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後山沒有被人們開采,生态保存的很好,山裏藏着狼虎這種猛獸。
這兩年因爲大旱,周圍村子的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山上。
家裏糧食不多,就去後山挖野菜,摘野果,更有些家裏困難的,把樹皮都給扒了。
周圍村裏人對于後山的掠奪,直接影響了後山動物們的資源。
所以才會有那年冬天,狼群下山作亂的事情。
那次之後,爲了防止狼再跑回來,村裏人開始砍樹,目的是徹底趕走在後山的狼群。
沒有了樹木的防護,黃土地上土塊石塊很快就随着大雨,彙成一條河。
村裏人不關注排水的問題,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村裏的變化。
而在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時候,後山開始了它對人們無盡掠奪的報複。
後山發生泥石流了。
蘇杳住在離後山最近的位置,泥石流最先湧進了她的院子。
原本就有些搖晃的老房子,在泥石流的侵蝕下倒塌。
房屋倒塌的聲音不小,但是有空間的隔絕,蘇杳全身心都投在整理種子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危險的發生。
而幾十裏地之外的闫守成,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的右眼皮跳個不停。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外面的雨也小了。
同事們陸陸續續的離開,闫守成也拎包準備回家。
這幾天下雨,路上不好走,昨晚蘇杳千叮咛萬囑咐,要闫守成别回家了。
闫守成出了門,徑直走向自己的宿舍。
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宿舍門,闫守成心裏突然有些慌亂。
想不通爲什麽會這樣,闫守成還是收回了腳,轉頭去拿自己的自行車回家。
從單位到家,闫守成不知道爲什麽,今天的路有些難走。
有些小道被雨水沖塌了,隻留下一個人可以通過的距離,深淺不一的坑坑窪窪,讓闫守成摔了幾次。
靠着綁在自行車車頭的手電筒,闫守成到達了村口的公交站。
已經完全黑暗的天色下,下合村有着和以往完全不一樣的熱鬧。
人群湧動,擠在下合村外的一處高地上。
闫守成不明所以,沒有和那邊的人多搭話,隻顧着騎車往前走。
“守成,村裏後山有泥石流,你不能進去了。”
到了村口的地方,闫守成被攔了下來。
雨水多了,在黃土地上很容易造成泥石流,但是下合村在的地界已經多年沒有過大雨,闫守成聽出了事态的嚴重性,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什麽時候開始爆發的泥石流?村裏受災情況怎麽樣?有人傷亡嗎?”
闫拾雲一直在前面指揮行動,看到闫守成也是小跑了兩步過來。
“三四點吧,泥石流的動靜不小,靠近後山的人家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挨家挨戶的叫着人往外跑。隻是先把村裏人都撤出來,具體人數還沒有清點,不知道有沒有傷亡。”
是靠近後山的人家發現的不對勁。
闫守成聽了這話,提着的心放松了一些。
看闫拾雲來來往往忙活,闫守成也不多問了。
“人都在外面的高地吧,我去給你清點人數。”
說完,闫守成看着幾人手裏的火把,把自己車把上的手電筒解了下來:“這個給你們留着用。”
說完,闫守成轉身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下合村是建在窪地裏的,中間低,外面高。
高地上緊急立了幾根木杆,用麻繩扯起了幾塊油布,給人們擋着點小雨。
雨後的高地,風像刀子,刮得人發抖。
坐在油布下的人們互相抱團,靠着體溫取暖。
闫守成把自行車扔在一邊,拿出紙筆,挨個登記每個人的信息。
突然的災難,讓每個人的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黑霧,恐懼的神色,讓每個人都有些惶然。
闫守成轉了一圈,該登記的都登記完了,但是始終沒有看到蘇杳的身影。
借着火堆的微光,闫守成把自己記錄的人名挨個查看一次,還是沒有任何的蹤影。
闫守成蹲着的身形晃了晃。
“守成沒事吧。”
坐在闫守成旁邊的闫芳妮抓住了闫守成的胳膊。
定住身形,闫守成掙開了闫芳妮的手,轉頭問道。
“有沒有看到蘇杳?”
