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英的反應在蘇杳的反應之内,趙小鳳吃了癟,蘇杳隻以爲她會收拾收拾東西走人,沒想到竟然激發了她的鬥志,幹脆坐下來,一心一意的思考對付王紅英的方法。
趙小鳳和王紅英吵架的事情,沒用一天就傳的村裏人都知道了,再次成爲茶餘飯後的談資,蘇杳已經麻木了。
和趙小鳳的幾天相處,蘇杳對于原身充滿了同情,但念着自己占用了原身的身體,這次的趙小鳳也有一點點替自己出頭的意思,蘇杳帶着一份愧疚,容忍着趙小鳳的一切。
不過蘇杳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人心得險惡。
蘇杳還沒有送走趙小鳳呢,就聽說夏雨露的父母來了。
和趙小鳳自己穿的光鮮亮麗,什麽都沒有帶不一樣的是,夏雨露父母兩個卻是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了村子。
一個把閨女當成寶,一個把閨女當成草。
對比之下,村裏人更唏噓了。
這其中,最不平的人,就是王紅英了。
一想到當初闫福生在中間耍小心思,讓蘇杳插進來,王紅英的火氣就滿滿的,天天從早到晚指着闫福生的鼻子罵。
不過好在蘇杳分了家,耳不聽,眼不見,心不煩。
可有時候,麻煩是會主動上門的。
蘇杳沒想到夏雨露竟然帶着家人登上了自己的門。
對于這一家人上門,蘇杳有些摸不着頭腦,想不通她們和自己有什麽關系,但還是客客氣氣的迎進了門。
拎着兩包的點心,夏雨露進了家門,給父母介紹蘇杳:“這是和我一起來的知青蘇杳。”
夏雨露的爸爸看着文質彬彬,說話一舉一動都透露着文化人的氣息。
表面熱情,眼神卻很疏離的,和蘇杳打着招呼。
夏雨露的媽媽就不一樣了,嫌棄的看了看蘇杳住的屋子,就說教了起來:“蘇杳同志,别怪阿姨說話難聽。國家送你們下鄉是接受再教育的,不是讓你花時間在兒女私情上的。你讀了那麽多年的書,到最後嫁在了村裏就算了,還是這麽窮苦的人家,甘心做人家的媳婦,洗衣做飯,枉費了國家對你的培養。”
夏母這話聽着耳熟,不就是昨天趙小鳳數落夏雨露時的翻版嘛。
蘇杳笑笑:“阿姨,我不知道你是因爲什麽誤會的,我雖然結了婚,但是我每天該下地下地,該上工上工,吃的糧是自己掙來的,花的錢也是自己攢出來的,我怎麽就枉費了國家對我的培養。”
夏雨露見狀,幫夏母解釋道:“蘇杳,你不要誤會,我媽就是覺得像你這樣有知識有文化的人,就應該像我一樣,做個老師,而不是浪費了時間。”
蘇杳笑了笑:“夏阿姨,要是說這件事,我就不得不說了,曾經我也是學前班的老師,您的好女兒爲了不讓自己惹上麻煩,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了我身上,導緻我差一點就被關進監獄。我想問問,這樣的環境下,我還能繼續做那份工作嗎?”
從進門開始,夏父夏母的表現就不像是來串門的,更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對于蘇杳的質問,夏母輕蔑一笑:“蘇杳同志,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可以亂說。我家親戚回家也把事情說了。雨露隻是陳述事實而已,可沒有任何害人的心思。”
蘇杳明白了,人家這事專門來給夏雨露撐腰的。
趙小鳳也有些護犢子的心,攔在蘇杳跟前,擠兌了回去:“看你們兩口子都是文化人,這文化人說話就能颠倒黑白嗎?人家警察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了,怎麽到了你們嘴裏,成了我們家蘇杳亂說話了,你們要是覺得不服氣,就去找警察去,别來難爲一個小姑娘。”
趙小鳳再次替自己出頭,蘇杳還是很感動的。
再看看夏雨露,有父母撐腰,臉上一點愧疚都看不到了,蘇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謊言:“你們以爲夏雨露的老師職位怎麽來的,那是我不要了,才給她的,拿着我的好處,反過頭來還要咬我一口,你們高知家庭教育出來的孩子就是這個樣子?”
