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安娜女士找我，是想要确定這些星相命座和二十八宿，黃道十二宮等等賽裏斯語概念的關聯？”
羅蘭漸漸明白了她的來意。
“确切點兒來說，是想要促成貴我學派之間的術語合譯項目。”
這和之前羅蘭等人主動翻譯各種各樣的魔法，構建符文之語路數相同。
所不同的是，現在換成安娜主動。
“閣下的賽裏斯語自成一脈，和龍語或者精靈語，以及它們各自的支脈大不相同。
不同語言背景下，準确互譯并不容易。
而魔法意義的堆積，和這種指向性的關聯極爲密切，尤其在我們這些占星術師眼中，更是‘差之毫裏，謬以千裏’！”
安娜提及這件事情的時候，還非常熟絡的運用了一個賽裏斯成語。
羅蘭想到了“般若”，“瑜伽”這些術語。
四象，五行，黃道，宮，節氣……
還有子醜寅卯，甲乙丙丁……
“确實不容易，而且，我對貴派學問也沒有太多了解。”
“能夠理解，當時您也還隻是個塔中的見習法師，後來又緻力于符文學的專業領域，實在無暇顧及這些。
但這就不得不提到，學派之間專業術語互不相通，可能各自源流，涉及到的位面和世界都不一樣。
這相當于不同文明甚至物種。
這個問題，非常值得我們深入交流。”
“願聞其詳。”
“我打算帶領一批追随我的奧術師前往萊納世界的東萊納法師塔，成爲駐塔法師。
我們将爲賽裏斯學院開設占星術師的課程，并且提供0至6階的職業體系。
如有學員之間自由戀愛，願意組成家庭，也将極力促成聯姻。”
“女士的意思是……通過血脈和家庭的紐帶，締造一批同時具備賽裏斯學派和占星學派奧術背景的母語掌握者？”
羅蘭面上露出驚異之色。
“不錯，我曾聽說，在語言學的領域裏，有一門叫做血脈語言學的顯學，就是利用血緣和成長環境，締造出母語掌握級别的通譯者。
這種通譯者比一般翻譯更具深入了解，因爲他們是花費更長時間和更多心血栽培出來，有些甚至繼承了父母雙方共同的血脈能力。”
安娜·珂麗絲說道。
這個世界的确有一種叫做“血脈語言學”的顯學流派。
它的本質是，通過血脈力量的傳承來打通不同文明和語言之間的溝通橋梁，以及通過文明個體的結合，締造出把兩種文化和語言同時掌握至母語級别的通譯。
這其實也是許多文明交流之初，最開始那批優秀翻譯的由來。
據說，「通曉語言」和「巧言術」的法術模型當中，也存在着一部分與之相關的成分。
語言這種東西，和文明息息相關。
兩個文明之間産生了接觸，擁有了交流和交易的需求，才會對語言之間的相互翻譯産生需求。
如果兩個文明不接觸，不交流，那翻譯也無從談起。
值得一提的是，考古也算跨越時空的接觸。
但那屬于曆史學，考古學相關的範疇，另作别論。
對于文明而言，一代人成長的十多年是非常短暫的。
嬰孩與兒童學會語言的速度遠勝成年人。
利用這種優勢，将能締造出母語和非母語的本質區别。
有些人沒有搞明白，語言學或許是一種知識，但語言絕不是什麽知識，把它當成知識來學是錯誤的。
它更像是一種基因/模因，一種文化。
因此，成年人被丢在一個陌生語言環境，沒有資料的前提下，語言習得方式是望文生義的。
通過肢體動作，親身體驗，掌握客觀存在和共通情緒的基本詞彙相對容易，但對于一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概念性的東西，就真的隻能聽天由命，全靠般若波羅蜜了。
這當中，懂得龍語，精靈語之類的強勢文明語言，或許還能有所幫助，但遇到這家點頭yes搖頭no，别家卻搖頭才是yes的，照樣也得懵。
