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在鎮上一家餐廳裏,桌子下面亂糟糟丢着啤酒瓶,桌上還擺放着幾瓶開封的白酒瓶。三個人在酒桌上推杯換盞,陸南眼眶微紅,頭一歪倒在趙昭昭懷裏哭。
“老趙啊!多少年了,你當初怎麽就不肯送送我,咱們倆連再見都沒說。”陸南趴在懷裏就是亂嗷嗷叫。
趙順東急忙拉過陸南胳膊:“臭小子,你TMD倒是找對人,老子在這裏。”
感受着鼻尖的芬芳香氣,陸南擡起頭看了一眼臉頰通紅的趙昭昭,縮回手轉身抱住老趙。怎麽說覺着老趙身上香香軟軟,感情抱錯人了。
陸南拿起酒杯:“老趙,你是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伱。如果不是你當初在一班帶我這個兵,現在我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這幅人模狗樣兒。
當初你和徐平,劉昀三個人那麽幫助我,不懂的技術數據和問題翻來覆去跟我說。我是真想你,也想徐平和劉昀,可是現在劉昀班長躲着我,他見都不肯見我。”
端起酒杯淺辄一口,老趙歎氣道:“當初偵察兵比武結束,劉昀去了一次選拔,回來什麽也不說,消沉很長一段時間。作爲他的班長,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麽安慰他。
現在你是一名特戰,成功通過選拔,給我說說劉昀到底是怎麽回事?”
“信仰。”
“什麽。”
陸南拿起酒杯給自己灌上一口:“特種部隊選拔集訓最後一道測試,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對參訓隊員進行捕俘拷問、逃脫,劉昀第一次失敗就是在這裏。過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劉昀是不會原諒自己的背叛。
廢了,他徹底廢了。有一次我執行任務,劉昀知道我在,但是他選擇避而不見。有時候我真的好後悔,當初爲什麽沒有把他帶過去,離終點就差兩公裏。老趙,你知道嗎?”
“不能将事情攬在你一個人身上。”
“這是我心裏一個結,化不了的結。”
老趙寬慰的拍打陸南肩膀:“人不能跟自己作對,劉昀就是喜歡跟自己作對。當了那麽多年的兵,有些事情我看的很開,徐平也看的很開,其實連長跟我說過提幹的事情,但我想換一個活法。
當兵很好,八年時間,三個集體功,個人立功兩次,轉業分配到老家工作。部隊改變了我,也改變了我的家庭,這麽說時不時覺得我很勢利,其實人就是勢利,可這是國家給我的。
小陸,以前在部隊我教你無私奉獻,可現在班長離開部隊,唯一能教你的東西是爲自己。時代變了,有些東西不是看無私奉獻就能得到,需要去争取。”
“你變了,班長。”陸南低下頭。
老趙眼眶泛紅:“我也不想變,可社會逼着我變。剛退伍轉業回家工作時候,白天我抓三個賊,晚上我堵洗發店抓人,可這沒用,周圍的同事看我像是傻子。
前年抓了兩個小混混,關了十五天,他們出來之後就給了我一刀子。躺了兩個月,也是這一刀讓我明白,外面終究跟裏面不一樣。有時候晚上睡覺做夢都是當兵,緊急哨一響,鑽進步戰車裏,可一醒過來什麽都沒有。”
“别說了,喝酒。”陸南舉杯。
一抹眼淚,老趙也舉杯一飲而盡。
杯酒下肚,陸南忍不住感慨萬千:“說實話,如果我沒有這塊軍功章,大概是見不到你的。周圍的親戚也不會那麽熱情友善,更别說大幾千塊的慰問金往家裏送,立功是好事,可我也怕。”
老趙告誡道:“可穿着這身衣服,不能怕。劉昀怕了,所以他跟自己過不去。你不能跟自己作對,立功就要削尖腦袋提幹,總不能跟我一樣回來灰溜溜當個合同工。”
“老趙,你變勢利了。”
“是,的确變了。”老趙毫不掩飾。
陸南目光暗淡下來:“從很久很久,或許是新兵連的開始。當時我就在想,下連隊後我的班長是什麽樣的人,班裏其他老兵又是什麽樣的兵。下連隊了,進了一班,我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次似的。
當時大家多好,劉昀,業務骨幹,全連裏的尖子兵。老趙,全連最好的班長,連排長跟你說話都得打煙;徐平,軍區重點培養對象。如果不是遇見你們,老子現在不知道還窩在什麽地方,或許受不了部隊生活退役。”
“互相成就而已。”
“屁,那叫互相幫助。沒有你們幫助,我頂天就是一個老兵油子,沒有你,咱們一班能出那麽多立功受獎的戰士?”
