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銀鼻梁上的鏡框這會兒被抖動得稍下了鼻梁坡，眼鏡上緣差點沒遮住眼皮，不利于視線的搜刮，因此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眼鏡，才看向熊堯。
熊堯的面相年紀已經頗大，臉上的褶皺和老年斑非常明顯，但他的身子骨其實頗爲硬朗, 身材消瘦如同一個小老頭。
可也許熊堯曾經到達過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也或許是長期循中醫養身，因此熊堯身上攜帶的氣質和氣度一看就非凡人。
他沒留胡子，隻是忖了忖下巴，語氣淡定自若：“盧主任，我是說，在林華出院或者是好轉之前，我肯定會一直負責到底。”
“即便不能好轉，我也會勸服林華的家屬在我離開前選擇出院, 不會給您帶來其他的麻煩。”
若說之前熊堯的這番話是出其不意，那麽現在的熊堯就是字正腔圓，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了醫生辦公室内每一個人的耳旁。
而熊堯話裏面的内容，則是讓盧俊銀的臉色再度變幻了一陣，嘴巴張合卻不發一語。更不用提何靈等人臉上的表情有何等之精彩了……
中風二字在民間即可常聽聞，每個鄉鎮甚至村子裏都偶有這種病例發作，并不罕見。
可？
真正對于懂它的人而言，都是知道，中風的可怕之處的。
現代醫學中沒有中風這個稱呼, 它的學名應該是，腦卒中, 又叫腦血管意外。隻因中醫中，叫中風比較大衆化了，才被引入到華國的現代醫學領域内，可能在國外，就又是其他的稱呼。
這與癫痫的别名叫羊癫瘋一個意思……
中風是一種急性腦血管疾病，是由于腦部血管突然破裂或因血管阻塞導緻血液不能流入大腦而引起腦組織損傷的一組疾病，包括缺血性和出血性卒中。
這樣的病種, 在沙鎮衛生院見了，那是不敢太過于逗留的，急診稍微處理一下就會直接轉到縣醫院裏面去，稍有不遜，便會死人。
不管是民間傳聞還是真實的在臨床診療過程中，因此病而被閻王收走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而且中風即便是救了過來，其如偏癱、功能喪失等并發症，那幾乎是百分百會并發的，而這樣的并發症，才是最常見的。
就是在沙鎮的街上走一圈，絕對能夠發現幾個人單眼皮下陷，眼皮不能上台，甚至半身不遂的，若是深入調查，大小便失禁者，絕對有三四個，這不是誇張。
因此盧俊銀等人是真的想不到這熊堯到底是基于什麽樣的底氣，才說出了林華要麽好轉這樣的話出來的。
辦公室裏面的氣氛頗顯得微妙了幾分。
讓新進來辦公室裏來的吳邪覺得不太合适, 便适時出口打破了暫時的沉寂：“盧主任，何靈大哥，熊醫生，這兩天我也查了一些資料和文獻，熊醫生所說的中風後的偏癱後遺症，據有資料的文字記載。”
“略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偏癱患者，是能夠完全恢複的。”
有時候說無知者無畏，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無知者多畏。
當然，爲了不讓盧俊銀等人的愕然，顯得有些大驚小怪，吳邪還是多補充了一句：“隻是這些完全康複的偏癱患者數據，大部分是來自全世界的頂級醫院。而這個數據，也是來源于他們經手的病例總數中的占比。”
盧俊銀聽到這話才喘了一口氣，這才對嘛。
若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覺得中風都不是大毛病，偏癱都随随便便可以治療的話，那他們的世界觀是真的會受到沖擊。
世界上頂級醫院裏的偏癱患者僅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患者能夠完全康複，這就好理解了，還有更多的醫院是不敢公布這個數據的，隻敢把這個數據往衛生管理部門彙報。
畢竟就目前而言，中風患者五分之一的統計學死亡率，這也是鮮活的生命客觀堆砌出來的。
盧俊銀收斂了情緒後，才解釋：“熊醫生，其實我不是在推诿些什麽，主要是我們外科的能力實在有限，怕耽誤了林華的病情。而不是怕承擔責任之類的。”
“我們外科，幾乎不接手這樣的病種，這才考慮得十分謹慎些。”
治病和當醫生不比你去外面吃飯，去湘菜館讓湘菜的廚子炒川菜，隻要能夠入嘴，那吃了就吃了。
可你去醫院，讓一個内科的醫生給你換心髒，那能這麽對付麽？
“盧主任，我理解你的心情，本着對患者負責的态度，能力之外的病種，必須十分謹慎，有多大能力，承多大的事情，這我也清楚。”
“這個林華，如今并非是中風的急診期，已然是中風後的後遺症期，也叫康複期，雖然這個階段，在你們西醫，現在也叫現代醫學中，還有一定幾率再發中風，然後導緻死亡的概率。”
“但這個概率畢竟不大，相比起急診期的中風患者，危險系數就要小一些，而且我也會時常照應，應該不會給貴科添什麽麻煩。”
“入院之前，林華和林耀龍兩父子，都已經曉得以上情況。而我的中醫館，暫時也被拆除了，沒有空閑的地方放置林華了，所以就隻好借他過來這邊住一段時間了。”熊堯如此解釋。
這是在借地診病。
他的中醫館要申請注銷，是需要走程序的，熊圭奇怕熊堯舍不得，因此回來就先把中醫館拆了，然後再去注銷，徹底絕了熊堯拖沓的後路。
“熊醫生言重了，熊老醫生能夠來我們外科指點工作，是我們求之不得的。這是我的心裏話，熊老醫生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盧俊銀不再多廢話。
……
林華要住院的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熊堯也沒有打擾到科室裏衆人的診療流程，他就仿佛一個客觀的看客，走了一圈後，就出去街上遛彎了，與吳邪約定說，過一會兒再來和他探讨林華的診療方案。
然後盧俊銀就馬上讓何靈帶着人去查房，把吳邪單獨叫進了主任辦公室。
進了門，看起來還算頗爲斯文的盧俊銀就忍不住點了一根煙，沒再避諱吳邪，主要是忍不住，必須要抽一口壓壓驚。
吞吐三口，緩解了内心的壓力後，盧俊銀才主動開口說：“小蟹，這個林華，你要特别注意一點啊。”
“熊堯老醫生即便是沒地方開展診療活動，但還是不把林華放他學生的中醫科那邊，擱置過來了，這裏面肯定有問題的。”
“我們必須要謹慎對待這個病人！”盧俊銀一句話就點到了關鍵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