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塢之中,乃是一艘正在建造中的鐵甲艦,正真的鋼鐵巨獸。
長十丈,寬兩丈半,徐良和新崖山最好的船工團隊合力出據設計方案,阿老瓦丁提供的阿拉伯榫接拼裝技術進行支持。
目前還處于試驗階段。
雖然趙維信誓旦旦的告訴他們,鐵甲艦一定能行。但是說實話,現在造這個東西有點太過超前。
鋼闆沖壓塑形技術還沒取得突破,所以全船的鋼闆都需要人工打造。
焊接鋼闆的方法也沒有,所以對隼接密封的工藝要求極高。
再加上,海水具有相當的腐蝕性,以往的普通鋼鐵能不能抵擋長時間的浸泡?
包括爲鐵甲艦提供動力的第三代蒸汽機能不能讓這東西跑起來,都是未知數。
好吧,王五郎那,連第二代上十馬力的蒸汽機還沒制造出來呢!
總之一句話,這艘鐵甲艦就屬于一個“概念船”,主要的用途不是造好馬上就能裝配水軍,而是爲以後的造艦計劃做技術累積。
這就是個小白鼠,大夥兒甚至都沒指望它下水。
但是,忽悠真金和南哥兒卻是足夠了。
這年頭兒,不管多大的船都是木頭的,最堅固的軍艦也就是在船頭包上一層銅皮。
這麽大的一個,完全由鋼鐵打造的巨艦,往那一放就足夠唬人的了。
說句不好聽的,隻看一眼,真金就絕對不想元艦在海上碰到它。
木頭和鐵對碰
你都想不出怎麽能把它弄沉,
而事實也一點不差,當真金來到船塢,看到好幾層樓那麽高的鋼鐵巨艦,嘴巴就沒合上過。
“這不可能!趙維,你戲耍本宮!”
趙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嘿嘿一笑,“你看看,不讓你來不讓你來,自卑了吧?”
“此乃大宋緻知院與工部傾全力打造的鐵甲大艦!航速是普通帆船的三倍,可裝配四十門重炮、一次補給可以往來中原一個來回。卻是真的不能再真!”
一旁别說真金了,文天祥和江钲都開始暗翻白眼兒。
吹吧!你就吹吧!
目前就是一個空殼子,哪有趙維說的那麽神?
可真金不知啊!怔怔的站在那,整個人都不好了。
之前,他覺得大元就算再落後,也還能打一打。畢竟橫掃歐亞的氣勢還在,不見得必敗。
可現在看到這東西…怎麽打?鐵皮王八,無從下嘴!
真金真的是心都涼了。
“我能.上船看一看嗎?”
“行啊!”趙維一點不客氣,任由真金參觀。
結果,真金費力的爬上甲闆,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真的是純鐵打造,連甲闆都是鐵的。
站在艦上,真金五味雜陳。心說,我怎麽這麽賤呢!來看這東西幹什麽?
一念之差,真金一點心氣兒都提不起來了。
最後怎麽被南哥兒攙扶回去,怎麽在房間裏熬到第二天天亮,他都不知道,滿腦子都是那閃着金屬光澤的鋼鐵巨獸。
弄的文天祥都有幾分擔心,“堂堂大元太子,不會就這般頹廢了吧?”
趙維也有點畫魂兒,“不能吧?他心理素質不差啊!”
文天祥再翻白眼兒,心說,什麽好人也經不起這麽折騰。
說實話,别說真金,文天祥第一眼看到鐵甲艦的時候也是傻的。蒸汽機問世的時候,文天祥都沒這麽傻眼過。
這玩意和蒸汽機就不一樣!
蒸汽機是新鮮,覺得不可思議,也是那種原來沒有任何概念突然大開眼界的驚歎。
這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你見到一個神仙,而神仙飛天遁地,讓你很驚訝。
可也隻是驚訝,因爲神仙本來就應該是飛天遁地的。
而鐵甲艦則是另外一種震撼,一種比神仙還可怕的震撼。
它徹底颠覆了認知。
正常人誰不知道船是木頭的?誰不知道鐵會沉底?
