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璃睜開雙眼,身體如電擊般抽搐着。
她感受到面部的冰涼,伴随着一聲心跳,血液充盈着軀體,就像千年的幹屍終于複活。
頭頂又麻又癢,她下意識伸手去撓,卻觸碰到一根塑料質感的細線。
想要扯斷——疼!
她立刻清醒了許多,雙手按住前方的玻璃,支撐着自己站直身體,骨骼吱吱作響,就像生鏽的齒輪相互摩擦。
當看到周圍幹癟褶皺的人類軀體時,她的内心恐懼無比,可她的臉上,卻一時間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嗯……”她輕哼了一聲,這便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死了麽?”身後的少年就像是個木偶,他目光呆滞地問道,“可不可以把這個位置讓給我?”
李夢璃扭頭看着少年,她想要轉身,下肢發出更加尖銳刺耳的摩擦,腳踝的位置直接旋轉了180度。
這時她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雙腳是兩個輪子,而剛剛負責旋轉的位置,是幾片壓實在一起,并且已經有些生鏽的平面鋼闆軸承。
少年的雙手向上,有規律地卡頓着,最終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雙眼空洞地說道:“你該用潤滑劑了。”
李夢璃終于發現這些詭異的現象,然而她并沒有大喊大叫。
心中所有的恐懼隻彙聚成了一個問題:“這裏是地獄嗎?”
少年沒有回答她,而是伸手抓住了李夢璃的手腕。
他往後退了一段距離,李夢璃的輪子也往前進了幾米。
然後少年松開手,開始前行,與李夢璃擦肩而過。
李夢璃還想回身看他,便又聽到了尖銳刺耳的聲音。
隻見少年在軌道的下個交叉口左轉,變成了和夢璃同一條軌道,然後繼續前行,直至撞到了那個塊巨大的玻璃罩上,把臉貼在上面。
李夢璃的心裏“咯噔”一聲,少年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變成了一具幹屍。
天呐,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李夢璃的内心幾乎抓狂,她正想着,頭皮處有種斷裂感,原本連接在自己頭頂的天藍色細線,毫無征兆地突然斷開,像有生命似的又連接到了幹癟少年的頭頂。
我是在做夢嗎?
這個想法轉瞬即逝。
她早就沒有了睡眠,又何來夢境之說?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記得自己看到了亂七八糟的文字符号,看着看着,她進入了一種完全放空的狀态,就在那刻,長時間沒有睡眠的自己,突然感受到了即将蘇醒的狀态。
就像觸碰到了生命真相的邊緣,當時的李夢璃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間,打坐冥想,靜下心來找到那種完全放空的感覺。
漸漸地,她聽不到周圍的聲音,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身的存在。
她似乎超脫在生命之外,與自然融爲一體。
當她隐約聽到小魚姑姑和方曉玲的呼喊時,想要醒來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于是她終于醒來了。
但是醒來以後,卻發現自己不在房間,而是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世界。
她看着周圍沒有腳、卻長着小型車輪的人類們,大家都在一條條縱橫交錯、宛如棋盤的軌道上行駛着。
這才是真正的現實。
如此恐怖的推理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可她轉念一想,自己并不畏懼死亡。
既然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麽事,是無法接受的呢?
她打算離開這個車站般的廣場,看着遠處漂浮的數字6,她的車輪開始前進,逐漸向那數字靠近。
數字在她的頭頂漂浮,她伸手夠不到它,便繼續前進,向敞開的大門外前行。
一路上,她都在嘗試着周圍的人類們打招呼。
本以爲除了之前的少年,其他人都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
但是對面偶爾會出現在同條軌道上,卻和她相反方向的人,每次眼看就要相撞的時候,對方就會突然轉向讓路——這說明對方是能看見她的。
李夢璃不再跟那些木偶般的人類們交談,而是不住地用雙手揉搓着自己的臉蛋,嘗試了很多次以後,她終于可以僵硬地微笑。
也并不是她多想對其他人做出表情,而是無法自如控制自己,讓她感覺很難受。
雙腳變成車輪,已經讓她備受打擊了。
如果連面部表情都無法控制,她會更加難以接受。
大門外是一望無際的荒漠,風沙席卷着整個世界。
她有種想要轉身回去的沖動,可腳下的車輪卻突然加速,就像不小心踏上某條下坡路,速度越來越快。
霧霾和風沙讓她透不過氣,但持續了一會之後,她發現無法呼吸隻是自己的一種錯覺。
哪怕空氣中細小的顆粒肉眼可見,她仍然可以自由呼吸,仿佛肺部經過了某種進化似的。
腳下的速度終于減緩了許多,這時周圍的可視度也提高了不少,她仍看到在一條條筆直的軌道上,緩慢行駛着的人類們,他們就像是木頭樁子,目不斜視地盯着正前方,不哭不笑,嘴巴緊閉。
“有人會說話嗎?!”李夢璃忍不住高聲呐喊,“難道這個世界的人類都是啞巴嗎?”
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子,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人類們無視着她,有的跟她方向相同,有的卻方向完全相反。
就這樣前行了大概一個小時,她發現軌道上的人類們,大多數都是年輕人。
看起來似乎都在十六歲左右,老人、孩子,她都沒有見到。
又不知道前行了多久,她發現前方有一條橫向的軌道,上面沒有任何人。
她厭倦了繼續前行,不管那條軌道通向哪裏,她要轉彎,要去探索。
哪怕真有危險,結束了她的生命。
也好過這樣繼續無聊地前行。
軌道就像知道她的意圖,自動切換成讓她轉彎的路線。
車輪很自然地駛入那條橫向的軌道上,李夢璃的内心終于有了一絲對未知探索的興奮感。
命運并沒有辜負她的期待,沒一會兒,她就看到了軌道兩旁伫立着的房屋。
家家戶戶都緊挨着,她偶爾能透過某家的窗戶,看到正向外張望的小孩兒。
“你們好嗎?!”李夢璃招手喊道。
她本沒有抱着太大希望,卻得到了孩子們的回應:“你是誰?”
“你是成人,爲什麽會在這裏?”
“你是在【新家園】打工的嗎?”
“你怎麽不說話了?”
李夢璃停下來,在一聲聲孩子們的疑問中,激動地渾身顫抖。
終于有機會揭開這個世界的謎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