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大戶人家,對于女子之事相當隐晦。
譬如,女子葵水是晦氣,女子生育時大量血迹,視爲污穢。甚至古人主觀意識是不讓家中男兒撞見,撞上是不吉利的象征。
從事接生,對大戶人家來說,是上不了台面的,甚至比從商還被輕賤。
蕭景歡臉漲紅過後,想開口勸說什麽,卻因自身原因,不敢妄下言論。
倒是柳姨娘沒顧忌,平日裏膽子小,現在勇于發言,持得是反對意見,“老夫人,且不論趟這渾水,掙不掙錢,那也是遭人輕賤的活兒。在陸哥兒離哥兒眼裏,怕是要……”
“怕是要什麽?”唐臧月臉色淩厲起來,“他們還敢嫌棄我這個祖母不成?!”
柳姨娘被駭得臉色蒼白,一時間,竟不敢多妄論。
唐臧月:“況且,替人接生,迎接一個新生命到這世上,算什麽輕賤的活兒?”
柳姨娘沖動過後,意識到自己說什麽,對着誰人持着反對意見,駭得臉色發白,旋即,頭險些埋地底了。
見她這樣,唐臧月一肚子火發不出,最終,視線落在蕭景歡身上。
唐臧月選擇怒氣轉移。
“老四,你說,你是不是從爲娘肚子裏爬出來的!”
蕭景歡:“……”他可一句話沒說啊。
唐臧月:“既是我生的你,那生你那場面可是污穢肮髒的?你若敢應,那你可得反思反思,自己又能幹淨到哪兒去!”
蕭景歡趕緊作揖,“……娘,兒子不敢。”
唐臧月冷哼一聲,“知道你不敢,你若随了世俗觀念,今日我便大義滅親,幫你剃度,讓你還了這份娘恩!以後再去下面還你爹的情去!”
蕭景歡:“……”雙腿已經在打哆嗦了。
娘,嚴重了,真的嚴重了。
我真的什麽也沒說哇!
在外面扒着牆角,聽到吵鬧聲的玲姐兒,差點要沖進去賣萌打滾,消祖母的怒氣,被蕭鍾然給制止。
蕭鍾然:“小姑姑和哥已經去請大哥二哥了,這種場面,隻有大哥二哥來了才慣用,你撒嬌,祖母隻會覺着你……算了,哥的腳程快,這院子也不大,相信他們快來了。”
本來想說你這會兒撒嬌,祖母隻會認爲她不懂事,但對上小妹清澈的視線,蕭鍾然将想法抹殺嘴邊。
“哦。”玲姐兒被四哥摁住了。
沒會兒,蕭鍾浩就坐在蕭鍾陸單隻胳膊上,歡天喜地道:“大哥哥,跑快點,再跑快點!”
蕭鍾陸差點沒把這混小子扔下去。
被蕭鍾離抱在懷裏的蕭月濃,氣勢十足,瞪了眼興奮不已的蕭鍾浩,狠狠拿捏住這潑皮猴子,讓後者高昂的興緻瞬間熄了火。
蕭鍾陸擡腳進廚房,道:“祖母,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
蕭鍾離和蕭月春緊随其後。
四小隻連忙疊羅漢似的,扒牆角繼續偷聽。
柳姨娘見來了頂梁柱,趕緊說與他們聽,“陸哥兒離哥兒,你們可算來了,快勸勸老夫人吧……”
柳姨娘說完事情原委,還說了嚴重性,末了,得到的卻是倆頂梁柱的沉默。
柳姨娘不解道:“你們怎麽不說話?”