當初學前班确定隻需要一個老師之後,最先被選中的是蘇杳。隻是經曆了鐵柱的事情,蘇杳對于做老師沒有了太大的興趣,主動給退出去了,後來落在了夏雨露的身上。
夏雨露被說的紅了眼,夏母清了清嗓子說道:“村裏人讓你做,隻是看在你是村裏媳婦的份上。不管怎麽樣,你能選擇放棄,也是你識趣了。”
“我們家就雨露一個孩子,我們打小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就連來這個地方都是做了很多思想鬥争的。以前你欺負雨露的事情,也就過去了,希望你以後能夠善待雨露。”
自己的大度,在他們嘴裏反倒成了理虧,蘇杳冷笑一聲,把她們拎來的兩包點心扔了回去:“阿姨,不知道夏雨露跟您說了什麽,讓你對我有這麽大的誤會。還是您本來就不是什麽心正的人。我和夏雨露同志以後可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如果夏雨露同志做了侵犯我利益的事情,還想讓我忍氣吞聲,我是做不到的。都是第一次做人,我憑什麽讓着她。”
夏父輕咳一聲:“蘇杳是吧,我希望你能體諒我們做父母的心,雨露一個人來這個地方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不能讓她再受委屈。”
“怕受委屈就帶回去家裏養着,出來外面招什麽眼”,蘇杳好不客氣的回話。
夏父看蘇杳油鹽不進的樣子,也是放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線:“聽說你爸媽都是城裏鋼化廠的員工,我和鋼化廠的廠長還是同學呢。”
這一句話,威脅滿滿的,一旦蘇杳做了什麽危害夏雨露利益的事情,自己的父母就會出事。
蘇杳就要開口,卻被趙小鳳給攔着了:“同志,你認識我們廠廠長啊,那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我們家蘇杳性格直,我會教訓她的。這個村裏本來就隻有兩個知青,都還是女孩子,本來就應該相處的跟親姐妹似的,怎麽還能鬧脾氣。”
趙小鳳的話,讓夏父夏母很是滿意。
蘇杳擡眼間看到了夏雨露得意的眼神,再搭上趙小鳳一臉谄媚的表情,蘇杳突然感覺很是諷刺。
趙小鳳把人哄高興了,又試探的問了起來:“我今年也五十七了,之前辦理了退休,把工作給我兒子接班了。他現在是鋼化廠的一個工人。隻不過他工作的地方,環境有點差,您要是有關系的話,能不能幫忙說說,看能不能調到合适的地方。”
趙小鳳不顧蘇杳的意願,跟夏雨露的父母賠笑着,好像剛剛硬氣護犢子的人不是她一樣。
夏母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打着官腔:“你兒子叫什麽名字,我找廠長吃飯的時候,順便打聽打聽。”
“蘇大軍,大小的大,軍隊的軍”,趙小鳳說得比誰都積極,察覺到蘇杳要說話的時候,就趕緊掐着她胳膊裏的軟肉。
一直到夏雨露帶着她爸媽離開,蘇杳都沒把自己的話說出去。
原來有些好是需要條件的。
人離開院子,蘇杳看着趙小鳳的眼睛,冷冰冰的。
趙小鳳嘟囔道:“你那麽看着我幹什麽?”
蘇杳一聲冷笑:“昨天你幫我出頭的時候,我還以爲我媽終于把我放在眼裏了,沒想到隻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和夏雨露是天生的死對頭,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解,如果你想讓你兒子踩着我平步青雲,趁早打消念頭。不然我遲早讓她栽個大跟頭。”
趙小鳳聽到這話,就碎碎念起來了:“你個死丫頭,懂什麽呢。爲什麽你婆家那麽看不起你,連我都罵了,還不是我們家不得力,沒個有權有勢的靠山。給夏雨露低個頭怎麽了,你又不會死。等你哥哥有了錢,有了勢。你不是也能過好日子了嗎?”
