媞祯微微掀開眼皮,抻個懶腰,到底還是起不來,“今兒怎麽這麽鬧騰?”
溫钰合着眼把她摟進懷裏,說再睡會,“今王氏進府,外頭在打點,好好睡你的就是。”
策妻之禮在黃昏,納妾之禮在辰明,這是世代相随的規矩,爲的就是體現嫡庶尊卑有别,可非讓媞祯自個想,這就是大老婆有懶覺睡,小老婆睡不了的事。
可如今小老婆進門,大老婆也得早起拿拿架子。她雖不情願,但老話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先把皇帝送來的三個“女探子”性格摸清楚,才能以計還計。
媞祯作勢要起來,身後忽然伸出雙手把她環了下去,“怪烏遭的,一會兒我去做做面子就成,你管歇你的。”
媞祯撐胳膊怏怏看他,“明面是王氏入府,實則暗地裏浪潮洶湧,人來都來,不打個照面,怎知的輕重。”
媞祯既然開了口,自然有她的道理,皇帝既然送人進來,誠心就是給他們兩口子添堵的,躲也躲不過去,索性再溫存一會兒,就開始換衣服,捯饬行頭了。
他給她描了眉,擦了胭脂,選最紅的衣裳,尤其是剛做好珍珠繡鞋,媞祯踩在地上走了好幾趟,喜歡的不得了。
那頭他倆整整齊齊坐在堂上,等人牽着王氏進門,大概喝了一盞茶了,王、趙、胡三人始終沒有露面。
媞祯催一晌,“不是說已經進門了嗎,怎麽這會子還沒到。”
管彤接了話,“這後門在西苑,王寶林要從西苑過來,怕是得走一陣子。”
當初修選王府的事都是溫钰自個操辦,特地選了這個風水寶地,一面大湖直入府,一下子把一塊地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兩塊,這樣離得遠,他跟媞祯在東苑過自己小日子,旁的人在西苑也過自己日子,挨不住才好。
溫钰微微一笑,叫人拿些果子來,慢慢等,又歇過一盞茶,一簇女眷才殷切切跨進門,個個盈盈蓮步,弱柳扶風搖搖的身姿徐徐一拜,聲音翠得像黃鹂。
堂下的風景活色生香,媞祯靠着好記性,也不難将她們區分。
胡居蘭是細長的瓜子臉,端之素雅文靜;趙今淑長了一對水靈的眼睛,相貌可親熱攏。
可非說最顯眼的,還得是那穿戴一身章丹紅雙燕雲錦紋的王氏蓁宓,尤其那發髻上的墜滿黃金珠寶的钗環,便奪過其餘粉黛的光彩。
溫钰按例詢問一晌,“難爲你們今天起早過來。”
這話看似是客套,實則是問候到了點上。尤其是趙今淑和胡居蘭,天不亮就收拾,一步步從漪瀾閣往東苑趕,趕了半個時辰才趕到,走的腳都酸了。
王蓁宓好在出身高,有個小轎子坐,不至于這會子累得站着直晃悠。
如今人一齊,該行的禮數也得做足,王蓁宓拿開卻扇,右手捧過一盞妾室茶,不情不願的跪下。
“寶林請敬茶。”
兩雙眼睛一對,瞬間就像燃了火的爆竹,“茶水滾燙,恐傷其身,王妃……小心。”
媞祯一臉耐煩的模樣,讓文鴛去接,“那就擱着,再燙也有涼透的時候,王寶林先起來坐吧。”
主母接茶,妾室入門,光接不喝算什麽意思。反被人将了一軍,瞬間有些挂不住面。
那頭趙今淑掀起得體的笑容,“看着殿下跟王妃和氣,妾心裏頭就夠高興了,如今又來個姐妹,往後家裏頭又多分熱鬧。”
她目光往媞祯面上盈盈一照,“上次見王妃是在花廳,這次是在正廳,妾算是借王妃的福,把這霁月望湘台參觀了個遍,以前隻覺得漂亮,如今看真是跟天宮似的,果然是什麽人住什麽地呢。”
王蓁宓聽了一耳朵,又想起自己的居室安排得小家子氣,本來心頭窩一口怨,如今更怨了,手一橫,“哐啷”一聲摔碎個茶盞。
那瓷片濺得飛起,吓得胡居蘭惶恐收腳,王蓁宓瞧她這個樣開口就刺,“不過失手打碎一個茶盞,殿下、王妃都沒說什麽,你倒是先矯情起來了。”
胡居蘭害怕的不知所措,“妾失儀,殿下恕罪…王妃恕罪!”
媞祯微微一笑,“瓷片鋒利沒傷着人就好,趕快坐下吧。”
趙今淑笑吟吟接口,“都說瓷碗落地,碎碎平安,何況王妃寬愛仁德,想是神仙托了王寶林的手,告訴妾們福氣深厚呢。”
話音甫落,媞祯情不自禁盯着她看,看了許久,才緩緩醞釀出平和的笑意,“趙美人的耳朵生得好,也聽得巧,這對紅玉髓攢金耳墜,倒是極襯你俏皮的性子。”
趙今淑撫了一把,“王妃若是喜歡的話,妾便摘了送您。”
媞祯拂袖搖頭,“襯着你東西我要做什麽,我是看見合适,想拿出些小玩意添給你們。”
便擡了手,“文繡,看賞吧。”
金玉珠寶往下一發,除了王蓁宓不驚怪,個個笑得跟花一樣,喜滋滋的捧着一盒又一盒翡翠珍珠瑪瑙走得飛快。
一時間,王蓁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留,溫钰又沒發話,隻好氣撅撅的先拜退下去。
許是方才嗆味在屋子裏悶久了,溫钰禁不住深深吐納兩口哀嗟的氣兒,誰知觑了一眼媞祯,見她唇角的笑容明亮如焰。
“皇帝挑了個好人。”
溫钰嗔笑,“這話說得可真諷刺。”
“王氏愚蠢狂妄,但也是個美人,從小又嬌生慣養,難免性格霸道張狂,一點就着。可明知道她不聰慧,爲什麽偏偏是她,皇帝不是這麽不謹慎的人。”
溫钰目光牽在她身上,聽她繼續道:“這種人受人挑唆鬧起來,一番功夫也不是白熬,一旦咱們的視線被她牽走,旁人也就顧不上了。”
聞言溫钰悚然一驚,“你覺得王氏不是真的細作?”
“畫人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見廬山真面目,還得一試再試。”
他問,“你想怎麽試?”
媞祯拿着扇子慢慢蕩悠起來,“我倒是有個一箭雙雕的法子,就是損些陰德。”便附在他耳邊說了一翻‘良言真句’。
溫钰聽了惶惶擡起頭,瞬間眉頭緊鎖,還不待他苦思良覓,站在門外的文鴛就跟飛奔的兔子似的,闖了進來。
那一陣踢踢踏踏的,震得欲聾發饋,倆腳連立定都不住,媞祯見她毛躁,立刻擡起身,“怎麽個事慌成這個樣子,天塌了還不成?”
文鴛倆掌一拍,“南陽王跟鄒忌平會面了,就昨個晚上!”
媞祯呷了一聲,心跳狠狠露了幾拍,到底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