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加洛來到房間，已經有一群人在等着。
其中五個是因學習成績不好而掉積分的瀕臨淘汰者，爲保自己下月還能留在法師塔，唯有通過參與一些奧術試驗冒險博取。
他們盡皆神情緊張，帶着難掩的恐懼。
因爲他們即将成爲試驗品。
而另外五個則是學習成績較好，積分較多的學徒生。
他們同樣選擇了參與試驗，但卻是付費觀摩和學習，将要擔任的是助手角色。
因而神色興奮，帶着幾許求知的渴望。
“開始吧。”
加洛看都沒有看衆人一眼，直接吩咐道。
學派成員在他指派之下，早已設計好了一系列的試驗流程，當即執行起來。
“志願者們到這邊來，根據号牌進入禁锢倉。
助手們，把各自符文元件按照編組排列組合……”
歐托多克斯學派設計的一套，是類似活字印刷的東西，但爲了規避知識産權的侵權風險，采取比較早期的輪盤方式人工排版。
這種“以字就人，按韻取字”的發明，當然也是羅蘭所首倡，但因爲通用性高，他們也是可以用的。
許久之後，繁瑣的前期準備完成，幾名中階法師同時施法。
“啊！”
伴随着一陣凄厲慘叫，三号志願者劇烈掙紮。
他渾身激顫，很快就抽搐，蜷縮，當場斃命。
二号志願者則是如同陷入噩夢，不時發抖，渾身僵冷。
漸漸的，生命氣機也弱了下去。
一号，五号看起來較爲平和，但從他們蒼白的面色也可以看得出來，精神世界當中的感受并不如何美妙。
片刻之後，跟着漸漸衰弱。
“一号志願者血糖水平急劇下降，快補充魔能……”
“是！”負責的助手連忙跟着操作。
“二号志願者魔力水平不正常提升……”
“注入抑制劑……”
“是！”
“三号志願者仍然留存腦波！”
“施展「亡者召喚」，嘗試溝通！”
“是！”
此起彼伏的聲音響了起來。
衆人密切關注各項監測數據，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試驗。
加洛并沒有親自操作，而是在旁邊的大桌後面翻閱資料，構思下一步的探索方案。
又過去小半個鍾頭，試驗結束。
四名志願者正式宣告死亡，屍體被運了出去，将被進行解剖。
最幸運的是四号，因爲抵抗住了尚未成型的「黃粱一夢」沖擊，被送入豪華監護倉嚴密保護。
他的靈魂和意識似乎在這個過程當中産生了些許奇特的異變，爲了搞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歐托多克斯學派并不介意爲他提供最好的療養環境。
“老師，這是這次試驗的原始數據副本，其他副本我已經分發下去。”
一名褐色皮膚，長着尖長耳朵的半精靈走了過來，恭敬呈上厚厚的資料。
他猶豫了一會兒，低聲道：“老師，這樣的試驗，死亡率高達80%，會不會太危險了些？
如果改造成爲殺人的法術，又效率太低了，光是施法前期準備和施法時間都不符合戰鬥法術标準……”
“皮耶羅，你在同情他們？”加洛擡頭，面上帶着幾許不悅。
“這些廢物，跟貧民窟中爲了金錢而去參與各種危險活動的蠢貨有什麽兩樣？不好好學習，淪落到這般的下場，根本咎由自取！
你是我看好的學徒，智商超群，思維敏銳，能夠從一介平民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也已經證明了本塔的公平，不要總是糾結這些和奧術無關的東西，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成長上面！”
因爲自己已經落後于羅蘭的緣故，加洛内心深處隐隐寄望于這些天賦卓絕的學徒，故而嚴格要求。
其實一些東西，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做到的。
至于其他學徒，不過是耗材而已。
優勝劣汰的精英主義教育之下，遴選的結果已經出來。
敗者食塵，淪爲人世間的渣土。