所以，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翻譯，很容易出現各種偏差，哪怕同一語系，同一源流，都會出現各種問題。
這還僅僅隻是日常生活當中的交流，涉及到文學領域，法律術語，民俗文化，方言種種……
謬誤就更多了。
西方傳來的很多語言學理論，西方小說的叙事學理論等等，明顯就有些不匹配東方文化，強行搬來研究賽裏斯語，就像用輪胎的标準評中餐。
連沒有魔法力量的前世藍星都那樣，在這個宇宙廣闊，智慧物種繁多的奇幻魔法世界，語言差異性更大，跨位面的奧術成果，理論研究，語言習得，更加像是盲人摸象。
這個時候，依靠血脈傳承下來的語言能力，母語環境所培養出來的通譯者，就更加凸顯出重要性了。
一言以蔽之：好翻譯是生出來的！
血脈傳承越過了嬰幼兒時期的成長階段，從骨子裏就自動附帶語言能力。
傳聞中，巨龍就是擁有血脈傳承的種族。
龍語的掌握并非親代所教授，而是幼龍從蛋殼裏面孵出來之前就自動具備的能力。
同樣的，在黑龍王朝那樣的術士國度，生來就能聽懂一部分龍語的也大有人在。
他們的喉管與舌頭，整套的發聲器官，也适合發出一部分龍語的聲音。
這個話題談下來，那可真是足夠深入了。
……
“所以，你就和那位美麗優雅的安娜女士深入交流了？”
魔網郵件，遠程聯絡的通訊中。
已經回到伊瑟爾法師塔的露妮芙絲以輕松的姿态斜躺在軟塌上，雪白皮膚在魔法燈光的襯印下反射微芒，如同世界名畫般古韻流長。
她略帶幾分戲谑，調侃起了羅蘭。
“看來親愛的羅蘭委員獲得奧術之星獎後，連魅力都有所提升呀。
不過這也難怪，在你獲得這個獎項之前，占星術師們或許還需要擔心這門語言的生命力，貿然投入翻譯轉錄，甚至據此構建一套全新體系，是有相當風險的。
但在這之後，就相當于擁有了亞特萊茵的官方背書，能夠确保學派和知識的流傳。
他們根據賽裏斯語的詞彙，構建出另外一套命座學說，廣爲流傳，都是可能的。”
“确實如此，這種東西就像是奧術大廈裏面的新家具，實在而耐用。
有能力的學派，或多或少都會想着給自己房裏添置一套。
我這邊最近收到的合作意向，還有學院交流的邀請明顯增多，看來亟待尋找幾位不同學派的秘書，代爲處理呀。”
“那你可得用心尋找了。
不過，現在賽裏斯語共研會已經成了氣候，那麽多的人才可供選用，總能找到的。”
“對了，我想要向伱打聽一下，克萊揚斯城和靈知學派的事情……”
羅蘭和露妮芙絲閑聊了一陣之後，談起正事。
那麽位美麗而優雅的女士主動找上門……
羅蘭雖說不怎麽擔心被詐騙，但也确是心裏沒底。
還是打聽打聽一下再說。
結果他從露妮芙絲口中得知，克萊揚斯是靈知學派的發源地，類似于符文學派的盧恩城。
但安娜僅僅隻是代表她自己所在的那個小派系，屬于靈知學派門下，占星術師的其中一脈。
這關系，類似于賽裏斯學派當中，書法系分支，可能下面還涉及到帖派、碑派、碑帖融合派，又或者是王派，顔派，柳派……
所以更加确切點兒來說，僅僅隻是代表安娜自己的小師門。
“什麽嘛，搞了半天，就是代表她自己，我還以爲真能代表整個靈知學派呢？”
露妮芙絲見狀，不禁莞爾一笑，回複道：“靈知學派是演化了很多年的泛勢力，可沒有你這樣能夠總領全局的掌門人。”
“那倒也是。”羅蘭大概明白了。
“說起來，你現在的年紀，也該是時候考慮成婚了。”
露妮芙絲突然轉移話題。
“與助理，秘書相比，你更需要的是能夠幫你主持事務，掌控大局的妻子。
你身邊的那什麽魅魔伴侶就不用多說了，蘿莎隻能掌控萊納那邊，阿塔莉也根本不适合。
反倒安娜·珂麗絲不錯，無論奧術成果，還是身份背景，年齡階段都與你相配，簡直可以說是天造地設。
