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冽靜靜看着面前這個男人，他忽然發現，心中那些恨意，并不會随着他付出代價而消失。
看見他，他心裏頭依舊有種濃重的恨。
而且他發現，程國民看見他出現在這兒，并不意外。
程國民微笑着看着他：“看來你果然繼承到了我的心狠手辣。”
一聲不吭蟄伏這麽多年，再親手将他送進監獄，将他的家庭拆得七零八散。
前不久，趙海霜還來看過他，她大病了一場，精神也不太好，再也沒有過去神氣十足的樣子了。
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哪怕程國民這樣的老江湖，還是做不到如程冽這般，至少在他僞裝的時候，他并沒有察覺到他都是僞裝出來的。
能夠裝得這麽像，也是一種本事了。
瞧見程國民見到他，不是那種仇恨的态度，而是一種欣賞，程冽心中，帶着翻江倒海的惡心。
仿佛之前設下的那些陷阱，做下的那些事情，對于他而言，并不算什麽。
程國民瞧見程冽眼中微微晃動的情緒，便知道，自己觸動到他了。
他笑着說：“我的兒子，你真讓我驕傲。”
程冽不由得站起身來，目光冷冷盯着程國民：“我不是你兒子。”
“怎麽不是呢？以後我出獄了，什麽都沒有了，還得指望你呢。”
程冽放在袖子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那麽用力，卻又不覺得疼。
隻有這樣，他才能将自己的情緒克制好。
本來他過來這兒，是想要看見一個後悔莫及的程國民，可程國民此時的态度，卻像是特别得意他能這樣做。
就像是一個父親驕傲兒子有所成就一般。
可他們之間哪裏會有父子情誼呢？
程國民又看着程冽道：“小冽，不管你信不信，當初爸爸将你從那邊接過來，都是爲了你好的。你媽媽去世，那是意外。這些年來，我多寵着你，你沒看見嗎？其實如果不是怕海霜跟阿懷嫉妒，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你，我能對你更加好，甚至請特殊老師來教你學習。”
說到這裏，程國民歎了口氣，接着說：“如今，海霜精神不正常了，她說一切都是你指使的，阿懷也生病去世了，她也說是你害死他的，這我其實是不相信的，包括後來你不肯捐骨髓救他，我也相信你有自己拒絕的原因。”
“小冽，我也知道你很恨我，覺得是我害死你媽媽的，但不是我……如果看我在監獄裏受苦幾年，能夠讓你解心頭之恨，那我願意。”
程冽聞言，漆黑的眼眸盯着程國民看，這個年老的男人，一臉情深意切看着他，說着這樣一番話。
幾分真幾分假，他竟然摸不透。
不過，他哪怕說得再煽情，他也半個字都不會相信的。
程冽勾唇一笑，笑容有些殘忍：“我來這兒，就是看你在監獄裏受了怎樣的苦，看你老了，瘦了，那我就放心了。”
随後他站起身來，轉身離去。
隔着玻璃窗，程國民看着程冽遠去的背影。
這麽久不見，他長高了，從背影上看，已經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模樣了。
那樣高達挺拔，也讓他不禁想到了一個人。
他忍不住笑了笑，從前，他或許不将程冽當成他的兒子，畢竟他也不是真的是他的兒子，隻是爲了掩蓋下比私生子更恐怖的真相罷了。
不過從今以後，他要将程冽當成他的兒子了。
他知道程冽骨子裏會有多麽的陰暗，那種長年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滋生出來的東西，慢慢成長到這樣大了，他想要弄死他，其實輕而易舉。
他其實内心深處，也有無數的邪念，那樣的邪念，比程冽的更甚。
所以，他了解程冽，比程冽更了解自己。
也明白，如果他不将程冽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估計出獄以後，也沒多少好日子過。
此時，程冽走在了街頭上，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
街邊過節氣氛很濃厚，張燈結彩，店裏都在放着過年喜氣洋洋的歌曲。
可程冽内心卻一片陰霾。他想到了剛剛程國民說的話。
即便他不願意承認，可是程國民說的那些話，都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進了他的記憶中。
他是他的兒子，這是他不願意承認的，也是他一輩子的污點。
他身上流着的，便是跟他一樣的血。
他覺得程國民惡心，那麽是不是說明，他也特别惡心？
少年抿着唇，明明站在燦爛的陽光底下，他卻還是覺得冷得很，臉色都帶着陰寒，戾氣深重。
跟媽媽買東西的小朋友，看見了程冽的臉色，都忍不住拉着媽媽走，生怕這個臉色兇兇的壞人，會欺負他們。
程冽站了好一會兒，拿出手機，上面有一個地圖顯示，其中一個小紅點定格在了一個地方。
他知道，雲時绯已經到南田鎮了。
他送給雲時绯的項鏈上，有着一個定位器，他前不久研發出來的，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送給雲時绯。
這樣她在哪兒，他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看着這個東西，也能讓他的内心沒有那麽的焦灼。
此時，看見這個小圓點，他的内心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下意識打了個電話給雲時绯。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雲時绯接聽了。
“程冽。”少女輕快的聲音響起。
他還聽見了腳步聲，很明顯她在邊走路邊說話。
“到外婆家了嗎？”程冽問。
說話的那一瞬間，他的氣場又恢複了溫和，仿佛剛那人不是他似的。
“到啦。”雲時绯笑着說，“你呢，是不是準備出發去機場啦？”
昨天程冽跟她說，他今天就得回京城了。
雲時绯覺得他特意跑來一趟太不容易了，短短時間就一來一回的，也特别辛苦。
程冽嗯了聲：“快去了。”
“那你保重，路上小心點哦，要平平安安的。”
聽着女孩子軟軟糯糯的聲音，想象着電話那一頭，她牽挂着他，程冽内心便一片柔軟。
她是在牽挂着他呀，他其實格外迷戀這種感覺，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這樣牽挂他。
她是他唯一的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