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爲之一肅,忽的安靜下來。
好吧,“王國第一美人”的美貌确實有用。
衆人心中無奈之極。
阿卡姆十四世平庸了一輩子,臨死前的幾年,卻是有意無意的走出了一步絕世妙棋啊。
薩瓦蘭地區的貴族們早已知悉,蘿莎公主背後的那個男人是羅蘭,隻是法師塔内的具體情況,他們沒有太多渠道了解,也不知曉她在羅蘭心中的具體分量。
這種男女之間吹枕頭風的事情,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閣下,蘿莎女士确實在賽裏斯學院那邊有着舉足輕重的影響力,我們和賽裏斯學派,甚至法師塔往來的文書都是她處理的。”
“羅蘭閣下對她非常信任,很多重要文書都交給她處理,甚至連千百枚金币級别的經費都能參與審批。”
“這件事情最好還是慎重考慮,不要輕易得罪了羅蘭閣下。”
在場的一些貴族領主身邊,曾經去往亞特萊茵留學的子女或者僚屬們連忙以各種隐秘方式提醒自己的主君。
這些人接觸法師教育的幾年裏,奧術知識未必見得學到多少,但卻都獲得了了解奧術圈消息的渠道。
這是他們回國之後,賴以成爲高官,幕僚,學者,教師,深受領主器重的本錢。
費列皺着眉頭看着自己的侄女,不知爲何,竟感覺有股莫名的壓力。
這種東西,是環境與權柄塑造而成的氣場。
亞特萊茵的法師,即使學徒級别,也屬于高貴的施法者,享受着遠勝其他職業的尊崇地位和超國民待遇。
但偏偏,萊納人敬畏羨慕的魔法學徒,見習法師,是連見她資格都沒有的學生崽,出席同一個宴會,都得坐小孩那一桌。
普通領主眼中,宗主國的法師老爺,上邦強者,在她面前也隻不過是一些爲了經費和職務上下奔走的小助教,窮講師。
甚至就連同樣的高階法師,都得賣羅蘭幾分面子,從而對她保持必要的禮儀。
塔裏塔外,人人尊稱“羅莎女士”!
費列身邊并沒有什麽亞特萊茵籍的顧問,隻有兩名曾經去那裏留學過的低階法師。
他們留學的時間是十多年前,已經有些跟不上時代。
這種情況他們還真隻是隐約聽說,并沒有太過在意。
但聞言猛然驚醒,同樣連忙以「傳訊術」悄聲提醒費列。
費列面露怒容,難以接受。
“不過仰仗亞特萊茵人的威勢而已,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這個王位,非我莫屬!”
可是其他人已經畏懼怯懦,逼問之下,全都支支吾吾,說不上來到底支持誰。
費列or西萊爾?
sorry,我選擇or!
最終,這場王室内部的會議不歡而散。
在費列帶着他的支持們離開之後,幾名曾經大力支持編修《萊納大典》的本土派貴族面帶複雜,委婉勸說道:“公主殿下,這次或許是個獨立自主的機會……”
蘿莎聞弦歌而知雅意:“難道你們以爲我是爲了一己之私才支持西萊爾?”
難道不是嗎?
這幾人默默看着她,也不說話。
蘿莎無奈解釋道:“我知道萊納屈辱百年,仍然還有一些愛國志士不甘心,想要擁護費列伯父那樣的領主上位,一雪前恥。
此心誠爲可嘉,但現在仍然還不是時候,不順應時代潮流,一味強取,隻不過以卵擊石而已。”
“這……怎麽會?”
蘿莎道:“你們當真以爲,趁着這次的危機就能背刺亞特萊茵,謀求獨立了嗎?
賽裏斯有句話叫做打鐵還要自身硬,我不知道費列伯父哪裏來的底氣,但也無非就是一場奇遇,或者外國勢力的支持。
沒有真正組織起本土的力量,沒有團結大多數人,是不可能翻身的,亞特萊茵反掌就能把萊納拍死!
