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來請張簡之出山,主要是兩個原因:
第一,張簡之平定教改的能力,這一點着實讓忽必烈刮目相看。
第二,張簡之所處境地,正适合跟他回大元。
在大宋地,相爺背負罵名。可是在元地,卻極受士大夫推崇。
既有背叛大宋降元的理由,又有暗中幫助趙維鞏固權力的能力。
之前,忽必烈留下阿丹,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
在老爺子的設想中,阿丹在暗,張簡之在明。一個利用情報網,一個利用朝堂的權力,一武一文相得益彰。
這也是他在趙維面前誇海口,你做的事我做不了,朕做的事你也做不了的原因。
然而,見到張簡之之後,忽必烈才知道,他把相爺想簡單了。
這老頭兒,哪裏隻擅長教改?那麽短的時間,還是在自己有意戲弄,亂了心神的情況下,馬上就理清脈絡,并瞬間做出應對。
這絕對是個不世之才啊!
當然,對于相爺的那些小算盤,忽必烈自然也看得出來,隻是不計較罷了。
你看看,朕的胸懷,哪是你這個小肚雞腸的張簡之所能比拟?朕還是比你高那麽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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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忽必烈,張簡之獨自在草廬之中沉吟了好久。
最後,差人去給江钲傳了口訊,邀之相見。
江钲自然是知道忽必烈去了張簡之那裏,隻是不知道元帝去找相爺做什麽。
第一時間應邀而來,結果聽張簡之一說,殿帥眼珠子沒瞪出來。
“兩個老硬币碰一塊兒了啊!”
氣的張簡之差點把他轟出去,罵誰呢?
然而,有求于人,還是忍住了。
莫名奇妙的來上一句,“甯王是不會讓老夫去元廷的。”
江钲,“廢話!你都多大歲數了?還折騰什麽?安心在此等死吧!”
張簡之卻道:“我還行,還能折騰折騰。”
江钲瞪眼,“那你找我也沒用啊!甯王不讓你去,我哪能說得動他?”
事實上,誰能說得動趙維?
相爺已經爲趙維扛過一次雷,這次天王老子去說,他也不會同意。
隻見張簡之一笑,“自是不指望你的.。”
好吧,江钲又挺失落,人家壓根兒沒看上他。
“那你叫我來做甚?”
“幫我借軍中渠道傳個信。”
“傳給誰?”
“成王。”
“噗!!”江钲噴了,就說相爺沒憋什麽好屁!
也是,如今能鎮住甯王的,也隻有成王。
“請成王回朝?”
張簡之點頭,“北邊不是還有太尉嗎?也該換人了吧?”
江钲,“成王戍北多年,确實該換一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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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個多月,忽必烈依舊留在新崖山,并沒有着急北歸。
一來,要等張簡之。
二來,也要給趙宋一些時間制定詳細的計劃,以便銀行、金鈔、軍售等事務落實處。
雙方也以軍售爲由就這麽拖着,争取更多的時間。
忽必烈采納了張簡之的建議,暫時不提納趙維爲驸馬之事,一切等兩方準備好之後再謀後動。
祥興十年,九月初,戍北四年的成王趙與珞終于回到新崖山。
趙維自然要去碼頭迎接。
可惜,趙與珞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話都不和兒子說,直奔成王府。
入府第一件事,便是把孫女趙晴兒抱在懷裏,好生疼愛。
末了,卻對兒媳王瑜歎道:“兒媳于我家門有功啊!”
王瑜還有些愧疚,畢竟不是男孩,未傳習香火。
可是趙與珞卻一點都不介意,“雖是女兒,卻也不輸兒郎!”
好吧,看的趙維直撇嘴,心說,親爹也是夠虛僞!
其實,趙與珞是純純的重男輕女,老封建一個。之所以這麽說,則是其他的原因。
夜深人靜,父子二人終得清淨。
“以後要善待王瑜。”
對此,趙維也隻是苦笑,“爹,您一句話,什麽特麽大元皇帝,咱不要了!幹嘛弄的這般傷感嘛?”
“呃”趙與珞愕住,支吾良久,“該要.還是要的。”
說完,父子相視,驟然發笑,卻是開懷的緊。
趙與珞看着趙維,不由想起他十年前的樣子。
那時,趙與珞做夢也想不到,趙維會有今日這般樣貌,這般成就。更想不到,大宋會有如此前景。
可謂人生如戲,不過爾爾。
而趙維則笑其它。
按趙維的料想,最不能接受宋元趨和的,也許就是親爹這些老将。
國仇家恨啊!