或許，你可以積極追求一下。”
羅蘭訝然：“怎麽突然提起這事？”
這些話，可不像是開玩笑啊。
“因爲這是一種必要，錯過她的話，你就很難再有合适的人選了。
也不要說什麽喜不喜歡她之類的，隻要她是個合适的對象，能夠輔佐你就行。”
露妮芙絲道。
“那我甯可成就傳奇，追求長生與不朽。”
羅蘭斷然拒絕。
這倒不是說什麽愛情不愛情，感覺不感覺之類的東西。
因爲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從古至今的婚姻，本質上都是依附于田地這些生産資料而低階的社會契約。
“男耕女織”、“門當戶對”這些成語，足以說明其本質。
但他穿越之前的時代，大部分人都沒有田産了，就算還有，也不是依靠田産來過活，而是順應現代化的節奏進城打工。
現代人爲生活所迫，聚少離多，不僅婚姻質量極差，連父母，子女都不得不天各一方，愈發不再彼此依賴，男耕女織，相濡以沫的觀念逐步喪失，這也算是快速發展的通病。
露妮芙絲的建議，是遵循貴族聯姻那一套規則，進行純粹的利益結合。
她是真心爲羅蘭考慮的。
然而羅蘭是個典型的雙标怪，毫不客氣的給兒子羅文定下了考倫斯家族的聯姻，卻不想把自己也這麽做。
因爲他自覺穿越重生在此世，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唯證道傳奇與不朽才是永恒的追求。
他現在晉升高階，也算是間接的從身到心，開始有了超越塵世的覺悟了，自然不會被塵世的羁絆所束縛。
……
雖然羅蘭秉承師訓，一副“智者不入愛河”的作派，但是安娜屢屢過來，主動探讨更多合作與交流的事情，兩人還是不可避免的熟絡起來。
這個時候，羅蘭才了解到，安娜确實是年輕一代當中頗爲優秀的人物。
她比自己年長，但也在30歲那年，以靈知學派的占星學分支，一種被稱爲“格式派命座”的分支學說赢得過本學派的晨星獎。
相比于依靠穿越重生金手指的羅蘭，她無疑才是這個世界真正優秀的天才學霸。
不過此刻，兩人的态度完全倒轉。
羅蘭以比她更加年輕，更加驕人的戰績接連斬獲晨星獎，奧術之星獎，又以一己之力開創賽裏斯語共研會和賽裏斯學派，受到委員會的看重更甚。
一番深入交流下來，安娜更是爲他那足以稱作淵博的知識所折服。
乃至于，占星大師，都快要成爲小迷妹。
又或許，這是因爲她同樣意識到了婚姻抉擇的問題，想要找到比羅蘭更加适合自己的人選非常困難。
連遠在伊瑟爾的露妮芙絲都一眼看出了關鍵，近在眼前，火燒眉毛的安娜，就更加感受真切了。
“那個安娜法師來得越來越勤了，看你的眼神都不對勁起來，她該不會也是個智性戀患者吧？”
又一天，送走安娜之後，阿塔莉面上帶着幾分古怪之色，對羅蘭說道。
“誰知道呢？”羅蘭暗自嘀咕。
他并不自戀，但卻明白，在這種奧術爲尊的環境塑造下，智性戀非但不是一種病，反而還是合理的自然選擇。
堂堂奧術之星獎得主，史上最年輕的紀錄擁有者，魅力還是不小的。
“那家夥該不會真是我的真命天女吧？”
羅蘭忍不住收集因素，加入一個新的「運籌術」方程式。
遇事不決問法術，先算一卦再說。
羅蘭不知道的是，這一天，安娜回到了學派公館，就把自己關在房裏，忙碌起來。
花費了整整一個下午，一個面積不大，但卻繁複到極點，令人看去都仿佛要眩暈的華麗法陣浮現在地面。
安娜身前浮現魔力凝聚的星盤，按照命星軌迹的術式，還有自己自創的“格式派命座”占蔔法，同樣悄摸摸的推算起來。
某種意義而言，血脈語言學這玩意兒，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