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安陽石氏之所以沒有入仕新朝,最大的原因就是:高祖皇帝的招安本身就是一個陷阱。他隻是想把安陽石氏當成填平戰後積賬的百寶囊而已。
若真失足踏錯,不僅身家财富會被占爲他有,隻怕連性命都難保全。
入仕容易,擇主難,想要魚躍而上重獲榮耀,不單單是跟皇室挂上關系那樣簡單。
難的是要找一個可以與之爲伍的新主。
媞祯慢慢舒緩表情,淡淡之間有些狠意,“商舫縱橫,本就以聯結爲術,若真有人獨善其身,單抗衆聯,這才是笑話。何況你們投靠梁氏,這本身就是優二選一,算不上有一顆獨完的心。”
“至于我父輩之責,我概不相擔,我隻論當下,不論過往。”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掀着茶盞吹着滾燙的水。
“但如果有人打算用安陽石氏的身份威脅我,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他,上次個威脅我的已經被我勒死了,暫不說你們的嘴嚴不嚴,就你們現在脖子上勒幾道繩,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
他們一聽,面色止不住發白,鼻息漸粗,雖沒見其人,但耳聞還是略有,道上人說新石主頗有昔日霍夫人風範,可見她年紀輕,也不怎麽信。
直到這下成了拿性命玩笑的事,吓得滿臉青筋亂暴,“你想做什麽?”
話一撂,慌慌張張的就想起身。
淮安不覺微笑,即可過去撫掌按着二人就坐,“好好的話,還得要坐着說。”
人一時氣急敗壞的要噴話,擡首就見央挫将刀拔了一半,那刀鋒冷岑岑的帶着血氣,窗前的光直接透過刀面的折射反到了他們的臉上,瞬間火辣辣,一時哆嗦得什麽話都沒了。
媞祯咽了口茶清清嗓子,用平闆無波聲調繼續道:“新安和渑池本屬外分小舫,隻有領主區大舫的命令做事的理,所以你們不會知道我是誰,唯一知道内情的隻有八大舫的家主,可是爲什麽單單是我們彼此互知情況呢?你們就不想知道爲什麽嗎?”
他們緊張的汗珠從額上滾落,終于許昂忍耐不住,“爲……爲什麽?”
媞祯緊逼而來的嘲笑如同從地獄中傳來的一般,幽幽惶惶,“當然是因爲我們彼此都有不可告人秘密,也都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
她聲音細細密密,每一個字都紮在他們的心頭,“換做同理,石氏不可靠,梁氏同樣不可靠,因爲你本身所依附的,就是一群活在地獄裏的鬼。”
他們一個個怔住,根本想不敢想,然而媞祯還覺得不夠。
“梁軒銘的父親,是前朝孝惠皇帝時的左陽公左世闵,因勾通匈奴,倒賣戰馬,而被抄斬判處,梁軒銘被傅母抱着出逃,得幸跟一梁氏商賈結親,這才改了姓,苟活至今。如今的梁氏,充其量不過就是個前朝罪臣而已。”
盡管他們彼此深知不該被去這番綽詞的緣由,但還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問了一句:“你爲何告訴我們這些?”
媞祯歪着頭,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笑容,無端讓人心頭發寒,“你們就不想知道梁軒銘爲何告訴你們這些嗎?這本屬與八大舫主之間秘密,被你們用來威脅我,我還能留住你們?你們若是死在我的手裏,那他罷居我石氏管轄不正是名正言順,就像你們因爲孟氏子慘死一事而棄我投他是一樣的。”
“他隻不過是想用你們的命,再栽給我一個處事不明,殘暴無道的錯處,好繼續引人投誠。”
她眼眸微微一擡,定定在他們身上上下打量,“你們不會以爲自己真的能活着回去吧?即便我不動手,梁軒銘也會把這個罪過栽到我頭上的。”
英達心頭一震,強笑道:“滿口謊話,你以爲我等是好騙的嗎?”
“是不是騙你們,自個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媞祯仿佛看透了他們的不安,諧谑得眯住眼睛,“畢竟你們現在沒有什麽可賭的了,隻能賭我跟梁軒銘誰更仁慈一些,顯然眼下是我可以給你們指條明路。”
人的喉結在緊張的颌動,血管像蛇一樣攀爬到他們的脖頸。
媞祯大方看着,翹起了小指,戳斷他們同歸于盡的想法,“當然如果你們想告發我的身份,前提是你們得有命逃得出大魏。”
頓時人被逼得面色虛紫,全身劇烈顫抖着,猶如夾道間的老鼠,被一隻貓盯着,玩弄着,幾乎無路可退,氣極地要虎撲,卻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許昂牙關咬得格格作響,“你究竟想怎樣!”
媞祯不緊不慢地用纖長的手指笃笃叩擊桌面,一下一下,笃進他們心窩子裏掏一把。
“這自古神仙打架,就沒有小鬼可以善始善終的,既然做鬼如此艱難,爲何不一蹴而就,自爲其主呢?”
她詭笑。
“殺了梁軒銘,我可以給你們正名,從此以後你們就是洛陽商舫的新主人,我是八大舫之首,我有這個資格賦予你們權利。”
他們嘴唇卻都抿成一條直線,不敢再接她的話,腦中在激烈思考。
外面的陽光依舊很好,曬出碎金似的光影,一波波湧來,跌跌宕宕,媞祯走出來伸了伸懶腰,緩步拾上車階,光透過輕薄的紗簾,篩滿衣裳。
央挫蹲在她的身側,小聲傾瀉出來,“姐姐覺得他們會聽勸嗎?”
媞祯神色若雲影澹泊,“梁軒銘派了暗哨過來,方才的話怕是聽了一二,如果我沒猜錯,接下來梁氏就會用他們家人性命威逼,屆時他們必然别無選擇。”
央挫微微一怔,眼底浮起深深的疑惑,“那他們會怎麽做?”
她狡然一笑,神情甚是慧黠,“既要保住妻兒老小,又要保全自己性命,他們隻能釜底抽薪了。”
這些日子,府邸大多數地方已被打理得整整齊齊,尤其是湖前的涼亭,早早命人重做大理石牆片,又種植了初夏時節含苞待放的薔薇花,頗有詩情畫意之感,而這兒又是她回濯纓水閣的必經之路。
媞祯下車進門,剛轉過朱柱玄關,一圈蘆花草被吹得側身翻仰,隻見青林間周宜水揮扇搖曳,“玄機啊玄機,這些天你可讓我好等啊!”
媞祯微微一笑,“是好些日子不見,怎麽今個風把你吹來了?”
周宜水手指在桌上一笃一笃的敲,“這是我不想來了嗎?這不是我排不上号嗎。”
說着他慷慨激昂的跨起腿,“你家那個小殿下,早上早上卡着門禁,晚上晚上卡着宵禁,你就說我怎麽才能趁着縫隙來見你?”
他二郎腿一登,“我是真沒見過卡着時間争分奪秒跟姑娘談情說愛的。”
媞祯斜斜撐着臉頰,觑着眼笑,“我也沒見過擺上一屋的黃白菊花跟姑娘求愛的,你說這是哪位仙人?”
周宜水駭了她一眼,嘴巴立刻癟起起來。這些二三往事,簡直有損他的英明。
快了,明天就是賜婚的開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