早就已經不再被當做人來對待。
半精靈皮耶羅微怔，旋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加洛教訓完皮耶羅，重新把注意放回數據。
除此之外，就是當中所運用到的技術。
值得一提的是，奧術帝國也有類似“圓角矩形”的設計專利，羅蘭所擁有的，是對應格式的發明專利。
圓角矩形是一個通用性的概念。
但特定的比例，半徑大小，材料，工藝……
顯然就有設計專利在裏面。
現在“光刻影蝕”，“法術模型排版”等等技術被“畢昇”實驗室注冊，加洛等人查閱過後，決定采取一些相對原始的手段進行規避，借以實現自己版本的“活字印刷”，進而推導出新的“自動化印刷”。
因爲他們所做的是法術卷軸領域，手工操作成分較多，倒也挺适合。
他現在已經大緻摸索清楚了魔法文字印刷的原理，也對羅蘭的那一套符文之語掌握較深。
不得不承認，賽裏斯語本身的特性，非常利于排版和印刷，意義的組合，更是豐富多彩。
難怪會成爲卷軸印刷術率先突破的關鍵。
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必須想盡辦法繞過這些專利，爲身後金主争取更多的利潤空間。
哪怕僅僅隻是1%的自主，都是常人難以想像的巨大财富，所以必須盡力争取。
這同時也是在跟羅蘭較勁。
加洛覺得，羅蘭能夠做到的事情，自己未必見得做不到。
他思考良久，動筆寫下了另外一個改良設計的方案，醜書結合歐斯字母音标方案，音形意一體的歐斯魔法文字！
這算得上是之前研究的副産品。
有的時候，研究成果并不一定會按照計劃産出，甚至有可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
“老師，這是我的新詩作，還請拔冗斧正！”
東萊納法師塔，院系辦公室中。
博納帶着幾許不安，恭恭敬敬的把一張稿紙遞送到羅蘭的面前。
“千古人世換，女神恒久存。
仰望星空深，感懷恩澤長……”
羅蘭看了，笑着說道：“不錯，你的進步明顯，從語言表達的本身，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熟練掌握，隻可惜沒有絲毫文采。”
博納有些難爲情的撓了撓頭。
文采這種東西比較虛，可比介詞，動詞，名詞這些概念複雜多了。
至少在他看來如此。
一旁的疊戈帶着幾許疑惑道：“老師，寫作之道，要怎麽培養文采呢？”
因爲魔法文字的“意義”原理，文學創作也在符文學派的語言類魔法當中擁有着重要的地位。
羅蘭略作思索，道：“語言學和文學是相互關聯的兩個領域，這兩者都涉及到對語言的研究，堪稱密不可分，但各自的側重點不同。
語言學注重于語言本身的規律，是對語言本質的研究，在語言學研究中，文學作品往往被當作語料、素材來使用。
而在文學創作中，語言是表達的工具，文學的目的是傳達情感、思想和創意，展現藝術價值，文學是語言運用的高級形式。
這兩者互爲表裏，又似槍炮與彈藥，魚和水。
由此而産生的審美效果和藝術價值，獨特的節奏、韻律和美感，能夠引起讀者共鳴的意義……
都是真正意義上的魔法。”
他說到這裏，想起的是前世藍星時看過的一些儒道流之類的小說。
這套理論，應該能夠解釋，爲什麽會存在儒道體系，文聖，文宮，文心這些東西。
這個世界的魔法體系沒有文心之說，但可以人爲的探索和創造出來，而現在，羅蘭就是在嘗試搭建這個體系。
賽裏斯語是表意的語言，非母語者隻從語言學的角度去研究分析賽裏斯語，沒有投身到其中的曆史文化底蘊，是很難真正理解賽裏斯語的高級意義的。
這個異世界的法師們智力高絕，智商超群者比比皆是，從理性客觀的角度分析賽裏斯語的優缺點也并不難做到，但卻經常缺乏這種足以觸及到人類精神和文明的高級共鳴。
這也是母語學習和非母語學習的最大區别。
“語言學和文學的發展能夠相互促進，看來也是時候推出那個作品了……”