用鋼鐵造船,如果不看到實物,文天祥一定認爲這是天方夜譚。
可事實偏偏是,鋼鐵可以造船,而且能造出當世無敵的船來,
“接下來怎麽辦?”
趙維一笑,“接下來?接下來就等我爹和太尉的好消息了。”
文天祥聞言,不由讪笑,說出一句,“忽必烈一定會後悔!”
趙維,“後悔什麽?”
文天祥,“後悔當年把你從大都放出來。”
趙維卻道:“我覺得老爺子不會。”
“哦?說說看。”
趙維,“老爺子就不是會後悔的人。當年的情形,你我隻是無名之輩,中原盡在他手,放與不放都是他的棋子。”
“而今雖然局勢反轉,可是以我對忽必烈的了解,他不是一個會後悔的人。與其自哀自憐,忽必烈更願意因勢而動,制定全新的策略。”
“呵”文天祥幹笑一聲,“那卻要看看,他這回要怎麽應對。”
“很想知道,忽必烈到底還用不用真金這個太子。”
“用,是一個軟了骨頭的繼承人。不用,他還能用誰?”
“呵呵。”趙維也跟着笑,卻道,“我有一個預感,此事到了最後,老爺子一定會給我一個驚喜!否則,我會失望的。”
“.”
文天祥怔怔的看着趙維,“你對他就這麽有信心?”
“有!”
“那我也想看看了。”
趙維對忽必烈的評價一直很高,不論是從前的逆境,還是現在的順境,趙維似乎很看重忽必烈。
如果兩國不是交戰狀态,說實話,文天祥毫不懷疑,那會是一對千古罕有的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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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這邊隻是一個鋪墊,真正的大戲正在北方上演。
祥興九年十一月初九。
成王與珞與太尉張世傑,從西雅圖、新都城分水陸兩路向北進兵。
十一月十六,宋軍艦隊奇襲日本朝新京都,炮擊海港,傷敵無算,交戰一晝夜揚長而去。
十一月二十四,成王趙與珞領十萬川軍,兵至蒙元草海城。破城納降,俘虜元民四千,牛羊近萬。
十一月二十九,張世傑再擊千島城,先守港口,再入城池,俘軍民近萬。
同一天,趙與珞乘勝緊逼,領軍向蒙元大林城挺進。
十二月初七,張世傑以千島城爲據點,向内陸進兵,再得兩城。
十二月十一,趙與珞再傳捷報,大林城易主。
短短不足一月的時間,日本朝首都被襲,破敗不堪。
元朝在扶桑苦心經營的城池丢了一大半兒,如今隻得龜縮更北方的幾府小城,不敢應戰。
唯元将蠻子台骁勇,每每出戰,屢敗屢戰。
而且,每次都是陣前大罵:還我大元太子!還我大元公主來!
終于,十二月二十八,元軍組織戰艦二百與宋軍交戰于千島城外海,意圖奪回千島。
結果,炮戰過後,蠻子台旗艦中彈,沉入大海。宋軍打掃戰場,俘獲了落水的蠻子台。
至此,宋軍基本達到了預期目标,于千島城、大林城歇兵罷戰,準備過年了。
消息傳回新崖山,已經是正月。
真金腦袋都想炸了也沒明白,宋人到底在幹什麽?
這幾個月,他的病早就好了。
可是,趙維既不和他做交易,也不放他走,就這麽養着他。
弄的真金胖了十來斤。
“甯王,你到底是何用意?要殺要刮,總要給本宮一個交代吧?”
對此,趙維終于不再敷衍,“你看看,本王今天來就是告知太子殿下,你很快就可以回去啦!”
“什麽?”
真金以爲自己聽錯了,趙維到底玩的什麽把戲?
但見趙維沉聲道:“就在今天早上,我大宋官家已經昭告天下,蒙元連敗勢微,再無驕橫,已派其太子親至新崖山求和了呢!”