“蘇杳跑出來了嗎?”
“有蘇杳的消息嗎?”
連續的三個問題,問懵了闫芳妮,在闫守成淩厲的眼神下,木然回道:“沒有看到,她……她是不是跟着大隊長在村口忙活,畢竟她也是個村幹部。”
闫守成視線一轉,連着問了好幾個人,得到的答複卻是出奇的一緻。
“沒有。”
“沒看到。”
闫守成不死心的繼續追問:“不是說裏面的人最先知道泥石流的發生嗎?是誰第一個跑出來的。”
“海棠,是海棠。”
闫守成抓着登記姓名的本子,快步去找村裏人口中的海棠。
下合村建村有些年頭了。
以前爲了上山方便,村裏的房子都是依山建立的。
後來,村外通了車,村裏人新翻修的時候,好多人選擇在外面靠近村口的額位置重新選址蓋房。
海棠家男人有兄弟兩個,分家的時候,大哥自己在外面蓋了一套新房,他家則占了裏面的老房子。
海棠家的房子和自家房子中間隔着三四個院子,已經都搬走了。
這種危險的情況下,誰也不會往裏面跑的。
闫守成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是沒得到準确的信息前,他還是願意騙自己一回的。
闫守成是在一個角落裏找到海棠的。
看到她的時候,她正抱着孩子,靠着男人休息。
“方便問嫂子點事嗎?”
闫守成的聲音裏有些顫意,詢問着葛順的意見。
葛順是屬于劫後逃生出來的,整個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呆愣的看了闫守成一眼後,搖了搖海棠。
海棠半眯着眼睛,重新掖了掖蓋在孩子身上的衣服,轉頭看着葛順,有些生氣嘟囔道:“老娘拼了命的把你家老小拉出來,你都不能讓我安穩的閉眼睛睡個覺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攤上了你們這家人。”
要是往常,聽到海棠這麽說,葛順高低得争個對錯,但今天确實海棠立了大功,這個時候也就不說雜話了,指了指闫守成:“守成說要問你點事情。”
轉頭看向闫守成,海棠收了收自己的脾氣:“什麽事?”
“我聽别人說,嫂子你是最先從裏面跑出來的,你有看到蘇杳嗎?”
下午雨停了一會兒,海棠本來是想着趁着這個時候,把自己之前種的菜清理一下,隻是剛進了菜地,就聽到了後山有聲音。
那聲音和平日裏聽到的電閃雷鳴聲不一樣,像是水打在石頭上的聲音。
直覺不對勁,海棠連手裏的家夥什都不要了,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抓起孩子就往出跑。
一路跑過去,海棠嘴裏高聲喊話,把村裏人都招了出來。
一直到了大隊委的院子,海棠才停下了腳步。
海棠回想着今天的事情,恍然發現,确實沒有見到過蘇杳的影子。
看向闫守成的眼神裏有了一些擔憂:“蘇杳是不是沒有出來?”
闫守成那一刻,都不知道該怎麽呼吸了,滿腦子都是一個信息。
蘇杳沒有跑出來。
壓抑着自己的情緒,闫守成緩緩點頭:“謝謝嫂子了,我知道情況了。”
緩慢起身,闫守成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海棠這個時候徹底清醒了,推了推身後的葛順:“跟上去看看。”
葛順還在迷糊中,不明所以的問了一句:“去幹什麽?”
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海棠擰了一把葛順腰上的軟肉:“蘇杳沒出來,守成心裏着急。你去看着點,以防他沖動。現在村裏不能進去,已經一個人出事了,别讓守成也出什麽事。”
海棠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故意壓着聲音,這麽一會兒的空檔,周圍的人都知道了蘇杳可能出事的消息。
高地上已經看不到闫守成的身影,葛順跟着離開之後,村裏也陸陸續續跟着走了幾個人。
闫守成再次出現在村口。
闫拾雲正用着他的手電筒照看村裏的情況。
“裏面什麽情況?”
