎就會墜地。
岌岌可危的關系,所以她到底該怎樣抉擇,是虎狼屯于階陛,還尚談因果?
還是繼續乘勢而擊?
這夜,溫钰輾轉在螺犀街赈災未眠,她也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
次日黎明,一駕馬車孤獨地倘佯在道路正中,仿佛漫無目的的一葉小舟,任風雨由着性子摧殘颠簸。
彼時天街正下着毛毛細雨,一夜的醞釀,已将餘火徹底熄滅,初露雲尾的光如一線照在潮濕的地上,牆内是無處不在的難民,大人拖着孩子,填塞滿了每一個角落。
媞祯緩緩下車,溫钰正在一間帳前布粥,她舒展着兩袖,想跟他和好,拿起湯勺去舀粥,哪想他一手從她手裏奪下,遞給管彤,“你去那邊布施。”
他擡起眼望她,沉沉的眸子裏滿布陰雲,有些話不必說,她已經知道結果了。
兩手空空的尴尬,頓時生怯,怕他一直怨恨。她想續柴火被炊事劫下,想翻藥箱被大夫呵止,就是想坐一會兒也會有人拿走她的凳子。
橫橫豎豎她幹站在一邊是個多餘的人。
正好周宜水跟幾個衙役挑了兩桶水回來,見媞祯在一邊手足無措,快步上前,趁機嘲笑一把,“真難得啊,從前都是人家追着你屁股後面跑,怎麽今兒你上趕着追,人家還不理你呢?”
“吵架了?打架了?還是……你趁人家上茅房的時候,拿爆竹把人家給炸氣了?”
他笑得岔氣,一個勁兒嗟歎。
“啧啧……多可憐啊,你也有被甩的時候。”
他大呼小叫,媞祯尴尬不已,終于忍不住掬了一捧水朝他潑過去,“去你個蓬頭鬼!”
他靈活地避開了,勻了半天氣,“可仔細些吧!昨兒南陽王向陛下舉薦小殿下去接虎豹騎的班,我瞧陛下的臉色比前街口炸裂的獅子腦袋還難看。”
媞祯自顧自道:“這事我聽了。”
他望着天空倆手叉腰,“這段時間南陽王跟小殿下走得那麽近乎,果真沒憋出什麽好屁,瞧這場仗多慘。不過……我卻有個好消息給你。”
看他笑的得意,她轉頭計較了下,“是嗎……什麽好消息?”
他說了聲“鄒忌平”,便嘶的比了個刀劃首,“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他的命,正好昨兒碰見趕巧了!”
媞祯當即倒噎了口氣兒,“你殺了他?!”
他說差不多,“我特地讓高琪在刀上粹了毒,咔咔兩下,白刀子進紅刀子,就是不死也得少半條命。”
“天雷挨劈的混蛋!”她将身子前傾,冷眼瞪着他,“你這樣做讓我怎麽辦,讓他怎麽辦!你知不知道他……他”
媞祯被他氣暈了,積蓄良久的悲憤如陰翳出岫,見要脫口而出,忙堵上嘴,她可答應過沈望舒不能夠洩密。
一口氣憋在丹田,脖子上的青筋突兀地梗着。
周宜水被她大嗓門子吓一跳,越發瞧她面色不對勁,問她怎麽了,她也答不出個所以然。
左右誰都沒錯,就她一個人夾在真相中間,她根本怨不得他犯渾。
餘幸的是鍾老先生妙手回春,一夜紮針放血,媞祯去的時候,沈望舒氣色已經緩了過來,正爬起床把藥喝的幹幹淨淨。
老大夫闆着臉把空碗接過去,差些嘴角就耷拉到了地上。
媞祯忙問:“師兄他怎麽樣了?”
沈望舒卻先答:“我沒事。”
鍾老先生哼了一聲,“瞧見了吧,歡實着呢,一會叫他下地給您溜兩圈,跑得比馬駒子都快呢!”
表情立馬嚴肅下來,“你這小子我告訴你,好好吃藥,今天少一頓餘毒不清,你性命都不保!”
又吹胡子瞪眼起來,“活該你給那個臭狐狸當幕僚,遭報應遭死你!大半夜都能有人守你家門口給你一下子,你真是好人緣啊!”
孔笙在一邊愧疚的直憋嘴,“昨兒初一夜裏我被絆着跟楊督軍賭酒,留下的人不靈光,讓公子吃罪了。”他拍一拍胸脯,“您放心,我一定把那個人給揪出來打死!”
見他氣勢洶洶的架勢要走,媞祯和沈望舒幾乎異口同聲,“不行!”
“孔大哥,這人隻是義憤填膺,我怪不着他,若要怪……隻怪我自己沒有及時發現南陽王的異動,牽連了無辜百姓遭殃,說到底,今兒這遭算我活該。”
孔笙聽到他這護短的話,八九分也猜得出是誰,有些怒笑不得。抛開那位不談,眼前這位不知情前都殺了他家公子兩回,如此锲而不舍,真不愧是同府的師兄弟妹。
不過話說開,就說明沒有附餘的危險,他揖了揖手,架着刀上外面再布置一層防線。
四下裏靜靜如也,沈望舒捂起傷口慢慢坐起,“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南陽王的幾枚霹靂炮,把原來的計劃攪成了一團漿糊,原本她隻是想挑起二王對立,再給孟獻城一個顯山露水的教訓。而如今他們準備的證據卻連鏈子都對不上,已是天衣有縫……
可媞祯她不信邪,眉間風雷驟起,“盤角曲四,劫盡棋亡,卻也未必真亡。”
她直直地盯着他,“可不是好在霹靂炮這種東西,杜重誨的兵營裏也不少嗎?”
耳邊是空蕩蕩的靜,沈望舒一臉祥和安甯。
“圓融懷柔,便是輕不得重得。”
他素賞她腦鋒如電,這會子他腦殼裏膩滿了糨糊,聽得一絲良音,也得半載寬慰。
然寬慰之後,卻也有一絲擔憂,“昨日之事對小殿下打擊很大吧,那你……”
“他已經知道了,昨晚上在螺犀街呆了一宿。”
“怎麽說?”
“斯人已逝不能複生,說不怨是假的,昨日那個場景我看着都揪心。雖說大錯不在你我,但失誤卻在你我,這是不可推脫的事實。”
她歎道:“等料理罪魁禍首,我再自省吧。”
見她的面色有些郁郁,他正打算插幾句話來改改氣氛,追憶的聲音突然在屋外響起:“公子,濟陰王前來探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