媞祯量了她們一眼,“既如此就坐下喝茶吃果子吧。”
毓姚翩翩欠了個身,尋個椅子坐下,毓嬛有些怯怯的,躊躇了好久才敢坐。
乃矜指卻扇問,“鳳穿牡丹、落雲芙蓉、石榴并蒂,這三面選哪面好?”
媞祯伸着手指過去摸,又仔細想了想,“就石榴并蒂吧。”
顯瑀拿過扇着香風,“我瞧也就這個,聽人說殿下曾送過你一支石榴步搖,石榴‘石劉’,其意之深真是難解呀!”
乃矜細細摸着媞祯燕翟紋羅裙的領口,“我就說别人的對襟都是龍鳳呈祥,怎麽石妹妹的是石榴花,半天是這個意思。”
她拿着香粉繼續掃着媞祯的耳根,“可瞧殿下心思細,知道怎麽花心思逗人開心,不像姓周的憨貨,慣是粗枝大葉的莽夫。”
毓嬛心中微澀,想起那日溫钰替她解圍的場景,怎知他不溫柔細心呢,隻是可惜,相見不如不見,他是姐姐的。
不知是那口氣歎的太過憂傷,媞祯笑臉相迎的轉了過來,“今個爲着我的事,連帶你們兩個小的也操勞,這兩對花珠雀尾钗就當給你們包個福氣。”
見文鴛文繡各捧了一隻盒子過來,毓姚和毓嬛急忙拜謝,眼裏直放光,這麽大的綠松石還是頭一回瞧呢,可不得小心翼翼的拿着。
媞祯花顔輕綻,“客氣什麽,我跟你們雖不是一塊長大的,但也是你們的長姐。”
便伸手點過毓嬛,“尤其三妹妹,前些年爹爹病了,全托你和大哥哥照顧,我在外面又要上學又顧商舫,總不得空,盡孝也難,往後還是多靠你些,照顧好爹爹。”
這番話說進心裏,毓嬛的滋味又暖又冷,想是她這樣貼心伺候,石父病好的功勞還是全歸了大姐姐千裏差人送來的血燕,她的細緻功夫根本比不上。
但面上還是喜笑而迎,“孝敬父親本就是我的本分,隻要姐姐高興,父親必然安好。”
媞祯含了一縷端莊笑意,繼續對着鏡子梳妝,剛徜徉一會兒,霍舅父和石父又在門外因爲紅綢挂斜挂正的事吵吵了起來。
顯瑀見慣不慣,“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罵嘴的,我爹跟姑姑也吵,隻不過爹爹讓着姑姑,可姑父就得靠實力取勝。”
說着拍了拍媞祯的肩,“聽說當年姑姑就是聽說姑父嘴笨才嫁的,美名其曰:吵得赢。”
媞祯噗嗤一笑,倒真有周瑜打黃蓋的滋味。
外面鍾鼓蕭鳴,溫钰一身大紅喜服,左邊站着周宜水,右邊立着央挫,見石慎帶人往門口這麽一攔,還沒等刁難出口,倆人就立刻抱團把攔路的給揶了回去,呼哨一聲,讓溫钰趕緊沖。
石慎被擠得瞠目,“周宜水、鞍達央挫!你們倆厮……叛徒!”
那二人急搖頭,一人曰:“我不做我媳婦會打我!”
另一人曰,“我不做大姐姐也會打我!”
于是在“暴力”的制衡之下,内奸與内奸輕松聯手将石府大門告破,溫钰不戰而勝。
唯有不明所以的兆緒,站在門口滿臉欽佩。
那頭石父和霍舅父也快,早早得吵完架就趕着回禮樂堂侯禮,剛一屁股擺好架勢坐下,媞祯就很溫钰手牽着手進堂拜禮。
因爲婚禮不經皇室的手,所以一切都随意,便讓媞祯的父兄親人做了高堂,行三拜之禮,等婚禮後再去廟堂給呼延皇後上柱香。
至于爲什麽沒有溫钰的父皇,大概是父子隔閡很深,深到傷筋動骨的地步,溫钰不願提,媞祯就不願問。
霍舅父看着一對佳兒佳婦,滿臉歡喜,“嘉禮初成,良緣遂締。願吾兒喜樂安康,萬事如意,與夫郎情敦鹣鲽,祥葉螽麟。”
崔舅媽也溫言笑,“願吾兒歡喜長樂,與郎君白頭永偕。”
到了石父幾乎要老淚縱橫,一張口就能聽到“吭吭”的哭腔,“吾兒長成,爲父甚慰,今朝你嫁,爲父一夕卻有說不完的話。”
霍舅父深知他拖磨,生怕錯了吉時,急忙拉了一把示意他長話短說,可石父卻情緒上頭,一顧性子铿锵起來,擺下他的手,“爹爹……就說一句話啊兒……”
可霍舅父偏就打斷他,“好了,你父親交代完了,可以上轎了。”
石父張嘴“啊”出一個口字,到底屈就在那猙獰模樣之下,活生生的把千句萬句硬憋了回去。
周圍親眷都被逗得憋笑,聽着他們笑,媞祯也情不自禁跟着笑,心裏隻怪卻扇擋了視線不夠清晰,瞧不見樣子,卻也慶幸,幸好擋住的樣子,不然她吼笑一聲,那嬌滴滴的味就沒了。
霍舅父繼續道,“慎兒,去送你小妹妹。”
于是,又添石慎四人結成一排,直到出了屋,伴着轟天搶地的鼓樂敲擊不斷,才足以掩飾方才他們憋久了的笑意,放肆的“咯咯”笑出來。
媞祯邁着蹁跹似的蓮步,渾身做着優雅莊嚴的姿态,留一對眼珠明亮鬥轉,“這可好了,别人是哭嫁,我是笑嫁。”
石慎捧着她的手,“哪有那些神婆子說得妖妖道道,甭說今兒你大喜,就是平日也不能哭啊,咱家不差你這兩滴金珠子。”
乃矜一頭打趣,“差點也沒什麽,瞧着石老伯把妹妹的淚都哭完了。”
顯瑀回頭看了一晌,果真石父在一旁偷偷抹淚。
“看姑父這架勢……能哭一宿吧,要真淚能換錢,這不得砸死幾個人。”
媞祯輕輕捂嘴,前腳蹬上花車,後腳就回頭揶話,“回去告訴我爹,明兒我就回來,叫他别哭了。”
石慎一驚,用力壓着聲音,“這不行……不合規矩。”
顯瑀忙擺開他,“還規矩呢,三天後姑父都把長城哭倒了!到時候你可就規矩了?”
石慎被怼得一言不發,那廂溫钰忙過來解圍,“親兒女想回家的事,一句來,我們明兒就來。”
妹夫的話一落地,石慎雖說拉着臉,但心裏還是喜滋滋的,恨不得能明兒回來,媞祯就别走了,大家一起過。
紅色的金絲珠繡車簾一蓋,媞祯好好坐進花車裏啓程,一搖一晃,耳邊全是歡聲笑語,伴着夏日的暖風,吹得心裏發癢。
眼見那車愈來愈遠,暗角的人影也散了,連他身邊的人也不知道他爲什麽盯出些淚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