老趙哽咽着,忍不住恸哭流涕。
在部隊多年,出來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跟不上日新月異的社會,他所忠誠的信仰成爲大衆鄙夷,甚至連同事都不理解他的所作所爲。
在部隊,平時沖鋒于一線的戰士或許是表現自己,但在與敵人的戰鬥中,那叫無畏。老趙複員後秉承着無畏勇敢,卻被冠以異樣的眼光。
兩人喝了兩箱啤酒,又開了兩瓶白的。最後都喝的走不動路,老趙直接趴在火鍋盆子上噴泉,吐完一次再喝,喝完再吐,陸南趴在桌子底下起不來。
翌日。
陸南睜開眼,陌生的天花闆,昨晚酗酒帶來的頭昏腦漲還在,嘴巴裏苦澀無比。起身四處看了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邊的老趙還在打鼾。
誰家?
起床推開門,走到客廳發現趙昭昭正在廚房做飯。臉上卸去昨日的淡妝,勝在底子不錯,依舊顯得靓麗可愛。
“醒了?”趙昭昭問。
陸南拿起沙發上的外套穿上:“不好意思,打攪了。”
“你們兩個真沉,昨晚是老闆開車送你們過來的,我可扛不起你們兩個。”
“謝謝。”
端着一盤辣椒炒肉,趙昭昭解下圍裙,從冰箱取出一瓶純牛奶遞給陸南:“昨天晚上你家裏打電話問你,我說你睡了。”
“哦。”
“這麽冷淡?”
陸南拿起牛奶,雙眼詫異的看向趙昭昭。本以爲自己說話就夠嗆死人,這姑娘說話比自己還能嗆人。不冷淡還能怎麽樣,難道大喊大叫跑回去跟爹媽親戚們解釋?
片刻後,老趙急匆匆從卧室裏跑出來,戴上帽子穿鞋。
“我上班去了,你們兩個随便吃點什麽。對了,小陸你什麽時候回去?”
陸南想了想:“回哪兒?”
“回家。”
“有事?”
老趙彎腰系上鞋帶,起身看向坐在餐桌前的陸南和趙昭昭,心裏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明明自己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卻要留給他們空間。
“我暫且同意。”
“同意什麽?”趙昭昭一頭霧水。
陸南下意識看向趙昭昭,後者也漸漸明悟過來,頓時鼓起腮幫子惡狠狠看向自己的兄長。
“遲到了,快去上班。”
‘嘭’的一聲,房門被關上。
此時房子裏隻剩下陸南和趙昭昭,氣氛相當怪異和别扭。
趙昭昭自顧自夾菜吃飯:“明年我就退了,你呢?”
“我不知道,隊裏蠻重視我的。提幹命令下了兩次,如果要退也得十年八年,這事說不好。”陸南如實說道。
“那我不是要叫你首長了?”
“嗯。”
“吃飯,我做的菜還不錯,你嘗嘗。”
陸南起身說道:“我該回家了,就不打擾。”
“我送你,巷子裏路太亂不好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房子,在居民區的巷子裏東拐西走,走在前面的趙昭昭說着巷子拐彎岔路太多,自己許久未回家也不太認路。走上四五分鍾,前面就是寬闊平坦的大馬路。
趙昭昭停下腳步:“其實我對你感覺還不錯,改天可以出來一起玩。”
“可以。”陸南應承下來。
“明天?”
“也行。”
忽然口袋裏響起一道電子音樂鈴聲,趙昭昭從口袋裏掏出一款諾基亞手機接聽。
“喂,我是昭昭~~~好好好,我知道了。”
随後趙昭昭笑眯眯的說:“陪我去逛街,現在。”
陸南:“打電話的人跟你有仇?”
“爲什麽這樣說?”
“直覺。”
“猜對一半,能打架嗎?”
陸南砸吧嘴:“單數以内。”
“走!”
看見雷厲風行的趙昭昭,陸南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姑娘太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