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履飒沓紉袖飛揚,一雙妙目水光潋滟,如此美人哪敢肖想她心裏住隻豺狼。
孟苛心裏一時熱一時冷,“我一直在納罕,石舫主若幻化成形是那般模樣,果然姿容勝雪,心如蛇蠍,若是您魂消骨燼,昆山玉碎,還真讓人憐惜哀婉您紅顔薄命。”
她幽暗的瞳仁不屑的對着他,“谄詞貶用,您慣會計較。”
他眼睛若兩個猩紅的豆燈,“計較不計較,總得由苦主說了算吧。”
“我早就提醒過你,你桌上的那隻金蟾太小,擺放位置又不對,所以招不來财,最要命的是——嘴巴太大。”
“嘴大吞金嚼銀,不如媞祯姑娘把脖子抻過來,給我的金蟾開開光。”他手猛提鋼刀,幾乎一瞬寒光數立,身後千刀以待。
媞祯一粒粒撥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碧玺玉珠,方要擡足迫近,後面忽然攬出一個圈,把她掖了回去。那廟室本就光線昏沉,溫钰整個身子都籠罩在腥光暗影中,好像全世界隻剩下他身後小小的一隅。
媞祯的手在空中微頓,愣怔個當頭。早知端慧太子人美心善,沒想到真是人美心善。
“小公子是要英雄救美?”孟苛抹了抹刀。
溫钰端詳着他不語,孟苛偏頭單眯了一隻眼,“罷了罷了,待會你倆一塊上路,這賬今兒不算是不成了。”
“那動手吧。”媞祯回手拉了個蒲團打坐,佻達的盯着他,“這舊仇新賬一算方休,可我有言在先,在廟堂殿宇濺血觸威,是遭天譴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媞祯姑娘是吓渾癡了不成?”孟苛攏着手咯咯發笑。
媞祯也跟着笑,笑中摻了點狠絕,“是呢,哪來的陰司報應,哪來的天譴,分明是——人禍。”
她兩手旋即扥開纖細的膠絲線,大把的碧玺玉珠狠狠淬在地上,頓時炸開一片綠浪,發出咯噔咯噔的脆響。
騰挪旋轉間,無數白羽齊飛,如大散流星,鋪天蓋地将他們籠罩在其中,無處遁藏。
孟苛駭得雙眼突起,僵硬的身體還沒來得及揮舞,就已中數箭倒地。龍頭傾覆,兩側小兵立刻成了無頭蒼蠅,跌跌撞撞不知何去何從,他們顫抖的往後退,方過門檻,身後便響起利刃開膛破肚的嘶響。
有人大喊,“林間有埋伏,快撤!”
後方一陣厮殺,退進之間兩簇勢力交纏一塊,他以爲他是敵,他以爲他是雠,各方隻好硬着頭皮拔刀相殺,待一人邁進廊庑,直指面前的溫钰道:“快!快殺進去,端慧太子就在裏面!”
溫钰神情大惑,尚辨不清怎一回事,神像後和兩側暗堂埋伏的弓弩手立刻箭發弦上,傾雨而落,湘妃竹林和北園梅嶺潛伏的暗哨也從前門包抄,将兩派人圍堵在其間。
中将吃小兵,大帥吃中将,如此層層疊套,不過案頭香焚盡時,這場亂局就畫上了尾音。
移時隻見曹迩拎着一個人進來,重重摔地,又用利劍挑去兩段手指節,惡狠狠撚踩,“說!受何人派遣刺殺端慧太子!快說!”
溫钰掉頭看向媞祯,她一臉清澈見底,仿佛不曾被眼前之景驚擾,而是很淡然的對他微笑。
請君入甕,一箭雙雕,全在她預料之内。
他低頭看着被審訊的刺客,溫馴的眉宇如冰凝鍛塑。
那人像落入鹞爪的小獸,張着檀口瑟瑟發抖,他眼睛拼命的打轉,不知做了幾翻心裏争鬥,狠狠咬唇,“是……阙司徒,是阙司徒!”
溫钰危如卵墜,媞祯目光微閃,登時她朝曹迩睨了一眼,曹迩照人下腹又是一腳,十指掐進人的喉嚨,“說實話!”