羅蘭繼續思考着。
過去，他曾推出《說文解字》。
而今，卻是打算搬運另外一樣東西。
這是他傳奇天命的責任，也是自然而然的奧術發展路徑。
“伱們不要單單從文采的角度孤立看問題，多想想本質的東西，‘文學’本身吧。
全面而系統的研究分析文學，是以理工思維解釋文采的辦法。
隻要研究足夠深，就算用制造魔偶，人工智能的手段，也能産出文采。
關于理論的部分，我這裏有份手稿，你們看一看吧。
或許看完之後，能夠更進一步深入理解文采、文學與魔法意義的關系，也能更進一步掌握賽裏斯語。”
他從桌子的一旁取下一份厚厚的手稿。
封面用大大的行楷書寫着豎排的四個大字。
《文心雕龍》！
……
“文心雕龍？”
“這是什麽東西？”
魔網，賽裏斯語共研會官網上。
一些人看到了疊戈和博納共同整理，錄入的羅蘭新著，帶着好奇進入其中閱讀。
結果大受震撼。
《文心雕龍》是南朝梁代文學家劉勰所著的一本文學理論著作，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最重要的經典著作之一，也是世界上最早系統闡述文學理論的專著之一。
《文心雕龍》共十卷，五十篇，分上下兩編，各二十五篇，包括總論、文體論、創作論、批評論四個部分。（注：引述自百度百科）
它從文學的本質和功能，起源和演變，結構和要素，過程和技巧，标準和方法，系統而全面的進行了論述，通過它，可以窺見一部分賽裏斯語的真谛。
可以非常明确的一點就是，即使羅蘭擁有着“靈魂記憶”這樣的獨特優勢，也不可能把所有曆史文化的底蘊完完整整帶到這個世界。
但他知道，當中的一部分是濃縮精華，可以概括性的代表賽裏斯語和賽裏斯文明。
《說文解字》如此，《文心雕龍》亦如此。
法師塔内一些原本并不顯山露水的人，在語言學之外的文學天賦體現出來。
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在感性認知（比如語感）方面擁有着某些獨特的優勢。
爲此，自發的成立了一個叫做“賽裏斯文學社”的組織，整天吟詩作對，寫一些感性的東西。
也有人開始正視羅蘭給出的諸子百家類的著作，嘗試從另外一個角度進行解析。
抛開當中的道理不論，單隻文采，這些經典也是國學經典。
這個文學社的成立，容納了一部分并不受到奧術主流所認可的各種意義上的偏才，研究起了《逍遙遊》、《過秦論》、《生于憂患》等等，爲研讀羅蘭的“賽裏斯思想”播下了種子。
與此同時，也有人從中摘取思想成果，嘗試着把“白馬非馬”、“離堅白”、“子非魚”之類的哲學思想帶入萊納，嘗試着改變萊納世界落後的文明。
這幾乎就是走入了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另外一個時空的華夏。
時下，東萊納法師塔内的學術氣氛呈現出一種寬松自由的狀态。
雖然羅蘭也按照優勝劣汰的方式，設置了精英學徒與普通學徒區别對待，各自發展的計劃，但在這同時，他也充分認識到了“專才”和“通才”的差别。
因此提出“百花齊放，百家共鳴”的思想倡導，主張根據矛盾統一的原理，在大的方向和政策方面嚴格約束，根本性的原則絲毫不容違背。
比如說奧術道德，校風倫理，經費紀律等等。
但在另外一方面，卻又給予了每一位學徒生充分的尊重和自由，也有對應的培養。
哪怕最差的學生，也有資格和優等生甚至老師坐而論道，平等自由的進行交流。
前提是他能拿得出新穎的觀點來。
而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有一個平常不爲人所重視的差生，提出了名實之辯的沖突。
“按實定名”、“循名責實”、“以名正實”、“取實予名”種種……最終指向了一個奇特而又有意思的話題。
魔鬼的真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