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方奇齡燒尾宴上,朝中各大臣送來賀禮,難得的是向來不喜歡交際的周宜水,除了相熟的人會到場慶賀,今也是難得的禮到人到情誼到。
經不住讓郭子坤好一聲挑唆,“從前你常是禮到人不到,今難得都全了, 得是多金貴的寶物讓你親自送來?”
周宜水忙拿了禮物陪笑,“知道方尚書榮升,特地用和田紅玉雕塑了一座觀音菩薩像,這不珍貴嗎?”
方奇齡客套道:“東西珍貴,周大人這份心意更珍貴。”
郭子坤攥住他的胳膊,“既然這麽好, 你就打開給大夥瞧瞧, 也讓我們開開眼。”
有人拱火,自然有人添柴, 眼看着糊弄不過去,周宜水到底把盒子打了開。誰想就在那一瞬間,紅玉菩薩像的右手被蓋沿兒扥了開,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頓時湊火的人蔫了一半,面面相觑的砸吧嘴。
周宜水忙笑口開合,“碎碎平安是吉兆,菩薩給您擋災了。”
衆人熄了一口氣兒,郭子坤也連忙搭上話,“快别容他嘴滑,灌他酒喝,方尚書新官上任能有什麽災呢,快灌酒灌酒!”
于是嘻嘻樂樂,勾肩走酒,幾回合下去,席面便醉倒了一片, 臨到散場, 人都是被扶着送出去的。
一遭的忙亂, 宴席收尾卻十分的仔細,到底鑒于朝承佑一事,方奇齡必須的給自己提個醒,今日賀禮必須得一一登記造冊,這不查不知道,一查還真多出個大件來,是一個沒附署名帖匣子。
管家向主子置喙,方奇齡那頭也一頭霧水,親手打開一瞧,是一碟子賬目單子,一碼一碼的字,驚得奇人。
方奇齡手指一顫,忙把仆人驅趕出去後,又點起燈對着匣子的紙單逐一查看,真的是秦州土地稅征收的收據!這上面的字目,足足比自己收到的秦州土地稅款多了五成啊!
可這分單子怎麽會出現在他是燒尾宴上呢?
心悸之餘不覺細細推敲,如今掌管土地稅收上報的就隻有田曹尚書季淮春,當時奔赴秦州征收土地稅款的也正是季淮春的兒子季泯善, 如果真是一樁牽扯朝中官員的偷稅大案,隻怕牽連也絕不小觑。
更何況, 而今南陽王和慎郡王兩黨争鬥不休, 田曹尚書季淮春又是南陽王的黨羽,若真是黨政之間栽贓陷害,自己亦然出去當刀子使未免莽撞。
所以該怎麽做,這都是個難題。
然而他掙紮思索的時候,風已經吹到了曹田尚書季淮春的耳朵裏,正當他惶恐不安,準備打算向南陽王招供尋求幫助的時候,一個消息幾乎如雷炸耳。
禦史台有言官谏言舉報,直指方奇齡侵吞朝承佑私庫,罪不容誅,即刻羁押拷問。
這事因原是朝承佑曾爲斂藏的奇珍異寶修繕過一個私庫,隻是這個私庫直到朝承佑死前一直沒有被披露出來,反而在朝承佑死後剝落洶湧,徹底死無對證,隻是事關國庫資金,朝廷上難免經不住一番議論,甚至皇帝私下也授意方奇齡多多上心此事。
一時之間,除了季淮春因爲心虛盯上方奇齡之外,南陽王和慎郡王的眼睛也早早撲了上去,如今生出這種事,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
皇帝也随之疑心加覆,特命廷尉司搜府,果真搜出了十幾件底座印有“朝”字符文的稀世珍寶。
方奇齡卻稱家中從未有過這些寶貝,并對它們的出現表示一無所知,直言有人栽贓嫁禍,又知眼前形式自己辯無可辯,便隻好退而求其次,自請落獄關押,配合審訊,以表清白,并将秦州土地稅征收的收據親自交給廷尉司正史郭宣,谏言田曹尚書季淮春父子有私吞土地稅款的嫌疑,希望一并收監等候審查。
至此,兩個官員,兩樁貪污案同時搬到台面上,一時間南陽王樂極生悲,慎郡王悲轉大喜、喜極而泣,對于兩樁案件的主審地研讨激憤。
二王相争,想要壓住二王,必然是一個身份同等尊貴的人,所以劉溫钰爲一個局外人,自然而然再次受到了皇帝的重視。
這個決定,慎郡王反響一般,畢竟隻要不落入南陽王手裏,他自得高興,反而南陽王一早得知皇帝的決策,坐不住,立不安,正焦急時,不爲前來通禀,田曹尚書季淮春的次子季泯顔求見。
還未來得及通傳,人早已趴進外屋泣涕漣漣,“殿下求您,救救我的父兄吧,求您救命啊!”
南陽王心裏的氣早不打一處來,立刻套了衣裳出去,對着人就是一窩心腳,“好端端的,誰叫你們收買言官誣陷方奇齡貪吞私産,不然他能狗急跳牆攀咬你家嗎!啊?”
季泯顔連忙撲在地上喊,“殿下冤枉啊,我父兄從未叫人告發過方奇齡,這從未有過的事,父親一早知道方奇齡在暗查秦州土地稅款的消息,隻在暗中派人截殺他的手下之人,從未想過撕上明面上來,您都知道狗急跳牆的後果,父親怎麽不知,怎會蠢笨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他震聲:“這其中,必有貓膩!”
南陽王斜楞他一下,“你是說……有人故意告發方奇齡,就是爲了攀扯季淮春下水……”
說着,他眼珠打起轉來,“是……慎郡王,他想報複我啓奏父皇嚴懲他一事。”
季泯顔一口咬定,“是呐,不然秦州一事我父親早已安頓好,怎麽會平白無故洩露,必是慎郡王有意爲之。”
南陽王冷冷瞥他一眼,心中甚感厭煩,“說到底,也是季淮春手段不幹淨,如今被人披落,竟落到這個份上,不中用!”
季泯顔将頭在地上磕得咚咚作響,“可事已至此,已無法亡羊補牢,還望殿下看在我父親的苦勞上,救我一家老小性命吧。”
南陽王立刻擺了手,掐腰坐在了椅子上,“如今主審人是濟陰王,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平日連招呼都不打,怎麽替你們求情。”
季泯顔心肝直撓,“可畢竟不在慎郡王手裏,未必不能回天。”
南陽王登時捏碎一個茶盞,氣得青筋暴起,“你說的容易,你行你上啊!”
這一通脾氣下來,季泯顔吓得大氣都不敢喘,可到底南陽王無可奈何,都是籌碼,丢一個都是給了别人機會。
他扶了扶頭,“罷了……先回去等消息吧,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季泯顔見南陽王口氣松軟,心頭大喜,忙叩謝了回去等消息。這遭把人敷衍過去,可辦法還是想不出來,過了大約一盅茶的功夫,不爲長長吐出一口氣。
“如今季淮春父子已經落獄待審,若真如方奇齡所說,他已暗查到關鍵證據,不日回京上交,那麽田曹部就完了。”他伸手重新給主子斟了杯茶,“所以……若沒有人證物證,那這樁案子就不成立了。”
南陽王頓時眼睛一亮,慢慢捋這珠串上的流蘇,“也隻能先将此事捂下去,後頭派個欽差下去秦州做做樣子,慢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拍了拍大腿,“方奇齡身上不是也壓着一綜罪嗎,想辦法讓他畏罪自裁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