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宓受了痛,倒在麗馨懷裏,大驚失色,“你敢打我?!”
文鴛哼了一聲,頗有一雪前恥的快感,“殿下面前,誰敢放肆!”
她顧不得生氣, 不豫罷休,嗫嚅着搖了搖頭,一手抓起溫钰的衣角,“殿下您聽我說,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我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做!”
溫钰扯開她的手, 撇去一邊,“夠了, 剛才你的做派我看在眼裏, 可知你平日裏是怎麽作踐人的。”
媞祯還不忘火上澆油,“殿下得好好讓王寶林靜靜心,少叫身邊的人教壞她。”
王蓁宓氣得直要閉過氣去,“你少在這兒說話!”
溫钰眉毛眼睛一瞪,“怎麽,我的發妻在家裏連句話都說不得了嗎?”
王蓁宓手輕輕一抖,被看得椎心頓足,還沒又再置疑的時間,溫钰的發落就已經送到了耳畔。
“撤掉她的貼身侍從,換幾個穩妥的嬷嬷看着她,直到胡美人完全大好爲止,好好在樂陽樓禁足思過。”
隻見一群人黑壓壓的過來,王蓁宓嗔怒有餘,一顧撲騰掙紮,一顧嘴裏叫嚷的話愈發粗鄙野蠻, 直到人被帶得很遠, 那幽怨惡毒的詛咒依然不絕于耳。
媞祯不以爲然, 沉甸甸的眼神量在那個巧兒身上,旋即遞了文鴛一眼,吩咐下去,“巧兒不能制止主子,助纣爲虐,文鴛,你親自看着,杖斃。”
巧兒失力癱倒,惶戚戚喊了幾聲,很快被曹迩拖着,一齊拽到不知名的地方。
到了此刻,媞祯醞釀了許久的見機便慢慢翻湧至水面。
“其實仔細一想,胡美人落水府中治安守衛也理應一并追責。從事發到現在,竟沒有一個侍衛看守發現,直到瑩盈返回才叫人下水救人,若是瑩盈不及時,隻怕兇多吉少。若非他們失職失察,縱容奸佞推人入水, 胡美人何以久泡池水之中險些溺斃, 殿下懲治王氏還不夠, 還要重新樹立府中威儀。”
媞祯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眼中的言意與溫钰相交傳遞,“這個時候,玩忽職守的、行爲不妥的,殿下該撤就撤吧,得抓緊換些得力的盡心人才是。”
溫钰瞬間恍然大悟,媞祯此番發難,名爲姬妾争寵互毆,實爲整饬内宅剔除黨羽,不免唇際浮現一縷暗贊之色。
急忙轉頭使了一眼,“管彤,你去吧。”
自然而然這一切周章不言而喻,管彤的眼睛止不住在媞祯身上遊走,到底作了一揖,速速撚着腳步去料理後事。
一旁的趙今淑還跟着跪在地上,戚戚慌慌的亂瞟着眼睛,瞧她這個作态,媞祯立刻讓文繡攙扶她起來。
安慰道:“趙美人,你和胡美人一同進府,今夜好生照顧着,如今她病了,以後府邸大小事宜管事我就指望你一個人,隻怕你要辛苦些了。”
她悻悻擡了頭,口裏急忙答應了下來,事後,溫钰也對胡美人和瑩盈這邊多加安撫,眼見天色愈晚,二人才好告辭。
眼波餘後環了一圈,走出房裏,隻覺得這夜的意味更加深邃。
大概待到太陽一亮,府中沉積多月的雲翳陰霾終将要煙消雲散,一時間枝頭煥然新綠,四象猶如新生,僅憑一念,亦是三分感慨,七分感歎。
想到這裏,溫钰烏黑的眸子也随之定定落了下來,頗富微芒,“這一晚,革職、查辦、驅逐,皇帝也罷王氏也罷,除了一些尚可拿捏的留着暗哨,其餘的真是落了個清淨。”
媞祯在室外撥香薰,隻見文鴛快步走來,耳語了幾句,“巧兒已經脫身了,她讓姑娘别擔心,有顯瑀姑娘接應,定然不會叫人發現。”
媞祯點了頭,揮她出去休息,自己悠然走到裏屋貼着溫钰身側慢慢坐下。
迎視着笑,“皇帝那麽誠心讓王蓁宓來攪渾水,咱們自然要先敬羅衣後敬人,凡事也講一個理字,王蓁宓理虧,難免牽連,就不知道皇帝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如何呢。”
溫钰眉頭一揚,動容之下雙手不覺使了幾分力氣箍着人的手腕,“南陽王請封度支尚書的奏章已經遞了上去,慎郡王也不會罷休,滋味太多,皇帝也未必嘗得過來。”
媞祯抿了一口茶,“知道南陽王和慎郡王推薦的是何人嗎?”