宋元打了一甲子,趙維的三個兄長皆戰死陣前。
突然不打了,和平了,讓他們怎能甘心?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趙與珞的胸懷。
和陣前活生生的大宋兒郎比起來,心中的那些恨,那些傷痕累累,又算得了什麽呢?
二十萬川軍、十萬東渡的禁軍,能讓他們活着回家,活着享受太平盛世,也許這才是爲将者的責任,更是爲将者的仁慈。
“太尉讓爲父傳話給你,和談結果一旦傳出來,軍中定會有一些躁動,很多将士都不會理解。”
“但無需朝廷操心,我等會盡到統帥之責,力保穩定。你放心大膽的去做吧!”
祥興十年,九月十七,宋元兩朝于新崖山互遞國書,結爲友邦。
一個全新的時代,以此爲起點,撲面而來。
其中,除了一張爲期五年,涵蓋艦船、火炮,以及用于傳遞訊息的小批量飛艇買賣契約之外,最爲重要的便是元朝許諾。
在千島城開辦第一家扶桑銀行,并開放彙兌業務。
将中統鈔與金鈔挂勾,按二十五比一的比例無限額兌換。
是的,考慮到元朝内部的斥力,宋廷沒有按原計劃直接用金鈔代替中統鈔。
太過激烈的手段很可能事得其反,而自由彙兌則是一種懷柔手段,且暗藏殺機。
按照正常來說,中統鈔是銀本位,三貫中紙鈔抵一兩白銀。
而金鈔則是金本位,一貫鈔便是一兩金。
再把白銀和黃金的價值折算,彙率應該是三十比一才對。
再加上中統鈔币值疲軟,多少都有些貶值,實際彙率可能還要更低這一些。
但是,扶桑銀行統一定價25:1,這就給了元朝富戶和百姓一個有利可圖的誘餌。
原本,三十貫中統鈔,甚至三十多貫紙鈔隻值一兩黃金。可是到扶桑銀行轉一手,便成了一兩二錢黃金。
這個利潤已經不可謂不巨大了,簡直就是大宋在送錢一樣,隻賺不賠。
然而,這其中卻包藏着一個巨大的陷井,真正隻賺不賠的,其實是大宋。
大宋金鈔盛行扶桑百城,看上去流通範圍很大。可是和中原數千萬的人口相比,還是小了些。
更何況,大宋盛産黃金,殷人千年存量加上十幾個大礦的開采,使得金鈔的總量其實相當大,是元朝的貨币總量沒法去比的。
說白了,就是貨币超發帶來的通貨膨脹,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很嚴重了。
打個比方,新崖山一戶普通百姓,一月的最低開銷大概在5貫金鈔,那就是五兩黃金啊!
五兩黃金,折白銀50兩,中統鈔150貫,夠上等水準的大都城民美美的過上大半年了。
然而現在,千島城的扶桑銀行一旦開始彙兌,那麽可以預見,整個大元的中統鈔都将追逐巨利而在短時間内兌換成金鈔。
原本在不同貨币體系下,資産持平的一戶大都人家和一戶新崖山人家,現在在同一個貨币體系下卻是一個在地一個在天。
同樣,大宋也相當于把通貨膨脹的風險轉嫁到了大元。
起初,宋廷提出放緩貨币置換的腳步,忽必烈還不屑一顧,認爲宋廷辦事好不拖沓,一點都不爽快。
朕都已經把話說出去了,你們還謹慎個屁,怕朕反悔不成?
他帶來的那些色目财臣也不明所以,認爲長痛不如短痛,反正要置換金鈔的,一天幹完收工,多好?
結果,把陳宜中氣樂了,直接建議忽必烈,“把這幾個紅毛怪辭了算了,我給你選幾個銀行學徒當财相。”
隻給忽必烈舉了一個例子,“假如我扶桑宋廷所有金鈔是一塊錢,所有貨物也值一塊錢,那我每印一塊錢發出去,那新崖山的貨價就要長一倍。看上去金鈔變成了兩塊錢,身家翻了一倍,可實際上沒變!”
