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杳看了看已經沒幾個人的窗口,扯了扯嘴角。
天欲其亡,必先使其狂。
如蘇杳所料,國營大飯店大師傅換人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每個角落。
而随時一起傳播的,還有衆人的猜想,無一例外,被猜作壞人的,是金順。
金順對這事什麽看法,蘇杳不知道,但是随着店裏抱怨聲越來越多,蘇杳知道,這件事到了落幕的時候了。
正月一過,縣裏的各項活動恢複了正常。
而去年年底進行的考察一事,也有了眉頭,不過結果并沒有太好,上級領導決定再做二輪考察。
爲了能夠入圍發展規劃城市,簡部長等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準備。
作爲上一次備受稱贊的點心,這一次也成了準備的重點。
知道蘇杳現在在店裏正式工作後,簡部長也沒有再經由簡夫人安排,而且找了個時間,和幾個負責人,一起去了國營大飯店。
看到簡部長一行人進門,蘇杳挑眉,熱絡的迎了上去。
“簡部長,今天來吃飯啊!樓上有座,我帶你們上去。”
“蘇杳”,簡部長微微有些驚訝,喊出了蘇杳的名字。
無視其他同事的眼光,蘇杳說笑着往樓上走:“是我,之前和簡夫人約了一起吃飯,結果因爲工作太忙,一直爽約,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年輕人,工作要緊,吃飯機會多的是。”
簡部長說罷,跟跟着的人介紹了蘇杳:“這位是闫守成的媳婦兒,也是上次負責做點心的師傅,這次帶你們,主要也是來見她的。”
不管是闫守成的媳婦兒,還是點心師傅,蘇杳在這幾個人心頭的地位,都上了一個台階,說起了好聽話。
蘇杳視若無聞,把人帶去了包間。
“各位吃什麽,我幫你們幾位點單。”
蘇杳拿出紙筆記錄。
簡部長皺了皺眉頭,也沒有當回事,報了幾個菜名。
菜是夠了,但是今天主要是來看點心的事情,便順口問道:“今兒個做點心了嗎?給我們上一份吧。”
“好嘞!”
記好一切,蘇杳關門離開。
簡部長在縣城的名聲不小,店裏人見風頭被蘇杳搶了,臉上有些不喜。
看蘇杳下樓,就給她安排活計。
蘇杳也不生氣,誰讓她做事,她就去,一點都怨言都沒有。
蘇杳接連給三個桌子下了單後,終于有人找上了她。
“蘇杳,樓上包間讓你上去一趟。”
傳話的人臉色不好,蘇杳餘光瞥了一眼,拒絕道:“樓上的人已經點好菜了,無非就是添個水的事情,誰去不行,非得我去,你沒看到我還在忙嗎?”
那人臉色一僵,往蘇杳的方向湊了湊:“你不知道樓上的包間是誰嗎?誰給你膽子得罪。”
蘇杳不滿的說道:“人人平等,難不成因爲那人厲害,我就把這桌的客人涼着,沒這個道理吧。”
那人狠狠的瞪了蘇杳一眼,但是無可奈何,現在必須蘇杳上去,搶過蘇杳手裏的紙筆:“這裏我給你看着,你去那邊。”
蘇杳深深的看了一眼,露出一抹微笑,讓人心顫了一下。
随後,便轉身,上了樓上的包廂。
蘇杳到了包間門口,沒有貿然闖入,輕叩三下,等裏面傳來了聲音,才推門而入。
随着蘇杳進門,裏面的交談聲驟停。
“簡部長,聽說您找我?”
蘇杳進門,便挨個給人添了水。
包間裏氣氛有些壓抑,簡部長悶聲應道:“嗯,問問你點心的事情。”
蘇杳聞言,看向桌子。
店裏的點心拼盤,素來是七款點心,各放了兩塊。
現在盤裏還剩着一半沒有被動過。
而被夾在各自盤子裏的點心,卻都還沒有吃完。
蘇杳心裏有了譜,态度謙虛的說道:“是點心有什麽不對的嗎?您盡管提,我跟後廚的師傅說,讓他們改進。”
話音落下,簡部長臉色微怒:“這點心不是你做的?”