在曹迩指下那人顫抖得愈發厲害,幽咽出聲,死死咬定就是阙準。
媞祯使使眼色,兩個人架住他的手,由一人上下其身的的搜,半晌空無一物,即便如此,她依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慢悠悠地說:“帶下去好好拷問,不管用什麽方法撬開他的嘴。”
那人被強押帶走,錯光凜音,門外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傳來,越來越近,最終停在溫钰的視線之内。
她擡仁望他一眼,很快闆住臉,對面前之人斂衽,“大姑娘,外面都搜過了,沒有。”
溫钰聞言僵在原地,一時不敢确認,努力從火光盈盈中分辨輪廓,竟是班若。
那一刻,好似兜頭一盆雪水從他顱頂澆下,裏裏外外渾身透涼,敏感的肌膚瞬間泛起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
他霍然覺得自己置身于孤島,被群狼環伺,随時會被拆吃腹中。
媞祯笑了一下,微微側首,斜斜睨着他,“曲終收撥當心畫,劉溫钰、劉太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出戲好看嗎?”
調笑着,她朝他肅手一揖,“安陽石氏長女石媞祯,這廂有禮。”
兩年前平陽皇城崇明大街,澧質蘭香,她于水閣傾望,一白衣翩翩少年囚于金籠,雖發絲攏散,卻如落雪避塵,清澈純然。
美人有的美在骨像,有的美在皮像,而端慧太子則是皮骨俱全的玉質檀郎,他生來完美,少年得名,縱然途中失意,也一身容光。
那天在水閣裏周宜水還呲哒嘉靖帝記仇,中秋佳節崇明街遊人最興,偏偏囚車繞過安息巷,從東德街橫穿,羞辱之意不言而喻。
也是那一眼,媞祯生平第一次見一個男子也可以生得如此淳容譽貌,她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微微屏息。
自那一刻,她一直尋覓盤桓的心生出葳花,開始秉持奇貨可居的意念,探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對于這位太子,她的情感複雜而純粹,安陽石氏曾是前朝财閥大家不假,但如今已成落勢水狗,不似當年春風得意。她确實被他的相貌吸引,但非說一見傾心,這爲實是自欺欺人,她對他有憐憫,更有野心,她需要一個屬于安陽石氏的皇帝依傍,重新把安陽石氏姓氏貫在大魏氏族名冊上。所以這兩年來,不可謂不用心。
他遠在邊陲無依,她就讓班若陪鄰接濟,從一疊疊傳信上洞悉着他的一切,商舫之務再繁忙,她也會看他哪裏發生了什麽,“今日太子幽悲飲食少進、今日太子生辰壽面已贈……”
久而久之就養成了一種習慣,看着他悠閑山水的生活,再耵聍着大魏風起雲湧的形勢,嘉靖帝治道腐朽,禦下無德,一朝朝野輕頹,統治天翻地覆,急需新鮮的血液來換洗。
各實力重疊之下,端慧太子便順理成章成了謀局之人的手中刀柄。既然各擇其主而立,與其被刍狗觊觎,倒不如媞祯自己主動出擊,畢竟是她庇護的人,她還渴望他能報答她對他的救命之恩。
外面營火已熄,夾道下起蒼白雪絮,刮着面頰如同刀削,漫長的寂靜裏,溫钰仿佛如重蹈三世輪回,渾身疲憊不休。
遠處有火把成群,鄭懋和管彤打頭朝他迎來,管彤駭得鼻腔哽咽,一挨着他腿腳就發軟,眼淚充盈得欲抽欲落。
“主子、主子您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啊、磕着碰着沒?這林子火燒得這麽大燙着了嗎?”說着管彤大袖淚一抹。
溫钰盡力緩回平靜的臉色,拍他手背,“我沒事。”他又看向鄭懋,“鄭伯。”
鄭懋眉頭緊鎖,眸色沉澱,“方前快馬傳音,十日前太醫署二殓皇帝死因存疑,狀似中毒,阙準下令搜宮并在掖庭庑房裏搜出烏頭,經審訊,下毒的内侍監稱是受端慧太子指使。”
庭落又靜了下去。
溫钰思緒鬥轉,超乎尋常的鎮定,在短暫的沉默後回複,“知道了。”
鄭懋不似他風輕雲淡,隻想忠良骨将受屈至此,心底便憤懑不平。
他大拳緊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阙賊之心昭然若揭,今夜諸事隻怕也是因他而起,此番我會傳書給真定公,讓真定公再遣人來支援,驿館也必須加點設防。”又補充了句,“蒙統領那兒已傳信催促,眼下還是先進中度才能确保公子安全。”
管中窺豹,其中詭異甚多,溫钰不能一言斷定,但照今夜媞祯舉止,隻怕此事牽扯不盡。
溫钰心裏路程:
啊,我的初戀
啊!我的初戀是傳說中的酷斃女孩
啊?我的初戀是上能翻天、下能入海、無所不能的天下第一大富婆——
總結:男主是初戀戰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