我在羅蘭先生身邊,讀過他一些尚未發表的手稿,‘賽裏斯’這個國度的周邊,存在過五花八門的各種國家和民族。
各種東夷、南蠻、西戎和北狄。
幾乎毫無例外,都被各朝各代征伐鞭笞。”
貴族當中也有學者型的人才,點了點頭:“春秋戰國時期,七國之外的那些小國就不多說了,三國亂戰,軍閥相争,但是烏桓,匈奴,鮮卑、羌族,山越……都曾挨過毒打的。”
蘿莎道:“我認爲,羅蘭先生潛意識裏有大國主義。
就算是相對溫和的羅蘭先生,骨子裏都同樣是天朝上邦的底色,那些信奉弱肉強食的蠻橫之輩,豈不更加殘酷?
諸位,鬥争并不是兒戲,自立自強也不能莽撞,如果沒有韬光養晦的智慧與堅韌,不分時機就貿然就把國力和底蘊拿上賭桌去拼,隻會害了萊納。
如果真的讓費列伯父上位,在錯誤的時間和曆史機遇下發起獨立的戰争,不會給萊納帶來好的結果,反而隻會沉淪!
我和羅蘭先生初識之時,他所曾描述過的朝貢體系,幾乎就是小國生存的康莊大道。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不同于其他亞特萊茵人的強者,真正的文明人。
沿着他所指引的道路去走,是對我們萊納最爲有利的選擇。”
幾名本土派的貴族領主面面相觑,無奈道:“公主殿下,您幾乎就要說服我們了。
但,我們也很難辦啊。”
“唉,這件事情必須慎之又慎才行,請容我們多考慮幾日吧。”
立足于本土,支持民族主義和獨立自主,是他們打出的旗幟。
贊同公主殿下的話,就意味着改換陣營,投向買辦派。
不是那麽容易做出抉擇的。
“我理解你們的心意,如果整個國家都隻有買辦,沒有反對者,那這個國家也徹底完了。”
一個國家,分成多派,需要采取什麽态度的時候就重用什麽派系的人。
這是比較成熟穩妥的做法。
當然,也不可以過多過亂,需要有總掌全局的聲音。
這裏蘿莎公主從羅蘭那裏學到的賽裏斯政治智慧。
蘿莎公主安撫了一下這些人,但很快又接見了幾名買辦派的重臣。
這些人的祖上大多都是一些小貴族,倚仗亞特萊茵發家,現在也在經營着各種煉金産品,魔法奇物和魔導器等生意。
卡佩爾家族的莫伯倫,就是最近崛起的新貴代表。
取得他們的支持就容易多了。
畢竟,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押寶在亞特萊茵身上,支持西萊爾的。
……
“殿下,不能再猶豫了!
那些人畏懼亞特萊茵過甚,連蘿莎公主那樣的小娘皮都能狐假虎威,用那什麽羅蘭的名頭來吓唬我們。
再讓他們妖言惑衆下去,手底下的士兵和支持我們的貴族必定更加猶豫。
到了那個時候,一切就都已經遲了!”
正當蘿莎公主接見衆臣的時候,另外一邊,費列親王也和自己的鐵杆支持者密談着。
當中一名文化人更是道:“賽裏斯學派有句話叫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們現在重兵在手,又有防魔大義,不如以總督府魔亂爆發,拱衛王都之名殺進來……”
“王位本就應該在血與火之中去奪取,不可畏首畏尾,自縛手腳!”
費列聽着這些親信心腹的建議,面色陰晴不定。
“一旦如此,就是徹底和亞特萊茵人鬧翻……
可是我們害怕打仗,難道亞特萊茵人就不怕嗎?
這幾十年過來,曆代的志士反抗不斷,亂民四起,魔物攻城,也在持續消耗着他們的軍費和物資。
最終就連總督府都裁撤,還政于萊納……
再加一把勁,加一把勁……阿卡姆大公的遺志就要實現了啊!
可是,一旦走出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
還有,暗中刺殺十四世的陰謀家沒有找出,那極有可能才是真正操盤的人。”
費列親王握着劍柄,指節發白,幾次想要放松一些,但卻因爲汗濕打滑,卻又不想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先祖啊,我該怎麽辦?”
陷入糾結之中的費列親王沒有發現的是,屋内一名内侍目光微異,漸漸露出了失望之色。
顯然,費列親王還沒有真正下定決心。
看來要想個辦法,幫他把王冠戴上才行。
……
“繼位竟然受阻了?