他嗯了一聲,“南陽王薦田曹郎中馮德倫,慎郡王薦都水副使耿言。”
媞祯伸起手指蹭了蹭太陽穴,立刻搖了頭,“就這兩個人選私心太重,真到了無法抉擇的時候,說不定皇帝爲了做筏子,還得拉你進宮裏息事甯人呢。”
自然,長安的熱鬧,不會夜太黑而變得寥落,也不會因爲塢台一案的收場而陷入永遠的甯靜之中,何況是朝政,甚至演化的愈激愈烈,尤其是在南陽王劉珩與慎郡王劉儉圍繞着度支尚書一職上,開始了一輪又一輪的進言納谏。
這對皇帝而言無異于肘肩之擊,外有祁昊這個心腹大患未除,内有濟陰王又未知全貌,現在自己的手心手背還拳腳相向,争執不休,既不能厚此,又不能薄彼,急火攻心之下就置氣提前罷了早朝。
也因此,溫钰難得提前慕修回府,就着清熱去火去火的荷葉冬瓜羹,将早朝上的事當玩笑一般說與媞祯聽,果然聽了事情原委,媞祯整個人就揚了一笑,緩了半天才罷。
好不容易剛把屁股坐熱乎,外頭有跟了宮裏的旨意而來,“濟陰王殿下,陛下召您進宮議事。”
震驚之餘,媞祯溫钰已經心照不宣,确實這個時候,皇帝極需要一個主持公道的外人。
何況連日來,爲了安撫塢台一案牽涉到兩王之間勢力的角逐,皇帝不免心力交瘁,心力一旦交瘁,人就不免分神,能力也漸漸不如從前精幹,總是疏忽大意,耳目滞延。
所以比起立公斷案,皇帝之意遠遠不止于此。一早知道此行不易,溫钰心裏也做足了準備。
剛進宣室殿,就見南陽王負手立在一側,他穿着玄色的銀雲青蟒長袍,垂下胸口的朱纮随氣息而起伏,高庭闊面,威儀不減,似乎是剛剛經了一番長篇理論。
而慎郡王劉儉雖被禁了足,但是呈遞的折子依然不少,一列打開堆在桌案上,擺在皇帝眼前,更不用說皇帝此時臉色差到何種地步。
南陽王似乎還有意勸谏,剛張了嘴,皇帝立刻把他的話攔腰截斷,看向另一邊,“钰兒你說說看,度支尚書這個位子該給誰才好?”
這個人選自然不能由溫钰親自說出口,不免要再添怨怼和忌憚,即便是說,也得出自一個明斷是非的中立得道的犟種才行。
溫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着放松了全身,緩緩舒展一個笑容,“臣遠離中原多年,對朝中這些事情并不清楚,倒不如讓主審朝承佑一案的大臣自個分辨,或許更加公平一些。”
皇帝恍然大悟,順其會意之下避無可避想到了他,“裴行嗣倒是個倔腳子。”
便揮手招去李廣,吩咐下去,“去招裴行嗣入宮觐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