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更是令人難熬,尤其是媞祯感到莫名的不安。
所以她聽後自是急忙換了布衣悄悄趕去了左馮翊府,開門的是崔乃衿,見是她來了,忙迎進來,“宜水說你肯定要來,叫我過來接你,快進來!”
正巧周宜水剛打探回來,“玄機你先坐。”
媞祯也顧不得坐下,隻問,“怎麽樣?”
周宜水摘下烏紗帽,搖了搖頭,“一隊護衛人全死了,就是連隻狗都沒剩下,那死相慘的,根本就像是毫無道理的虐殺呀!”
媞祯吹吐一口氣兒,“死無對證嗎?”
周宜水嘬了口茶,也甚覺得疑惑,“我也納悶了,也沒聽過李睿平時跟誰結了仇,就是結仇……他可是朝中三品大員,尚書省的吏部尚書呐,哪個吃了熊心豹膽敢殺他給自己招禍,我還尋思是南陽王和慎郡王其中之一,可看他們沒那個膽子,就是有,也不至于這麽蠢,去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媞祯繼續問:“找仵作驗過了嗎,什麽時候死的?”
說到這點,周宜水也覺得巧合,“就昨個你跟殿下走後,李睿也請辭先行了一步,誰知剛進栅欄街,就被刺客……給殺了。”
乃矜默默捏緊了手帕,“風雨突來,隻怕暗潮洶湧,明面是這樣,暗地裏會肅靜嗎?”
危險的氣息,永遠是不長腳又跑得最快的,可以遍布到人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處處都是不安的矗立。
周宜水就着墊子往後一靠,“京兆尹跟廷尉司正使已經去李睿家中盤問了。”忽然想起什麽,目光再次被點燃,“你知道李睿曾經是端慧太子舊部嗎?”
媞祯說知道,“正是因爲知道,我才覺得此番不妥,前些日子溫钰還說李睿有向他示好之意,南陽王就算知道田曹部是濟陰王府出手擊落的,他也不會用吏部陷害溫钰呐!”
她細細思量,“弄不好這件事情,還有第三個主使。”
周宜水接過話,“李睿那裏,我倒是知道些舊聞,隻是聽人說過,他家裏的那位馮姨娘……是官妓出身,高祖皇帝時就被人舉報過私納官妓,後來還是呼延晏出面平複的。”
他慢慢挑起眉,“這個把柄隻怕殿下也知道吧。”
那刻媞祯似乎感覺到了這個陰謀,她好像知道有些東西要醞釀出來,卻又不知道醞釀的會是什麽,偏偏就是這種飄忽不定,更讓她心蕩不平。
周宜水支吾了聲,“而且昨天……鄒忌平也在上林苑,還打賭赢了一個小馬奴。”
又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媞祯微微一愣,“南園有行動嗎?”
他擺了擺手,說風平浪靜,“昨夜鄒忌平是跟南陽王同回了南陽王府,并沒有什麽可疑。”
屋裏還續着話,廊蕪外一個高大的身影疾沖了進來,“不好了大人,方才京兆尹和廷尉司去李尚書府盤查,李夫人和馮姨娘都殉了,李夫人留下的遺書裏直指濟陰王用李睿私納官妓一事要挾,而且……而且他們還在栅欄街附近搜到了濟陰王的玉令牌!”
媞祯心跳咯噔一聲,頓時怔坐在了椅子上,撐扶了好久,“果真是沖着溫钰去的……”
周宜水亦是焦急不已,“那殿下如今呢?”
“皇帝已經下令讓廷尉司和京兆尹帶人問話去了,怕是現在就在路上。”
媞祯一聽皇帝下了逮捕令,哪裏還坐得住,急忙揚起袖子讓曹迩備車,務必親自回府一趟。
說時遲那時快,正剛巧她跨進頌風謝玉齋,後腳一府一司的人就帶着大隊的人到了場。
可媞祯也顧不得那麽多,着急忙慌上前抓住溫钰的手,眼見這個情景,到底一府一司的人不敢用粗,隻得呵斥,“我們奉陛下旨意,帶濟陰王去廷尉司審問,王妃要阻攔昭命嗎!”
“我當然不敢,可你們要抓走我的丈夫,難道還不許做妻子的再看自己丈夫一眼嗎?”
