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見着媞祯平安才松下一口氣,不覺石慎眼中滿是寵溺之色,佯裝起生氣的口吻。
“是父親見你不跟他回信,擔心之下,便叫我來看看。”
石慎倆手往後一背,換了個姿勢站着。
“誰知我剛進長安,就聽見你遇刺的消息,吓得我半條命都沒了,末了一着家,見你倆該喝茶喝茶,該逗鳥逗鳥,哪裏是你要死了,分明是我要死了!”
轉頭對周宜水嗔怪一頓,“還有你,不學乖,盡跟着她瞎胡鬧。”
周宜水憨笑撓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還是媞祯過去扶了扶石慎的胳膊,哄去一笑。
“是我讓大哥哥擔心,是我該死,可即便大哥哥再生氣,也是舍不得我死的吧。”
這溫言軟語一說,到底也提不出什麽脾氣。
石慎指了指媞祯的腦門,态度格外親昵,“你呀,老大不小就是叫人擔心。”
媞祯揚臉吩咐起來,“還不快去弄些好酒好菜,給大哥哥接風洗塵。”
午膳照例吃得清爽簡單,又續了幾句家常閑話,就着緊要的,将洛陽一事的來龍去脈說給石慎聽,石慎尋思良久,目光中慢條斯理起來。
“原來如此……你是想借梁氏放松之際,殺他個措手不及。”
媞祯眼裏靈光一現,投來暗許之色,“我打算親自去洛陽一趟,徹底将這事兒做罷。”
石慎不免緊張起來,“梁軒銘爲人狡詐,此行太過兇險。”緊緊握了她的手,“還是你留在府裏,我去。”
媞祯安慰道,“大哥哥放心,一切盡在妹妹掌握之中,洛陽那裏早已有人接應,既然大哥哥來了,大哥哥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和周宜水把長安的戲演下去,以助我去洛陽乘勝而歸。”
石慎知道媞祯是個有主見的,憑自己的才智萬萬不及,何況石家向來如此,無非是媞祯說,石父聽,他來做,如今媞祯主動提及,自然已經謀劃好了萬全之計。
默然半晌,便點了腦袋。
夜裏清波煙水茫茫,又一場傾盆大雨洗禮而來,水濛濛的氛圍,一時間也難以入睡,索性想着要起得早,不如便多喝幾杯綠茶醒一醒,熬到半夜正好出發。
眼見媞祯不眠,文鴛文繡也格外清醒,三個人正好湊在一起說說話,又拿了些配茶的栗子奶酪酥吃一吃。
靜默間,垂下的幕簾忽被石慎敞開一半,瞬間灌入一股清新的泥土枝葉的香味。
媞祯悠悠披了件長衣,“這麽晚了,大哥哥怎麽來了。”
石慎坐在一旁的青木梨花塌,擡頭遞了眼文繡和文鴛,倆人相自意會的退了下去。
漏夜來的蹊跷,他眼裏又徘徊,索性她直白問了話,“大哥哥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問我?”
石慎轉了轉手上的扳指,逐漸皺起眉頭,“你和端慧太子的事……是不是真的,怎麽周解頤一見我,我就平白無故多了個妹夫?”
媞祯神色漸漸僵硬,索性也不藏了,“什麽端慧太子,他不是端慧太子,他是濟陰王劉溫钰。”
“是這個差别嗎?是你瞞了我和父親!”瞬時咣當一響,頓時崩了一地花白的碎瓷片,“要不是周宜水說漏嘴,你還打算瞞多久?啊!”
媞祯一番陳詞說的坦然,“我知道瞞不住,以後要常來常往,誰又不是傻子似的裝不知道,不過就是想離開前耳朵清靜些,回來再說。”
“你膽子太大了!”
石慎雙眼愣怔瞪大,連聲線都顫巍巍的抖擻個不停,“你最好自己跟他斷了,這個婚事,父親是不會同意的。”
媞祯擡直身子,“我事我主,我自有數,用不着你們過問我的事。”
他隻覺天地皆昏暗,“安陽石氏在前朝做官的時候,景文帝恨不得扒開咱們的皮吸血,前前後後補了多少朝廷的虧空,後來魏帝也是打的這個主意,跟皇室爲伍能有什麽好下場?”