闫守成的聲音突然響起,闫拾雲被吓的抖了抖:“泥石流應該停住了,這邊地勢高,上不來,是安全的。”
“确定是泥石流嗎?”
闫守成現在比誰都希望這是虛驚一場。
“是”
闫拾雲最開始也以爲是海棠的大驚小怪,把海棠安頓好之後,就進村裏查看情況。
結果沒走多久,就看到從村裏湧出的渾黃的泥水。
村裏人一個接一個的從闫拾雲的身邊跑過,闫拾雲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找了幾個青壯年,把大隊裏的一些油布帶上,闫拾雲召集着大家夥兒往高地上跑。
闫拾雲的答複,摧毀了闫守成最後的一絲希望。
闫守成看着漆黑一片的村子,喃喃道:“蘇杳沒在,蘇杳沒出來。”
“什麽?”
闫拾雲沒聽清楚。
葛順這個時候跟了上來,看到闫守成,松了一口氣,開口勸解道:“守蘇杳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寬心,等着消息就好,别太沖動了。”
“蘇杳怎麽了?”
闫拾雲轉頭,卻看不清對面人臉上的神情。
“蘇杳沒出來?”
闫拾雲說了自己心裏的猜測,一時間,周圍一片寂靜。
“我要進去看看”,闫守成靠着手電筒微弱的光線,看到裏面并沒有泥石流淹沒的情況。
這話一出,立刻被闫拾雲阻止了:“天這麽黑,什麽都看不到,真要有什麽意外,誰都救不了你。”
“我自己的行爲,我自己負責。”
闫守成想睜開闫拾雲的懷抱,闫拾雲卻是讓周圍的葛順幾人幫着自己攔闫守成:“我是大隊長,村裏每一個人的安危都跟我有關系。”
掙不脫束縛,闫守成一時間有些洩氣,癱坐在地上,惱恨自己爲什麽不強硬一點,讓蘇杳搬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或者說,再有能耐,能給蘇杳建一座新房。
低沉的氣氛籠罩着闫守成。
闫拾雲看他徹底冷靜下來,開口勸解道:“蘇杳是個有大福氣的人,不會有事的。”
大福氣?
闫拾雲隻是寬慰的一句話,卻提醒到了闫守成。
蘇杳有空間,在空間裏,她就不會有危險。
闫守成有些激動,但那是蘇杳的秘密,自己不能暴露。
闫守成握緊了拳頭,盡可能平複着自己的心情。
闫守成的心情很複雜,而被闫守成惦記着的蘇杳,此刻也忙完了空間的事情。
敲了敲有些酸困的腰,蘇杳清理了一下身上的雜質。
意念一動,閃身從空間出來。
落腳那一刻,蘇杳發現了不對勁。
落腳的地方,不是之前結實的土地,而是軟軟的,還往下陷。
從空間拿出一根蠟燭,微弱的燭光填滿整個屋子,蘇杳低頭看腳下,赫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堆流動的泥石上,心裏一驚,身子晃了晃。
在擡頭遠看,本就破舊的老房子,現在地上都是泥石。門口的門不知道被沖到哪裏去了,門框塌倒,冷風鑽了進來。
蘇杳想走出去看看,但每走一步,陷得越深。好不容易走到門口,蠟燭被風吹滅了,再次陷入黑暗,蘇杳意識一動,蘇杳再次轉回了空間。
空間裏的物資齊全,蘇杳在這裏生活幾個月都沒問題。
蘇杳不知道泥石流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但是眼下已經是晚上了,什麽消息都傳不出來。
蘇杳現在有些擔心闫守成。
蘇杳昨天晚上自己再三要求闫守成不要回來了,但是闫守成可不一定聽他的話。
如果這泥石流剛好發生在他回來的時候。
接下來的事情,蘇杳無法想象。
蘇杳第一次覺得時間這麽煎熬。
人在空間裏,心神卻觀察着空間在的情況。
空間裏,一年四季都是白天,蘇杳熬着時間,等待着闫守成的到來。
村裏村外,隔着不遠的路,卻沒有辦法聯系,一不留神,可能就會讓兩人天人一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