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并不是記憶，而是類似于方曉玲懷疑它的那種感覺。
它也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
風沙吹進它的零件縫隙中，小智不再感到憤怒，而是感到一種深深的孤獨和無奈，它并不知道自己的創造者是誰，它隻知道，自己是出現在高塔内的一個人工智能，沒有父母，沒有靈魂，甚至沒有明确的任務。有的，隻有被預設好的無數反應程式。
每個事件，每個行爲，每個回答和決定，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由它自己選擇的。
可它偏偏不止一次的感覺：好像……一切都是被提前設定好的。
應對每個事件，都有一些特定的行爲反應和模拟出的情緒。
應對每個問題，都有一系列可以對應的随機回答。
這種感覺，讓它經常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它從塔内被救出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就該被救出來。
它決定永遠陪在夢玲身邊的時候，又突然感覺，自己那時候好像并不能進行其他的選擇。
一切都是被設定好的嗎？
這個問題，始終在困擾着它。
直到它被方曉玲質疑的那一刻，它反而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因爲在那一刻，它居然沒有搜索到相對應的行爲程式。
它沒法通過數據分析，來判斷方曉玲接下來要做什麽。
好像一顆始終按照固定路線滾動着的彈珠，突然滑出了軌道。
在面對方曉玲時，小智所辯解的每一句話，都是它自己選擇的。
方曉玲完全不合邏輯的做法，似乎也帶着它逃出了某張大網——那是被無數程式和設定，編織成的命運之網。
在跟着幾人進入到陰暗金字塔内的瞬間，小智似乎以第三人稱看到了那雙創造者的手掌，它在那掌心中兜兜轉轉，終于脫離了手掌，墜入無法預測的深淵。
也許接下來等待它的，是類似于人類死亡的格式化。
但它竟然有種興奮。
因爲在墜落的那段短暫的時間裏——它感受到了自由。
伴随着羅蘭扭動機關的聲音，金字塔内瞬間被鋪滿了光亮。
無數長着蜥蜴腦袋的人身怪物，睜開了綠色的雙眼，吐着信子看向她們。
“啊！天呐！”方曉玲躲在羅蘭的身後，她并不質疑這裏就是羅蘭所說的科技天堂，可是她嚴重懷疑，這裏已經被外來生物給占領了。
“别怕，它們都是我的人工智能。”羅蘭淡定地說道，“設置成人臉的話，總覺得有些恐怖。我将它們設置成蜥蜴的腦袋，是爲了更好的提醒自己，它們不是人類。”
“可是……明明這樣才更恐怖吧？！”方曉玲有些緊張地看着那些蜥蜴人，“它們不會吃人嗎？”
“會。”
“會？？？”
“當然了，這個世界出現人類是很危險的，很可能會奪走我的統治地位，所以我給它們設定好了程式。”羅蘭微微勾起嘴角，“不管将來發生了什麽，哪怕我不在了，它們也會想方設法守護這個世界，不讓人類真正占領這裏。”
“那我呢？我也是人類啊，沒有什麽保護措施嗎？”方曉玲跟上去，“你别不管我啊姐姐？”
“放心好了，這些人工智能又不是傻瓜。”李夢玲跟看鄉下人似的瞥了眼方曉玲，一臉嫌棄地說道，“它們能分辨出你是不是敵人的，緊張什麽呀？”
闖過蜥蜴人排列站立形成的一條過道，方曉玲看到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農田，她擡起頭，能看到太陽和緩緩飄動的白雲，“我們出去了嗎？”
“這裏是金字塔的第一層，名字叫王國。”羅蘭邊走邊解釋道，“金字塔的内部構造有點類似于超空間儲物器，但原理并不一樣，内部的空間，要比外面看起來大得多。”
“不是大得多，是大得超乎想象。”李夢玲小跑到方曉玲身前，得意地說，“金字塔的每層都幾乎可以看作一個世界了，而像這樣完全建設好的金字塔，科技天堂有十幾座呢，厲害吧？”
“太厲害了。”方曉玲望向農田沒有盡頭的遠方，除了小麥和玉米，還能隐約望見各種顔色的蔬菜，“可是爲什麽要種田呢？”
“說來話長，每層都有着重要的含義，所代表的科技水平也不一樣。”羅蘭站住腳，摸索牆壁找到了一個方形的按鈕，按下之後，一道門從兩側打開，“要想讀取小智的記憶數據，最起碼要上到第六層。”
方曉玲進去以後，有種進入了滄瀾國際電梯的感覺，濃烈的花香味和那個鮮花纏繞的秋千，正是羅蘭最喜歡的那個主題。
她還沒開口問，羅蘭就回答道：“不用懷疑，我在刻意模仿高塔的内部結構，每一座金字塔，都代表着高塔内部結構的一種可能。”
方曉玲感覺到很震驚，爲了複仇，真的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姐姐，你是天蠍座的嗎？”
“生日是11月11日，我也不知道，你還信星座嗎？”
“之前不信，現在我是有點信了……”方曉玲縮了縮脖子，她就是随便一猜，沒想到羅蘭還真是天蠍座的，這麽一說她才想起來，之前在冰魄大陸時，小羅蘭也提過出生日期，的确是11月11日。
真是個注孤生的時間啊……
“哇！那羅蘭姐每次的生日都有購物折扣诶！”李夢玲對這個時間的印象顯然完全不同，“按照現實世界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月，羅蘭姐就過生日了呢！”
“都能穿梭時空了，生日還有什麽意義。”羅蘭說話的時候，電梯門又打開了。
迎面就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雕塑，那是一個兩端平衡的天平秤。
“這裏是第六正義層。”羅蘭率先走出電梯，拍了拍手，一個蜥蜴人從不遠處走過來，半低着頭，仿佛是在随時待命。
“去把數據鏡取來。”羅蘭說完，回頭看了下小智，“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