當初簡夫人介紹蘇杳來國營大飯店,就是看上了她這一手藝。
這才來沒多久就做了甩手掌櫃,讓簡部長的印象着實不好。
蘇杳賠笑道:“是,我們飯店業務調整,我現在被調去了前廳,負責迎賓。這做點心的活,交給了别人。”
蘇杳輕飄飄的解釋着。
卻讓簡部長勃然大怒:“誰安排的?什麽事就應該什麽人做,誰給他的權利?”
蘇杳低頭,手捏了捏衣角,許久之後,才低聲回道:“店長說,要讓大家多掌握一些技能,給更多的同志發展機會。”
“胡鬧”
簡部長突然提高了聲音,包間裏很安靜了。
“去,把金順給我喊來。”
蘇杳擡頭,爲難的看了簡部長一眼,低低的應了一聲“好”。
轉身出了包間。
金順平時并不是每天都來店裏的,今日不湊巧了,剛好不在。
不過店裏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在蘇杳去包間的時候,就有人給金順打了電話。
金順住的地方,離飯店有些距離,接到電話後,金順草草穿了衣服就往過跑。
蘇杳找上金順辦公室的時候,金順還沒有到。
沒有直接回包間回話,蘇杳轉身下樓,找上了金順的狗腿子一号。
作爲飯店的收營員,是金順的得力助手,看到蘇杳下來,趕緊湊上去詢問:“包間裏沒事吧。”
蘇杳笑笑不說話。
就在收營員松了一口氣,以爲萬事大吉的時候,蘇杳開口說道:“簡部長要店長去包間找他。”
收營員剛放下的心提了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看向蘇杳,說不出話。
蘇杳無奈的說道:“我去辦公室找過了,他不在。”
收營員木然點頭。
蘇杳繼續說道:“簡部長現在很生氣。”
收營員覺得自己今天太背了,怎麽遇上這事,一邊念叨着金順快些回來,一邊看着蘇杳,想讓她周旋周旋。
蘇杳沒讓她失望,主動說道:“我覺得真的答複簡部長不太好,所以下來找你,問問店長去了哪裏?能不能聯系上他?”
蘇杳說完,等着答複。
收營員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已經聯系上了,馬上就到,你再等等,别急着去回複。”
蘇杳今天就是要給金順教訓的,自然不會讓這場戲這麽快落幕。
“好,我等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蘇杳等的沒有任何壓力,一隻腿輕點着。
而收營員卻越來越焦慮。
直到金順的身影出現在店門口,蘇杳才站直了身體。
金順這兩年過得不錯,吃得肥頭大耳,這幾步路更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扶着膝蓋喘氣,收營員适時遞上去一杯溫水,讓他緩沖。
蘇杳等了幾秒,認真的說道:“簡部長已經等了你十五分鍾了,你還得緩到什麽時候?”
金順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指着蘇杳的手顫了顫:“你要氣死我?”
蘇杳不屑一顧:“爲了給你周旋,我已經在外面很久了,現在得去回話了。”
說罷,蘇杳轉身上樓。
金順知道蘇杳被點名喊進了包間,就不顧一切的往過跑,就是怕蘇杳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而現在,蘇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個人進包間,金順更是不允許。
不顧自己的身體,跟了上去。
再次輕叩三聲包間門後,蘇杳進了裏面:“簡部長,店長來了。”
蘇杳知道金順不會讓自己單獨見簡部長的,說完,讓來了身子,把還在喘氣的金順暴露了出來。
還想着擦擦額頭汗珠的蘇杳,手停在半空,不知道是該擦完汗,還是把手放下。
遲疑片刻,金順放下了手,語氣熱絡的喚了一聲:“姐夫。”
“站那裏!”
簡部長一看金順這情況,就知道是什麽情況,本就因爲點心的事情有些不滿,此刻更是怒火中燒,說話聲音嚴厲了些。
金順擡起的腳步放下,站在蘇杳的身邊,眼睛卻是給蘇杳使眼色。
放着所有人的面,簡部長沒有留情,質問道:“蘇杳是我安排來店裏做點心的,你憑什麽安排她去前廳?”
