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名鼎鼎的《洛神賦》,由曹植(曹子建)所創作的浪漫主義名篇。
其主題存在多種解讀,有人認爲是在表達對甄宓的愛意,洛神就是指甄宓,也有人認爲這是在表達政治失意。
但無論如何,這種源自于楚辭的浪漫主義手法,堪稱詩歌和辭賦創作的一絕,全篇文采斐然,凄豔哀傷,完美表達出了偶遇佳人,但卻因人神殊道而終不得見的怅然。
該賦誕生出了“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等等形容女子的優美詞彙。
本來大家乍看題目,感覺還好。
羅蘭把它改成禮贊光明女神的賦,拍拍馬屁什麽的,也算得上是正常操作。
但從“光明女神,名曰羲妃”這一句,大家就意識到不對了。
什麽時候有這種說法了?
羅蘭,你小子……
該不會是杜撰的吧?
自古文人多好務虛,有些是牽強附會,有些是道聽途說,更有甚者,幹脆直接自己杜撰。
“羲妃”一詞是羅蘭杜撰,這其實是來源于華夏神話當中,太陽之母,帝俊之妻“羲和”與洛水之神“宓妃”的融合。
而甄宓本是三國時期的曆史人物,時人認爲其是洛神宓妃轉世,《洛神賦》這一篇,原名《感甄賦》,就是曹植感懷其而作。
“睹一麗人,于虛空展十二黃金之翼……”
好吧,自古以來,聖光無形,神靈的形象和名字本來就多有變遷。
好比“羲和”,也有一說是羲氏與和氏的并稱,是部落名,又或駕禦日車的神,也有代指太陽之意。
你這羅蘭,給人家光明神安排一個“羲妃”的名字,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念在還算順口,好聽,也就罷了。
這畢竟是賽裏斯語所作,當成是翻譯體,光輝之主的賽裏斯語名字,你這個權威專家說了算……
但這十二黃金之翼是怎麽回事?
光明教會的典籍當中,從來沒有這種說法啊!
“簡直胡鬧,我主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形态了?”
西萊納,多古拉大教堂。
邁哈德主教看到,額頭開始青筋暴起,面都憋得紫紅。
萊納中部,位于東西萊納緩沖地帶的萊納大教堂内,帕納大主教也是驚愕莫名。
“十二黃金之翼,典籍上的确沒有這麽記載過。”
“但是聽起來似乎還挺威風。”心腹嘀咕道,“我主降下的化身當中,也曾有過天使形态的白羽形态,難不成羅蘭真的夢到了我主?”
接下來是一通贊美。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看到這裏,無論是邁哈德,還是帕納大主教,面色都平和了許多。
“竟敢把我主形容成如此麗人……好吧,曆史上的确曾經有過聖女的神降者,我主也的确是選擇聖女,而非聖子作爲人間使者的……”
邁哈德仍在挑毛病,但因爲典籍上面解釋得通,繼續忍了。
誰叫讓人家文筆好呢。
文筆好就是可以爲所欲爲啊!
帕納大主教和吃瓜群衆們更是驚訝贊歎,深深感懷于賽裏斯語的表達能力。
這詞彙,這語句,簡直絕了!
就連一直以來以優美見長的精靈語,也有些相形見绌啊!
繼續看了下去。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雲髻峨峨,修眉聯娟……”
“瑰姿豔逸,儀靜體豐(改編)……”
“柔情腴态(改編),媚于語言……”
他們從來沒有想象過,賽裏斯語能夠在文學創作的領域達到這樣的高度!
雖然……
對于一種語言的詞彙感知,非母語者往往難以體會。
這個世界,也的确存在着一大群人對此無感。
雖然……
大衆并不是專業的語言學家,也不是文學愛好者,沒有那功夫去深入探讨和感受其中的語言美感,也不會去研究其表達能力。
這種東西,要跟曆史文化底蘊當中的許多印象結合起來,才會意義深刻。
雖然……
前世藍星的一些外交官就曾經說過,當賽裏斯的發言人說出一個成語時,感覺就像是發送來一個壓縮包。
這裏面的信息量是非常豐富的,沒有足夠的了解,根本無法解釋。
但是!