“如今咱們好不容易從那腌臜之地逃出來,你又要一頭栽進去,你是被那小子騙迷糊了吧!”
媞祯不以爲然的呵了口氣兒,“這世間我真正拿得起放不下的,一是世仇家恨,二是權錢名利,情情愛愛在這杆稱上根本毫無分量,我要的是什麽,你不用裝不知道。”
“小妹!”石慎不禁漫出一絲苦澀與怅然注視而來,“你、我和父親咱們仨在一起一輩子不好嗎?何必去要那個強?”
媞祯臉色氤氲,十指緊緊一攥,“爲什麽不要,憑什麽不争?能居第一何必委身第二,人活一口氣,這口氣就是争出來的。”
石慎直欲看到她無窮無盡的心底,似乎在某一刻跟霍夫人的影子完完全全重合在一起。
他微有哽咽,“母親當年……不就是因爲這口氣才回到長安故地,最終招緻殺身之禍的嗎?父親因爲此事一直抑郁在懷,如今你也要跳進去……”
“父親跟母親就隻有你一個孩子,你要是再出事,你讓父親怎麽活?”
這般說也不是别無道理,媞祯之所以被霍家抱回去養,就是因爲霍舅父怨恨石父沒本事、沒能耐,靠霍夫人出頭經營,才讓霍夫人替他應了劫數。
霍夫人去世,媞祯被抱走,石父這些年一直不好過,無時無刻不在煎熬,這些霍家看不到,媞祯看不到,隻有石慎看得到。
雖然他隻是個養子,與石家并無血緣,但一直以來,他的心是念着那個圓滿和諧的家的。
可如今家散了一半,他很難過,幾番在石霍兩家周全,也沒有什麽起色,越是想着以前,他越心寒。
媞祯卻不這麽認爲,“所以母親當年做不到,便由我來做,安陽石氏的姓名,便自我而起再度輝煌。”
石慎雙眼惘惘,還要再勸,卻讓媞祯先發制人頂了回去。
“還有兩個時辰我就要走了,我不想跟你争辯什麽,說到底,咱倆的性子就是天差地别的兩類人,你主守,我主攻,說不到一塊去,既如此倒不如不說。”
媞祯支手揉了揉眼,“我想閉目休息一會,大哥哥回去罷。”
又是那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疏離,仿佛他跟她像水火不容的兩界人。
可石慎永遠都記得霍夫人去世那晚,媞祯可憐伶仃的模樣,瘦小的身影跟一朵嬌弱的菟絲花似的,讓人心疼。
誰想離家七八年,脾氣是越發沖,輕易他點不得。
能怪誰?
到底是他這個兄長卻無所作爲的結果,不能好好照顧小妹,是他的失職,又有什麽臉面繼續呵斥她不懂事呢。
隻好垂着頭姗姗離去。
看着他的身影,媞祯愈發歎氣,雖說這個哥哥不是親哥哥,但确實真心疼她的,爲人又老實,到底心軟吩咐央挫去打傘陪送,順便也勸着他休息,不便再起身了。
雖是這麽安撫,石慎終究還是趕着寅時來了。
媞祯要走,他又怕自己話多惹小妹心煩,便囑咐央挫和曹迩一路上吃穿用度好好檢查,直到馬車在雨中逐漸迷離模糊,才撐開傘慢悠悠回去。
車上媞祯也有賭氣後的失悔,“真是個老古闆,叫他别來還來,我要不裝不知道,隻怕他要翻牆頭了。”
文繡微微笑着,“人都說姑娘像夫人,慎大爺更像老爺,果真不錯呢。”
媞祯摸了摸哥哥帶給她的毛絨護膝,默默良久,“這些年哥哥一直在霍家和石家兩面跑,我知道他辛苦,可我這脾氣一上來就收不住。”
便宛然一歎,“回去時買些洛陽的新産,勸他寬懷吧。”
沒錯,女主就是團寵屬性
(一個愛鬧愛任性從小吃糖到大的孩子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