蘇杳搖了搖頭:“如果我會死呢。”
蘇杳說完,可悲的笑了笑,有些事,她們永遠不知道,或者說,永遠也不想知道。
“就蘇大軍那娶媳婦還得靠姐妹的彩禮錢貼補的窩囊樣,這輩子都不會有錢有勢。”
留下了一句話,蘇杳就一個人跑出去。
晚上找了個空地,蘇杳躲進了空間。
從重生到現在,蘇杳一直都感恩能有一次重活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的事情,讓蘇杳意識到,原身的生活環境到底有多差,如果自己想活出自己,就得擺脫這樣的原身家庭。
一直到第二天上工的時候,蘇杳都沒有回家,趙小鳳有沒有出來找人,蘇杳不知道。
隻是一個人蒙頭幹活,還有些心不在焉,連平日裏處的最好的三嫂子到了身邊,都沒有察覺。
拍了拍蘇杳的肩膀,三嫂子指了指旁邊的空地,問道:“蘇杳,都動了這麽久了,歇歇吧,咱們說說話。”
找了個沿邊,喝了口水,,蘇杳抓着雜草玩,魏青自顧自的說話了:“過去的事情過去了,你現在也成了家,守成對你也好,你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娘家的事以後少管,也不要再抱有任何的期望了。”
蘇杳被說的一頭霧水:“三嫂子,你這是怎麽了?”
魏青歎了一口氣:“你應該知道村裏人都叫我辣娘子,應該不知道爲什麽吧。”
這事蘇杳确實好奇,一直以來以爲是因爲魏青性格直爽,做事雷厲風行,才得了這個稱号,但是後來相處下來才發現,魏青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搖了搖頭,蘇杳偏頭聽魏青講她的故事。
魏青看着遠處,細聲說道:“我是家裏老大,懂事開始就帶弟弟妹妹。我家裏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的,我以前稍微偷了懶,就不能吃飯,還得挨打。”
“後來你三哥想娶老婆,經媒人介紹認識了我。我家裏窮,就等着把我嫁出去拿錢給下面的兄弟們娶老婆。我家裏人直接開口就要了一百。”
“一百塊錢是個大數目,哪是我們莊戶人家能拿得出手的,你三哥自然也出不起,直接就和媒婆說,這樁親事就算斷了。”
“我家裏人的态度,也鬧得媒婆沒臉,直接傳出了我要一百塊錢彩禮的消息,自那之後,我家再也沒人上門問親事了。”
“我這年紀大了,家裏容不下去,我隻能自己想辦法,狠狠心,我隔天就跑大路上,把你三哥攔了下來。我說了,隻要他出一百塊錢,我以後就跟我家斷了關系,好好跟他過日子。”
“你三哥腿腳不好,一般人家的姑娘也看不上他。我倆同病相憐,你三哥狠狠心,找人借了錢,把我娶進了門。”
“我家裏人見錢眼開,直接就把我當成了金缽缽,結婚之後,隔了一個月,又上門要錢了,那次要十塊錢,而且是要我每個月給家裏十塊錢。”
“我給那個家當牛做馬二十年,早就還了他們的恩情。我拿了一把剪刀,抵在脖子上,要錢,就把我的命給要了去,隻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要從我這兒拿出一分錢。”
“沒有人願意身上背條命,就這樣,我和娘家那邊徹底的斷了關系。”
“這兩年,我和你三哥,把我們這個小家經營的也是和和美美的,村裏人誰不說聲好。”
看起來樂觀的魏青,蘇杳沒想到她身上還有這麽多的故事。
有些女孩子從出生起,就已經是在負重前行。
蘇杳抱了抱魏青。
魏青卻是笑了:“我沒事,再大的坎我都過去了,以後的日子好着呢。倒是你,我好像看到了曾經的我自己。娘家千方百計從身上要好處,婆家擠兌看不上。自己越活越苦,不要有太多的顧慮,你就是你自己,别以爲你一點點恩情束縛自己,有時候自私才能獲得幸福。”
魏青就像是蘇杳的一面鏡子,一個奮起反抗的自己。
蘇杳仿佛想通了爲什麽自己會取代蘇幺妹而活着,那可能是一個靈魂在無奈下的選擇。
或許她就是希望自己能過另外一種生活。
蘇杳好像明白了些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