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籠中之鳥,被那些異類觀賞玩樂着。
那些籠子外的觀看者們,七嘴八舌地拿她打趣着,不會擔憂她的命運,更不會理解她的心情。
不管是方曉玲自己,還是李夢玲和羅蘭,她們三姐妹,完全淪爲了動物園猴子般的境地。
高塔之所以還留着她們的性命,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打心眼裏瞧不起她們。
她讨厭這種被人當作猴子耍的感覺。
與此同時,她也悄悄記下了這種感覺。
【白藕】開始流動,【紅蓮】的憤怒之火被壓制下去,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回到了單元樓裏。
她看到電梯門前站着西裝革履的紳士男,對他說道:“給我換類似彩虹甬道主題的電梯。”
紳士模樣的人工智能恭敬地對她彎腰,“對不起,您不是這裏的住戶,沒有更換電梯主題的權限。”
方曉玲伸出手,掌心燃起了【紅蓮】火焰,“現在呢?”
“電梯已經準備完畢,如果您不夠滿意,可以提出定制修改。”紳士恭敬地說着。
方曉玲看着電梯裏七彩的光芒,真的有種又回到彩虹甬道的錯覺,她将掌心的【紅蓮】收回,瞥了眼人工智能,走進了電梯裏。
“彩虹女皇。”在電梯即将關上的時候,紳士問道,“如果有機會的話,能給我一張小智簽名照嗎?”
“不能。”方曉玲冷漠地拒絕後,電梯門剛好關上。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電梯裏,總算明白,爲什麽羅蘭總是表現的那樣冷漠……
如果是曾經的我,此時一定會在這個無人的電梯裏,放聲大哭吧?
方曉玲這樣想着,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微笑——吐露着自信,又帶有一絲神秘。
即使回到了羅蘭的家裏,她仍然那樣微笑地看着來開門的李夢玲。
李夢玲看着她,總覺得有些奇怪,“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事。”方曉玲摸了摸李夢玲的腦袋,“好妹妹,抱歉打擾到你休息了,早點睡吧。”
說完,她便找了間空卧室關上了房門。
李夢玲歪頭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搞什麽呀?是在模仿羅蘭姐嗎?”
方曉玲沒脫衣服就迅速躺在床上,閉上了雙眼。
流動的星河,映上了四色的光芒。
當星光界的演唱會結束,煙花才漸漸停下,衆靈體正要散去,卻聽到了悲痛的哭聲。
“是光主?”大家注意到她,就坐在不遠處的某塊空地上,于是都聚集過去。
方曉玲原本是接着演唱會的聲音,掩蓋着自己的哭聲,卻沒想到,演唱會這麽快就結束了。
她一時想收,又收不回去,幹脆就放任自己大哭,反正這裏是星光界。
“光主,你這到底是怎麽了?”項羽舉着巨大的應援牌趕過來,“到底是誰欺負你了?讓我附身到現實世界去教訓那人!”
“你們走開……讓我一個人在這哭會行不行?”
一個外國人走過來,他長着一雙杏仁狀的眼睛,留着的小胡子随着他說話而上下起伏着,“可憐的光主,你應該把話都說出來。隐藏在内心的抑郁,會像蓓蕾中的蛀蟲,讓你逐漸枯萎。”
方曉玲覺得那人說的話很有詩意,語句仿佛能流進她悲傷的内心,于是擡眼看向他:“你是誰啊?”
男人恭敬地行禮,說道:“在下名爲莎士比亞,是文藝複興時期的劇作家。”
方曉玲聽到他的名字,内心中肅然起敬,世界上還有誰會不知道這個名字呢?
她心中苦悶,也很想跟對方多聊幾句,可是周圍又站滿了靈體。
就在這時,城堡上的小公主羅蘭,對着話筒說道:“諸位,你們願意來我的城堡裏參觀嗎?我可以給大家簽名呢。”
靈體們趨之若鹜地往城堡的方向跑去。
方曉玲望向城堡,即使隔着那麽遠,她依然能看到小公主羅蘭眼中默契的光。
“羅蘭公主真的是很善良呢,對吧?”莎士比亞在她身旁坐下,也望向了那個城堡,“她好像總是能猜到别人心裏想要什麽,正如她知道我們靈體需要陪伴,便每天都開演唱會,每隔幾天,還要苦思冥想地創作新曲,真的很辛苦呢。”
“她隻是喜歡唱歌而已吧?”方曉玲沮喪地垂落着頭,“真羨慕她這樣無憂無慮,如果把她帶回去融合,或許羅蘭也能變得開心一點吧?”
“真實世界的羅蘭,是什麽樣子的呢?”莎士比亞問道,“我很好奇羅蘭公主長大後的生活呢。”
“很痛苦。”方曉玲的渾身忍不住顫抖着,“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到底有多痛苦。”
莎士比亞擡頭看着流動的星河,問道:“能和我說說嗎?”
“哎——”方曉玲長歎了一口氣,“莎士比亞先生,你的一生是那樣的輝煌,又如此有成就,你是不會理解我們的感受的。”
“輝煌嗎?我自己倒并沒有這種感受。
也并非因爲我曾在劇院當過馬夫和雜役才這樣想。
隻是覺得,輝煌這個詞,也沒什麽大用,最多……
能成爲葬禮時的點綴?”
“噗。”方曉玲破涕爲笑,她在心裏更加尊敬身旁的這位男士,“和您說話,真的很有意思。”
“我隻是實話實說,也許是因爲質樸比華麗的言辭更能打動人心吧?”莎士比亞溫柔地笑着,“現在你願意向我訴說心中的苦悶了嗎?”
方曉玲輕輕地點了點頭,不知爲何,和這位靈體說話,她不知不覺地就會收斂粗糙,竭盡全力去展現自己最彬彬有禮的一面,“我并非不願向您訴說,隻是故事太長,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就說說,你剛剛哭泣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莎士比亞半開玩笑地說道,“畢竟我是一個劇作家,也許可以自己補齊前後缺失的劇情。”
“我們是在和根本不可能戰勝的敵人戰鬥……”方曉玲說着,鼻子又開始有點發酸,“當我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被監視時,突然就學會了僞裝。
我不想自己被人嘲笑。
更不願意被人當猴子耍!
即使我的眼淚流進了心裏,也絕對不會再對外界流出一滴!
就是這樣……
我轉念一想又恍然大悟。
羅蘭或許很早之前,就承受着這樣的痛苦。
在冥冥之中被命運無情地掌控着,她的心裏一定更不服氣吧?
她絕對絕對,有更多的眼淚要流吧?
我可以躲進星光界裏放聲大哭。
可是她又該躲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