仍然不明覺厲!
至于讀到“披華衣(改編)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
大家簡直都要拍案叫絕了。
羅蘭并不是完全照抄洛神賦,因爲其形象氣質和光明女神略有不符。
羅蘭所塑造出來的,是豐腴熟美,胸懷博大的太陽女神!
聖光啊,那女神,太偉大了!
可接下來,大家就發現了事情并不簡單。
“餘情悅其淑(熟???)美兮,心振蕩而不怡。”
你小子,激動個什麽勁!
那可是神!
“無良媒以接歡兮,托聖光(改編)而通辭。”
聖光是用來崇敬的,不是用來憧憬的!
“聖靈(改編)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
胡說八道,女神怎麽可能會看你!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
“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你小子!
寫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聖光啊,打救這個迷途的羔羊吧。
面對神聖的光明女神,你表達什麽愛慕之意啊!
“簡直就是亵渎!”
邁哈德氣得拍了桌子,面色發青。
“聖光啊,制裁這個胡說八道的家夥吧!”
“妙啊,妙啊!”
帕納大主教也一拍桌子,突然拍案叫絕。
“妙在哪裏?”心腹親信忍不住問道。
“這是在用文學修辭的手法,借愛慕之情表達對我主的崇敬和信仰,羅蘭閣下對我主的向往,簡直就像少年慕艾一般熱情而真摯!”
帕納大主教福至心靈,體會到了作賦者羅蘭的深刻用意。
文學修辭當中,利用愛慕之情表達一些意向,是很常見的。
比如說,借助閨怨表達對君主的失望。
那種求之不得的心情,恰如此刻,羅蘭的信仰還不夠堅定。
是否要投身于光明教會,未得而知。
他畢竟是亞特萊茵的候補委員,信仰選擇,價值取向,都有着深遠的影響力。
這就是“人神殊途”的正确理解。
像這樣的上位者,成爲虔誠信徒是不太現實的。
但私下裏交好教會,如同暗戀,卻是常有之事。
這真是,信徒乎?非信徒。
心腹親信一聽,豁然開朗:“如信徒,如信徒!”
……
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羅蘭的《光明女神賦》很快就廣爲流傳,各路人馬紛紛對其加以品閱和解讀。
正如邁哈德所認爲的那樣,一些信徒覺得羅蘭在裏面大放厥詞,簡直亵渎神靈。
他們從來不認爲光輝之主會是光明女神的樣子,祂理應是威嚴的君王,雄壯的漢子,亦或其他光明偉岸的形象。
月亮女神才更加符合這種形象。
教會是神靈在人間的代行者,也理應對經義,形象,名譽等各種具有權威解釋。
但也有一些信徒覺得,光輝之主曾經擁有過月神的神職,至今仍然還保留着一部分月光之光的特性。
這種形象的變遷,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說實話,“光明女神”這樣的設定,可比“光輝之主”帶感多了。
女性的形象,也更加有助于增長聖光柔和,慈愛的印象,有助于傳播信仰。
同樣有人認爲,那是羅蘭在委婉表達自己對光明神的信仰和敬愛。
這是一種文學上的修辭手法,充分體現了作者真摯,含蓄,但卻又充滿熱情的深厚感情。
至于具體什麽形象,根本不重要。
賽裏斯學派内部,共研會的衆人們則是深深爲其所表現出來的文學功底所打動。
才高八鬥的曹子建,名傳千古的《洛神賦》。
給衆法師們帶來了文學的震撼。
這也是賽裏斯語首次确立賦的文學表達形式,讓衆人明白了賽裏斯學派的語言還可以這樣來運用。
已經加入學派的高階法師列伊和布萊茲,莫雷拉等人,分别從書法以及卡牌制作的角度去研判,得出了可以利用這種表現形式來延展自己領域的結論。
把賦用在書法上。
把賦用在立傳和塑造角色上。
都是行之有效的。
它所能承載的文化底蘊可比普通的文章深厚多了。
也有人結合之前的白話文,嘗試着利用現代化的語言來進行翻譯。
他們無師自通的領略了文言文和現代語之間的翻譯,對應的《賽裏斯演義》,還有《封神演義》,也有人爲其翻譯,甚至做批注。
這些都極大的降低了外人入門的難度,爲賽裏斯語的傳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就連遠在伊瑟爾的露妮芙絲,都不知從哪裏聽聞了這個消息,給羅蘭發來郵件,欣然贊賞道:“親愛的,《光明女神賦》的事情,我已經聽說……
這種全新的文學體裁,不啻于又一個發展階段!”