“我噗!!”
真金一口老血噴出來,“趙維!汝不當人子!!”
現在全明白了,大宋到底要怎麽用他這個元太子。
真金想到過無數種可能,用他來鼓舞士氣,用他來和大元交換好處,用他來要挾忽必烈。
可是,想了一萬種可能,真金也沒想到,大宋這麽貪,不是要一樣兒,他們是全都要。
被打服了,來求和了.
怎麽想出來的呢?多損啊!?
如此一來,大宋即長的士氣,大元又丢了臉。
而且,鐵穆耳那邊還沒法拆穿大宋的謊言,因爲你在扶桑就快沒地盤了。
親爹舍命赴敵營的來和談,鐵穆耳怎麽辦?爲了救真金,也得昧着良心吃了這個啞巴虧。
可是,這個虧能随便吃嗎?同意和談,還是元朝提出來的,那就以爲着拿出足夠的籌碼,把太子換回來,順便再把丢了城池換回來。
否則元朝在扶桑就沒法立足了,忽必烈還看什麽地球儀?還做什麽統一大蒙古,統一世界的春秋大夢?
當然,最重要的是,蠻子台被活捉了。
北邊就剩一個鐵穆耳做主,真金都不敢想了。
自己那三兒子,爲了把自己換回去,被宋朝一群人算計,得吃多大的虧?
“趙維!!”把真金氣的,”你就不是人!”
“我不是人!?”趙維眼珠子一瞪,“這就有點忘恩負義了吧?”
“我放了你一回,救了你一回,這次還準備放你第二回,我不是人?”
說的真金啞口無言,又感覺哪裏不對勁兒。
“等等!”瞪眼看趙維,“你說什麽?你說要放我回去?”
趙維,“對呀,就現在!”
真金懵了。
是的,他懵了,不會了。
玩的太高級,他徹底跟不上了。
現在這個局勢,于大宋說,最好的結果就是繼續攥着真金,留鐵穆耳一個人撓頭。
你想啊,真金隻要不回去,那和談就算沒談完,鐵穆耳要怎麽應對?
他不好應對的。
報與朝廷,必要引來更多的反太子呼聲。
自己決定,可他自己根本決定不了。
扶桑是他在做主不假,可是有點腦子的都知道,大宋想要的好處,根本不在扶桑。
大宋做這個局,在扶桑能得到什麽?最多就是把元朝的城池拔幹淨,使其徹底喪失在扶桑的競争力。
但是,如果隻這麽一點要求,還用算計真金嗎?張世傑和趙與珞不出兩個月就能達成。
所以,大宋想要的好處,在中原!
他們是想元朝在中原付出一定的代價,這才是趙維的最終目的。
那問題來了,中原那邊什麽事兒是鐵穆耳可以做主的?
所以,他最終還是得把麻煩甩回中原,由家裏面做決定。
依真金對忽必烈的了解,老爺子是一定會想辦法保住扶桑的根基的,他還想統一大蒙古呢!
所以,隻要宋朝的要求不太過分,比如遷徙一部分漢人,或者在四川給張钰留出更大的空間,甚至幹脆讓元朝放棄退出四川…這些要求,忽必烈多半會答應。
總之,隻要真金留在這兒,那趙維的操作空間就很大,坐等收好處。
可是現在,趙維說要放他回去?真金不懂了,徹底不懂了。
放他回去,在蠻子台已經完蛋的情況下,他們父子不是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完全可以不認賬,用别的方法,比如聯合日本朝,或者與欽察汗結盟等方式,來赢得生存空間。
雖然有難度吧,但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真金想不通,爲什麽啊?爲什麽好端端的又要放他回去?
卻見趙維一笑,“你也别不信,碼頭上船已經準備好了,從現在開始,你想走,随時可以離開。”
“當然了”
說着話,趙維放下一樣東西,“你也可以選擇不走,先留下看看再說。”
向真金拱手,“本王就先告辭,有決定通知本王一聲,本王給太子殿下送行。”
趙維就這麽走了,留下真金怔怔的看着他留下的一封書信。
緩緩展開目光一凝,卻是冷汗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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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之外,趙孟禧正在等着趙維。
一見他出來,咧嘴一笑,“東西給他了?”