溫钰似知早就浩劫一般,從容淡薄的握住她的手,示意她離開。
媞祯卻搖頭,墊起腳尖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說:“你要相信我……”
溫钰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背,聲細如蚊地叮咛,“昨日有個小太監蹭過我,想是玉牌在那個時候沒的,至于李睿,我沒有跟他有過來往。”
即便他有心告訴消息又怎樣,證據太少了,說完後溫钰也知道不足,可他現在卻不怕,隻顧安撫她,“有人有備而來,無論結果如何,你自己都要珍重,必要之時你可以棄我保己。”
媞祯隻覺心中酸痛,手下的力道卻更緊,“如果刀尖指在我的脖子上,我就退縮,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一樹石榴枝條上,已經有了成型的果實,媞祯埋在他耳畔,對着他的臉頰親了又親,“我等你回家。”
溫钰深深點頭,像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漱漱,帶着極親密的低語,随着一聲“帶走”,一切都悄然落幕了。
人影隔得越來越遠遠,就仿佛在遙不可及的彼岸,腦中茫茫然的空白,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心那麽空過。
第一次覺得時間流逝得如此之慢,仿佛隻過了一小會,就像熬了一年,漸漸過了傍晚還是沒有動靜,她知道,溫钰這個目标太明确,難得落網,還有罪有名,即便再忌諱呼延晏,皇帝也不得不開幾刀。
即便死罪不至于,但又怎敵得過明槍暗箭呢?溫钰身子本來就坐過病,哪裏受得了苦……
時間越久越危險呐。
消息總是散得很快,石家那頭一得信,石父連忙急得叫石慎過去幫襯,後頭周宜水和乃矜也小心翼翼從偏門進了門,想着貢獻些餘力。
于是四個人圍坐在一堆,聽管彤說了一遍昨日宮宴的往來,大概經曆如此,除了那個小太監,幾乎沒有其他的痕迹。
石慎唉聲歎氣了半晌,也是夠愁,“不如咱們求求汝陽公主,讓她幫忙找找這個人呢?”
媞祯很快否了他的主意,“且不說汝陽公主願不願意幫,就算願意,也找不到人,你以爲他們會把人繼續放在宮裏,乖乖等你抓嗎?”
石慎又道:“叫宜水去查查城門的進出,總能有些線索吧。”
可還沒等周宜水搭話,媞祯又給了否定票,“這個小太監根本不是解決事情的根本,周宜水抓了他,他敢指正背後之人嗎?或是他已經死了呢?你們不知道這件事最大問題是皇帝!是皇帝默認了溫钰有罪,即便是謊言又如何,皇帝想除溫钰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她支起手肘思量,“而且短時間内,想把人證物證搜落齊全,抓住幕後真兇,這根本不堪想呐。”
被人一拒再拒,石慎霎時有些焦頭爛額,“那你說怎麽辦?這不行那不行的,除了那個小太監是關鍵,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證明小殿下是清白的?”
念叨着念叨着,又念叨回了原委,“早就跟你說不能嫁了吧,這才一個多月就鬧這些事,不是爲了你,我是真不想管這個狗屁王府!”
媞祯擡頭盯了一眼,瞬間也一肚子火,周宜水看倆人要打架的架勢,忙挨個倒水,“好好商量有什麽好吵嘴的,都喝點茶潤潤喉嚨,咱們人多力量大,不怕沒有主意。”
乃矜也點頭,“是呐,慎哥哥你何必着急呢,石妹妹也焦心呀。”
心裏閃過無數疑慮,昨日中孟獻城那詭異的靠近又浮現在媞祯眼前,這刺殺,莫不是和他有什麽關系?如果是,他做局就是爲了什麽?
挑撥南陽王和溫钰對立,還是要趁機殺了溫钰……
她慢慢冥想,終于打定了主意,“沒有證據,我們可以自己做證據,現在要緊的不是溫钰的清白,是要在最快時間把這件事解決。”
她眼角斜斜一飛,“隻要這個鍋抛給别人,那一切就不攻自破了。”
周宜水轉過頭醒了神,“那你想丢給誰?”
“惡心誰就丢給誰呗,長安城這麽大,總會有幾個不順眼的,至于真兇……咱們慢慢算也不遲。”不覺眸中機鋒漸現,“趁機來一場大清理,也是不枉他們得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