她一直都在關注着賽裏斯語的發展,之前的繁體字,文言文的階段,接着的簡體字,白話文。
到現在,更是開始往着文學創作的領域進軍。
通過效仿詩,賦,可以表達出更多的東西了。
文學屬于語言學的一個分支,也是字詞句之外,更能完整表達情感的一種載體。
伊瑟爾學派是架空主義的興盛之地,向來都有浪漫主義的文化基因,因此對這種文體非常推崇。
包括羅蘭之前的《封神演義》,同樣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露妮芙絲道:“我建議你從奧術的角度出發,整理出賽裏斯語的文學體系。
因爲這涉及到語義和語法的運用,是語言學當中非常高級的結晶。”
羅蘭聽了,深以爲然。
他一直都是從系統的角度去研究語言學,也覺得應該把賽裏斯語的曆史文化底蘊搬運過來,成爲培養其茁壯成長的土壤。
所以文學這種東西,是非常有價值的研究對象。
不過在談到光明女神的形象的時候,露妮芙絲不禁好奇的詢問了羅蘭一下。
“你所見到的光明女神的形象是什麽樣子?”
“她和你一樣,擁有着金黃色的頭發,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如同晨曦的光芒,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熟美豐盈……
說起來,還真跟你有七八分相似呢。”
這是讓羅蘭也感覺頗爲神奇的一點,禁不住帶着驚訝的語氣和她分享。
誰料露妮芙絲聽了,卻是十分感動:“噢,親愛的,真沒想到,我在你心目中竟然有這樣的地位。
你知道嗎?其實聖光是沒有形象的。
光輝之主一直以來也被認作是天地之間的神聖之光,還有太陽的化身。
這是從自然神到人格神轉變期間,一直都存續下來的古老神靈,得了廣大信仰之後,神職也從太陽神月神不斷變化,還兼容了正義公正等等神性。
之所以會在你的感知當中呈現出那樣的形象,是你本心照應,說明你欣賞的神聖與正義,就是那樣的形象。
噢,我真是太感動了……”
伊瑟爾法師塔,書房中,露妮芙絲感動說道。
“既然你喜歡,以後我穿戴成光明女神的模樣,裝扮神之化身給你看!”
這個世界也有類似cosplay的說法,聖子聖女裝扮成爲神靈的形象,受人膜拜,并不是什麽值得稀奇的事情。
露妮芙絲決定好好“獎勵”一下羅蘭。
羅蘭聽到,卻是懵了。
“壞了,我的癖好暴露了!
而且,還是在一大群異界人民面前暴露的!”
他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爲什麽波拉斯得知自己所見光明女神是那種形象的時候,會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個老六,也不曉得提醒一下我!
人在萊納……
當場社死!
……
争論之間,《奧術評論報》,歐克塞亞的一篇文章突發登載,洋洋幾千字掀起了輿論讨伐的浪潮。
邁哈德主教也聯同幾名保守派的教内名流附和,對羅蘭寫就的這麽一篇《光明女神賦》表示強烈不滿和抗議。
連同着,亞特萊茵本土,都有一些信徒示威。
一場針對羅蘭和賽裏斯學派而發起的試探性攻擊,正式展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