我到底要不要親自下場呢?
可是蘿莎說她自己能夠處理好,暫時還不用我幫忙……
算了,如果那邊再發生什麽變故的話,就算她自己趕不及傳訊給我,那些戰鬥法師們也會及時通報的。
亞特萊茵已經歸還主權,這是讓他們自己選出國王的嘗試,我在幕後操控可以,直接下場的話,就又回到之前的老路了。”
法師塔内,羅蘭在秘書處的協助下處置了積壓下來的諸多事務,猛然發現,自己竟然都有些難舍蘿莎了。
這次讓蘿莎自己回去,實屬迫不得已。
畢竟亞特萊茵和萊納世界的關系,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仍然保持殖民統治了,至少名義上,已經歸還主權,放其自由,要進入到後殖民主義的新階段。
而且插手薩瓦蘭,同樣涉及到了考倫斯家族的利益,還有亞特萊茵與那些外部勢力的争鋒。
這份王國監督權,還有總督權力,當真不是那麽好行使的。
“羅蘭閣下,波拉斯閣下來了!”
突然,一名秘書走了進來,恭敬傳訊。
羅蘭起身,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不久之後,就見波拉斯進來。
這是真身回來了。
随行的下屬停留在外,關上了房門。
羅蘭伸手請了請,兩人便在旁邊的沙發坐下來,談論起最近之事。
“亞特萊茵那邊的決定,我完全支持,但除總督府之外的其他軍團力量,很難再調撥給你了,因爲不僅達格兄弟會,其他各方勢力也開始蠢蠢欲動,頻繁試探起來。
你現在已經擁有總督府下轄戰鬥法師的兵權,但是不可輕動,最好還是能從萊納人自己那裏組織軍隊,借以震懾全國領主。
我所能支持的,隻有這些年來積攢下的各地領主資料,還有全國的戰略地圖,錢糧人口府庫賬簿……”
“有這些就太好了!”
羅蘭喜道。
相比之前兩眼一抹黑的情況,有這些東西,才能理清頭緒。
緊接着,兩人又談及了刺殺國王的兇手。
“波拉斯閣下,你覺得這次的事情會是誰幹的?”
“無論是誰幹的,總歸離不開攪亂局勢,誘我們下場,明顯有人想要把亞特萊茵拖入戰争的泥潭,甚至把這裏化爲帝國的絞肉機!”
羅蘭點了點頭,看來波拉斯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楚局勢了。
不過這很正常,大法師也隻不過是比較強大的凡人,又不是神仙。
“叮!”
突然,塔靈的提示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二位閣下,緊急消息,東萊納王宮遭到襲擊!
費列親王已經于五分鍾前舉旗叛亂……”
“什麽?”
兩人愕然。
……
“什麽?威爾斯他怎麽敢!我隻命令他緊盯王宮,防止異變……”
“親王殿下,是王宮的衛隊率先展開攻擊!”
“該死!”
以費列親王的智商,如何不知這些都是借口。
可能屬下從龍心切,推了一把。
可能有人煽風點火,助燃一下。
也有可能是刺殺國王的野心家再次行動,意圖亂中取利。
但……
管不了那麽多了!
費列親王知道自己現在不能退縮,一退就全完了。
“大軍圍城,優勢在我,通令全國,我已經登王!”
……
不出所料的,幾分鍾後,波拉斯接到了赤沙軍團和黑龍王朝那邊有所異動的情報。
有人在棋盤上面提出了劫争,分散亞特萊茵的注意。
“戰争已經無法避免,我來對付他們,你去薩瓦蘭,務必快刀斬亂麻,盡快撲滅苗頭!”
波拉斯匆匆跟羅蘭說了一句,就上樓找華生大法師去了。
……
薩瓦蘭王宮中。
蘿莎公主聽着外面厮殺聲起,間雜爆炸轟鳴,絕美的面龐上浮現一絲近乎絕望的憂傷。
她緊緊的攥着自己衣角,無聲流出了淚水。
但一陣過後,她擦幹淚水,軟弱和憂傷已從臉上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勇往直前的覺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