金順碩大的肚子緊了緊:“我……我……我看其他同志做點心也不錯,就想着大家一起發展發展。”
“朽木。”
簡部長一拍桌子,教訓道:“你以爲你是誰?蘇杳那手藝,是幾天能學會的嗎?腦子長上是充個子嗎?這點兒小事都想不明白。我就知道,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金順低頭應着罵聲。
蘇杳卻是有些痛快。
簡部長罵完,坐回到座位。
“既然你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就不用做了。”
一聽這話,金順着急了:“姐夫,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改正。”
簡部長沒有再心軟:“從今天起,你就回家反思,什麽時候反思到位了,什麽時候來上班。要是一直反思不到位,以後都不用來了。”
金順面色難看,給自己争取最後的機會:“這店裏工作不少,沒了我……”
“我看沒了你,也運行的很好”,簡部長這話,就相當于是明說了。
金順沒了話反駁,低頭接受了現實。
蘇杳心中暗爽,卻聽到簡部長點了她的名。
“蘇杳,你還是回去做你的點心,并且這段時間暫代店長一職。要是是在忙不過來,可以讓那些學徒們打下手,但是關鍵的事情還得你親自動手,不能掉鏈子。”
蘇杳猶豫片刻,領了任務。
簡部長想起一事,補充道:“聽說這店裏的大廚也換了?如果跟你情況一樣,就把他調回去,如果人已經被辭退了,那就讓金順把人請回來。”
偏頭再看向金順,簡部長越發的生氣:“金順,聽到沒有?請不回來,你就不用回來了。”
“是是是。”
簡部長這一頓飯吃得,死都不順。
吃不下飯,更不願意看到金順,讓蘇杳幫忙打包了飯菜,帶着人,回了單位。
沒有簡部長在,金順又活絡過來,看向蘇杳的眼神有些威脅:“是你告的狀吧,小看你了,等着瞧,有我翻身的一天。”
“等着你”,蘇杳輕飄飄留下一句話,就去了樓下大廳。
金順咬死了後槽牙,罵了一聲粗口。
簡部長說了讓金順回家反思,金順自然不敢反抗。
看不得蘇杳好的他,也沒有和蘇杳交接的打算,下樓後直接回了家。
樓上發生了什麽事,隻有蘇杳和金順知道,金順喘氣呼呼的來,氣呼呼的走,一看就沒什麽好事。
金順走了,問不了事情的經過,但是蘇杳還在,大家的八卦欲熊熊燃燒,不自覺的盯上了蘇杳。
蘇杳和平常一樣,給客人點單,添水,無視衆人的眼神,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直到店裏客人都走了,大家坐着歇息的時候,蘇杳才說起了事情:“大家沒事了,過來開個會吧,關于店裏的工作,有些新的安排。”
以往在店裏,蘇杳說話還沒有那個收營員好使,但是今天事發突然,竟然沒有人反駁,聽話的站成了兩排。
蘇杳對大家的表現很滿意:“今天的事情,大家心裏有數,我也就不明說了,這事是我們内部的事情,也希望大家别傳出去,不然我們就給處分了。”
“别想着我查不到,順藤摸瓜,頂多費些時間而已,誰也躲不過的,不信試試。”
警告了各人後,蘇杳說起了正事:“金店長家裏有事,這段時間不在店裏上班,店裏大小事宜由我代勞。”
“店裏這段時間的生意,大家應該已經看到了。爲了恢複生意,這段時間實行的換行計劃取消,之前是什麽崗位回到什麽崗位,按照原本的計劃運行。”
前廳和後廚的人員交換,有人歡喜有人愁。現在換回來,自然也是有人高興,有人怨。
當下就有人不服氣的叫嚣道:“誰讓你代理店長的?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們不信,有本事你讓金店長說話。”
蘇杳和金順水火不容,大家看在眼裏,對蘇杳的話不相信,自然是肯定的。
蘇杳聽到這兒,眼神示意收營員:“你不是能聯系到他嗎?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什麽态度吧。”
看收營員不情不願的樣子,蘇杳嚴肅的說道:“聯系不上,就按我說的做,誰不聽從,就跟着金店長一起回家待段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