趙維,“給了。”
趙孟禧,“那你說,他會走還是留?”
趙維,“我賭他留!他一定也想知道答案。”
趙孟禧點頭,“反正換了我,是絕對不回去的,至少現在不回去!”
說着話,兔爺抻了個懶腰,“那現在就接着等吧!爲難的是鐵穆耳,可不是咱們。”
爲難的确實是鐵穆耳,就像上面說的,鐵穆耳進退維谷,都愁到掉頭發。
但是,趙維和趙孟禧沒想到,鐵穆耳得知消息之後,并沒有任何猶豫。
大宋正月放出消息,二月傳到北方元人耳中。不到三月,鐵穆耳派遣的使者就到了千島城。
以國禮示書:元太子真金與國操勞,親訪“友邦”,盡顯我大元儲君之賢德擔當。
大元上下,無不聞之褒贊。
太孫、晉王鐵穆耳特上禀天子,得皇帝诏谕,即派遣使團出使大宋。望友邦廟廷得聞此訊,以邦誼禮之,善行接待。
鐵穆耳臉皮也是夠厚,把忽必烈搬出來了,還要組成使團,出使大宋與真金彙合。
但是不得不說,這招很高明。
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你們用和談的名義扣了我爹,那我就派使團去和你們談呗,順便把我爹接回來。
對此,趙維大爲意外。
“可以啊!鐵穆耳出息了,本王看錯他了啊!”
一衆相公也是好笑,“這回倒好,皮球踢回給咱們了。”
“使團要是真的來了,不管談沒談出結果,真金你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趙維無所謂,“放呗!本來不也有他回去的一套打算嗎?”
雖然意外,但也不至于亂了陣腳。
尤其是國事兒,哪有賭一條道走到黑的?
早在真金做手術那天,就都商量好了,真金留下來怎麽辦,不留下來怎麽辦。
包括張世傑和趙與珞那邊打的順利怎麽辦,打的不順,沒拿到城池怎麽辦。
至少現在還沒超出控制範圍,不用驚慌。
于是乎,大宋上下,又開始着手準備接使事宜。同樣的,對于使團到來之後,也都一一做出預判。
來了不談怎麽辦,來了真談怎麽辦,所有細節都深思熟慮,隻等使團到來又是一場明争暗鬥。
祥興十年夏,六月初七。
算着日子,真金在新崖山已經吃了快一年的幹飯了。
這天一早,陸秀夫、趙維領禮部官員于碼頭列隊,迎接元朝使團。
使團昨夜其實就到了,隻是國禮不可廢,隻等天白天按禮迎接,彰顯大國之風。
接使詳細,且不細表,隻說使船靠岸,跳闆放下。
趙維緊盯元船,心中猜測到底是誰來引領使團,是不是熟人。
結果,當元使一衆出現在船舷,趙維心裏咯噔一聲。
好好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
再看,沒錯,唰的一下,趙維隻覺血氣上湧,手腳發麻,下意識給了陸秀夫一胳膊肘,“快!”
陸秀夫吃疼,好大不願意,隻是礙于使團已經在下船了,不好有大動作,隻得低吼出聲,“快什麽?”
趙維嘴唇發紫,“快去通知官家、文相、陳相、謝先生,還有我老丈人!!”
陸秀夫都無語了,“會不會說話?好好說話!”
趙維,“就說.忽必烈到了!”
“誰!?”陸秀夫沒太聽清,“誰到了?”
趙維,“大元皇帝,忽必烈!”
嗡的一聲,陸秀夫也腦仁充血,怔在當場。
就不可能吧?忽必烈來新崖山了?開什麽玩笑?預估的情況,你可沒有這一條吧?
呆愣之間,卻見趙維已經邁步迎了上去。
離的老遠,“晚輩趙維,見過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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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