“現在元廷也用金鈔,也有一個塊錢,貨物也值一塊,和新崖山加在一起,兩朝所有的貨物值兩塊。”
“假如我現在再印一塊錢給新崖山,那麽兩國一共有三塊錢,貨物的價值也是三塊錢。可平均下來,新崖山的貨物隻漲到了一塊半,剩下的半塊就是我淨賺的。”
“而你們呢?你手裏還是一塊錢,可貨物卻漲到了一塊半!”
“你們什麽都沒幹,可是錢卻無端的就少了,而且少的不是一星半點!”
“而我手裏這半塊錢,不是在我手裏,而是在百姓手裏,可控性很低的!”
“如果是慢慢兌換,那還好說,百姓反應沒那麽快,也沒那麽大。”
“如果是一下就置換完,你的大元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新崖山手裏這半塊錢就會瘋了一樣殺回去,看見什麽買什麽。”
“而且,這不是半塊錢隻能買半塊錢東西的問題,你的貨物雖然值一塊半,但是你的物價還沒反映過來,還是原本的低水平。用不了半塊錢就能把你大元全買下來,國家就崩盤了!”
忽必烈:“.”
忽必烈吓着了,有…這麽兇險的嗎?
突然有點後悔了,就不應該答應金鈔進大元。
這比千軍萬馬還殘忍。
之前,忽必烈還真沒想那麽多,宋廷提出在大元開銀行,發金鈔的時候,他還挺高興。
畢竟老爺子是吃過虧的人,當初用中統鈔置換舊宋的十八界會子,可是下了血本兒的,褲衩差點沒賠進去,以至于忽必烈對币制這個事兒一向不感冒。
這就是個賠錢的買賣。
加上他親眼所見金鈔堅挺,那換就換呗,宋人願意當傻子,他就當去吧!
現在一聽,是自己無知了啊!
當場就想反悔,這事得再考慮考慮,别趙維還沒接班兒,自己的大元就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那着實難受。
然而,陳宜中卻笑,“元帝莫要擔憂,宜中與你一件大生意!”
“什麽大生意?”
陳宜中暗自陰笑,“元帝不是要征戰歐羅巴嗎?不是要統一大蒙古帝國嗎?”
“你可以這樣兒,每打下一個地方,就在那建銀行,就發行金鈔。”
“這樣的話,我一塊錢,你一塊錢,每多一塊地,就多一塊錢,你大元貨物貶值的風險就少一分。”
“而且,我可以低價賣給你金鈔啊!元帝可以做金鈔的代理人。”
“你每發行出一塊金鈔,我給你一塊一。”
“每多一個地方用金鈔結算商貨,隻要過元帝的手,我們都給元帝一點優惠。怎麽樣?”
“隻要你打下的地方多,賺的就多。”
忽必烈心裏雖然很不爽,讓人當槍使了?可是,卻有點動心了。
以至于看着自己那兩個紅毛兒綠眼珠兒的财臣,越看越不順眼。
朕沒看出來也就算了,非朕所長,可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那兩個色目财臣也是冤得很,真不怪他們啊,宋人玩的太高級,他們根本就沒學過好嗎?
十月初。
在宋地盤恒數月的忽必烈決定北返,同行的除了太子真金,以及一衆元臣,還有張簡之。
是的,趙與珞一回來,即便趙維再怎麽反對張師北上,但在親爹面前卻是稍顯無力。
最終,相爺還是跟着忽必烈走了。未撇清一個罵名,卻要背負另一個罵名。
對此,相爺并不在乎。
對趙維說,這輩子算你小子欠老夫的,下輩子還我!
登船之前,張簡之深深的看了一眼新崖山,滿眼眷戀。
這裏是大宋重生之地,亦是他張簡之重生之地。
隻是,他這個歲數,永遠也回不來了。
忽必烈亦是留戀的看着新崖山。
這裏也是老爺子的重生之地,讓他見識了不應該他見識的新時代。
好在讓忽必烈很滿意的是,他自己也在開創新時代,至少是新時代的締造者之一。
放下仇恨不容易,放下權力更不容易。可是,像他這樣的人,如趙維所言,是注定傳奇的!
沒有什麽比開天辟地,更讓老爺子熱血沸騰。
忽必烈知道,這同樣是他最後一次來新崖山,真不知道再過十年,這裏又會是什麽樣子?
那宛若天河的大運河,那鋪陳天地的城鎮,那如飛鳥般翺翔的飛舟巨艦……
十年後,是什麽樣子呢?
。
家門口修路,那動靜.白天什麽都幹不了。
本來想堅持兩更的,怕是沒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