蕭鍾離沉吟許久,才道:“祖母,菜好像糊了。”
唐臧月哀嚎了兩聲,才感慨:“作孽哦!不該在炒菜的時候商榷這些的!可惜了幾斤肉啊!老天爺保佑,可别糊了……”
事實證明,沒燒糊,但口感也不如想象中好就是了。
飯桌上,誰都沒開腔,悶頭吃。
玲姐兒還想說肉不好吃,沒達到祖母廚藝水準,順帶诓祖母明日再上鎮買肉的想法,對上小姑姑搖頭後,硬生生将話憋回了肚裏。
嗚嗚嗚,不好吃就不好吃吧,她還不想挨打。
吃過飯,唐臧月讓家中小輩去洗刷碗,留下能主事的,年稍長的下來商榷事宜。
蕭月春也在其中。
唐臧月率先打破沉默,卻是将繡球率先抛給蕭鍾離,“離哥兒,廚房時你姨奶奶說的事,你怎麽看。”
“……我覺着,祖母上次說過,家中不是沒銀錢,而是需要藏拙。之後姨奶奶經商,我和大哥去找短工做,都是做給眼線看的。這次接生一事,無論旁人怎麽看,對我們而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唐臧月滿意地點頭,視線落在蕭鍾陸身上,“你說呢,陸哥兒。”
蕭鍾離開了個口子,蕭鍾陸似乎也找到了方針,順着道:“二弟說得沒錯,接生一事,在大世家眼中或許瞧着晦氣,但窮苦人家想的是少受罪。祖母若是願意,接生一事落在我們蕭家頭上,明面上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他倒是沒懷疑過祖母的能力。因爲他确信若祖母都不能勝任,方圓十裏大約找不到第二人做這活兒。
繼而,他态度又轉向柳姨娘:“況且姨奶奶,我們蕭家人已經流放至邊關,遠離那些大世家。即便他們聽到什麽,又嘲笑什麽,那我們也感受不到。”
說到這裏,蕭鍾陸又沉了聲,道:“姨奶奶或許不知,我們蕭家人上戰場,掙得是豐功偉業,但在那些大世家心中,我們蕭家血性太過,沖煞的是家中子嗣和女眷,背地裏說我們蕭家男兒克妻!未來克子嗣!以至于我父親那一輩開始,求娶格外困難,還是皇上爲了堵住天下悠悠衆口,才将旨成婚。
可笑的是我們蕭家人,守的是江山社稷,被他們這麽私下造謠……”
這還是表象。
唐臧月搜尋原主的記憶,知道真相遠比面上殘酷。
即便是将旨成婚,大房和二房媳婦兒,分别應是侯府和太師府的嫡女,最終娶進門的也是家中不受寵的頂替庶女。
不然,爲何大房和二房媳婦兒沒了,娘家沒來鬧?
因爲侯府和太師府知道,是他們對不起将軍府在先,将軍府新婚夜沒鬧,那他們也沒必要自尋死路戳穿真相。否則鬧到昏君那兒,也是他們沒理。
除去原主和死去的老大老二,沒人知曉真相。
當時老四從不關心這些,原主也沒主動提,三姑娘嫁得早,五姑娘也未出生。再往下一輩,便是蕭鍾陸這一脈,更是不知情了。
此刻,唐臧月也沒多說。
說什麽?
說了也是爲這個家徒增悲傷和不甘罷了。
蕭月春站起身,支支吾吾半天,臉黑紅黑紅的,才在唐臧月鼓舞的視線下,铿锵有力道:“老夫人,姨奶奶,我出生卑微,從不在意旁人眼光,和離歌年幼時隻想着吃飽飯,來到蕭家,隻想爲大家盡一份力。旁的大道理我不知,但我曉得日子是人過的,隻有自己舒坦了,這日子才有盼頭,越是在意旁人目光,越活得憋屈,況且……”
蕭月春看向唐臧月的視線炯炯有神,“我相信老夫人,會帶領我們重建将軍府!我也相信定能看到當今昏君的下場!”
柳姨娘臉色煞白,是被蕭月春口中“昏君”兩字吓到了。
“好!”唐臧月起身鼓掌道:“不愧是我們蕭家的人,有這份血性!有這份心胸!柳妹妹,可知曉卧薪嘗膽?可學過忍辱負重?小不忍則亂大謀?”
柳姨娘看了圈,大家都是堅定的視線。
他們站在統一戰線,堅定不移地擁護老夫人,支持老夫人。
蕭家人,從不在意外人評價,外人眼光。
一直活在、走在自己想要的那條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