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石慎見不到妹妹,心裏着急,自然不消停,央挫又是叫他呵斥慣的,一見面就拘謹害怕,手腳功夫根本沒得用處,就方才出去報信,隔了小一會功夫,見他來了,直沖沖一個青瓷雕花的杯子朝人過來。
虧央挫本能在,才避免被砸個鼻青臉腫。
想迎上前安撫,剛要開口,被石慎大袖一揚,狠狠斥了聲滾開。
央挫抿了抿唇,愕着兩眼看他拿着刀子在屋裏來回打轉,“大哥哥,您小心些,那刀子是開了鋒的,厲害着呢,您别亂劃,真傷着了我不好交代。”
石慎根本聽不進去,“那個丫頭回來了沒有!?”
“我派人去叫了,還沒回信,可您想您是哥哥,姐姐哪能真丢了您,肯定正往這兒趕呢。”
他想着先把刀奪走再說,一面移着步子,一面好生規勸,“好哥哥,您先把刀子給我,一會讓姐姐瞧見了多難看,您可是最重面兒的。”
眼見着人有些遲鈍,他剛想往前一沖,誰知那刀“嚓”就挺得筆直。
霎時石慎一個冷眼瞪過來,“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就存心騙我吧,這些年上過多少次當,我早有數了。”
便轉身背着對人。
央挫窒了一下,急忙擺手,“這次我可沒騙您,我真叫人喊去了,真的呀。”
可看石慎那副氣樣,就知道自個勸不過,正會心氣餒着呢,随頭一轉俄頃亮了一片,立刻咧起嘴來,“您瞧,是不是姐姐回來了,您看呐!”
可石慎不稀搭理,“我不信你們這群小蹄子,别想再哄弄我。”
這是堵心犯沖。
媞祯拍了央挫的手,指他出去叫她應付。
“大哥哥,你老大不小還犯這種渾,跟沒斷奶的孩子似的,這個玩笑是能開得嗎?”
石慎要罵,一聽聲音換了腔,剛要欣喜的破功,急忙又崩住了嘴,拉得又長又臭,“你還知道回來你!不是不回家嗎,有本事你一輩子都别回來!”
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媞祯也不買賬,“早說啊,害得我兩邊跑,你就自個住兒吧,我正好想走呢。”
說着,就做把式要離開。
石慎被她氣得急,立時站了起來,将反話掉了過頭,“死丫頭,回來!一句氣話,你還跟我犯犟。”
她赤條條的眼神量向他,“一腦瓜子熱油,談什麽都談不攏,得等你不說氣話,我才敢坐下呐。”
“我能不生氣,你去就去,可你一晚上沒回來,你再要強,也是姑娘家,萬一吃了虧怎麽辦?”
說到這裏,他自個都打個機靈,真怕這個妹子給他來個生米煮成熟飯,“你……你沒犯渾吧?”
媞祯有點心虛,但她心裏也有一杆秤衡量,“我沒渾,明白着呢。”
他瞬間松了口氣,“那就好,不然我都不曉得怎麽跟父親交代了。”
慢慢他悠轉了眼神,“小妹……”
媞祯預算他要勸她迷途知返,索性直接截斷了,“我知道你給爹爹發了信,他現在正往長安來呢,但這次你們說什麽我都不會聽。”,
她其實也不明白,“爲什麽你們就不能信我一次?”
石慎在她的目光裏抿緊唇線。
“十六年前發生過什麽你不是不知道,牽涉朝政不是什麽好事,伴君如伴虎,這是把腦袋拴人家褲腰帶上的賠本買賣,就是太平一時,也太平不了永遠。”
說到激動處,他也忍不住皺起眉,用極其擔憂的眼光看着她,“你知道的多,那你再想想,從漢代興立皇後起,哪個外戚不是權力一時,哪個外戚最後不是兔死狗烹,妹妹,有本事不是這麽使的。”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通,聽着全是正理,但細琢磨還是守舊的安逸思想。
媞祯也很喪氣,有恨鐵不成鋼的怨怼,“我知道你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可怕歸怕,若怕而失勇,無異于因噎廢食。”
她近身到他眼前,“大哥哥你難道不明白嗎,逃避現實本身就是錯的,一昧畏懼,毫無進取,隻會讓你更加軟弱可欺。”
妹妹的脾氣石慎知道,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也不豫,又要再搬大道理。
而媞祯對他成見至深,早非一日之寒。
“我知道你想拿祖宗壓我,我可以誠心的告訴你,我們的祖父安陽侯石焘,絕不是吃素的主兒。”
媞祯目光堅定,“你以爲但憑商賈入仕,一直拜爵封侯,手握舉國之财的人會是心慈手軟的活菩薩嗎?但凡能在皇室宮殿中行走的,沒有一個不是鐵手鐵腕鐵石心腸,既然遊走仕途之中,又且能獨善其身?既然不能獨善其身,又且不去拼命高升,扶搖直上?”
那細碎的眼光如針尖一般,自她的眸底迸射而出,“這樣一個鐵骨铮铮的人,難道他以命相護我們去避難,隻是爲了讓我們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難道不是叫我們暫避風頭,待來之機東山再起嗎?!”
“如今你們不知進取,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膠凝的氣氛幾乎叫人窒息,石慎被壓的一句話沒有,尋思了半天,才哽咽出一番錐心之言,“我和父親隻是想求家和平安呐。”
媞祯覺得虛妄,“在這個世道裏,隻有強者可以平安度日,躲避隻是揚湯止沸,唯有釜底抽薪,才可以潇灑的去活。”
她端然自立,平視着他,“争,是勢在必行。”
石慎不敢看她的眼睛,隻能東拉西扯,“父親已經老了。”
媞祯搖了搖頭,也沒什麽好說,“你都讓他老人家過來了,不就是沖着勸我的嗎?那就等爹爹來了再說,咱們倆說個什麽勁,你又不做主。”
石慎凝目看她,心底失落不止,曾經他們也是一起說說笑笑的,可幾時就成了說句話就拌嘴的地步。
他喟然長歎,“這些年你不在家,父親嘴上不說什麽,可是心裏也很難受,他每年最高興的就是你過年在家的時候,可你總不跟他說幾句話,我跟父親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該怎麽做你才能高興。”
媞祯有些鬧脾氣,“你們别管我,我就很高興。”
“這怎麽可能!”他雙眼瞪得溜圓,“父親跟母親就你一個孩子,以後石家還得全須全尾地給你,我們就是死了也不能不管你呐。”
他把她皙白的手捧在胸口,“不讓你跟他好,就是不想你牽涉朝政,不想你有危險,你要是有三長兩短,石家怎麽辦?我和父親怎麽活?”
其實也該到見家長的地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