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很短,對于大亂之中的大都城來說,也不是不可能。
且有張珏親自壓陣,帶領舊部八百餘,還有血頭的六百人,共千五之數可供調配。
而且,來赢國公府的路上,張珏已經看的分明。
赢國公府非是正街,乃是兩車并駕的馳道,周圍也都是大戶高牆,幾乎沒有小路分叉。護住周圍一刻種,完全沒問題。
隻是張珏想不通,趙維要這一刻喘息幹什麽?
事實上,沒人知道趙維要這一刻鍾做甚。
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趙維給王勝使了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然後甩下一句,“等我!!”
随後飛奔出府,消失在大雪長街。
趙維要去見一個人,一個可以讓所有人全身而退的人。
其實,在他的計劃裏本就有這個人,隻是時間不對。
他原本打算,等衆人出城之後,自己再去見那個人,借他之手甩開追擊。
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要提前把那個人拉下水。
因爲那院中的每一個都是大宋的火種,死了誰都不行。
與王勝走小路,穿街過巷,似乎南門前的狀況确實吸引了衆人主意,一路上并未遇到太多元兵,隻有幾股寡敵,也被二人躲避。
隻一會兒的工夫,二人竟已經接近西門前街。
而趙維要見的那個人,就住在這裏——安西王府。
而趙維不知道的,安西王阿難答其實也在等他。
準确地說,阿難答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趙維,或者他要不要等趙維?
此時的阿難答,無疑是糾結的。
自早間開始,阿難答就感覺到了不尋常。直到天黑東宮徹底大亂,他終于敢确定這是趙維的手筆。
于是,阿難答幹脆在王府正門擺了一張交椅,自己就身着盔甲的坐在雪地裏。
王府衛隊則是分列左右,封鎖了西門前街的整條街道。
然而,即使已經坐在了這兒,阿難答還是糾結的。他有點盼趙維來見他,也有點怕趙維來見他。
直到雪夜之中,兩道身影踏步而來,阿難答這才醒悟,苦笑一聲,“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沒錯,這事兒就不是他願意不願意的事兒,主動權就不在他,而在趙維身上。
趙維來見,他不能不見;趙維不來,他也不敢主動去找。
阿難答向來自負,從來沒把同齡人放在眼裏。可是這個趙維,讓阿難答頗感被動,有點牽着鼻子走的意味。
但是,不管心裏怎麽發虛,表面上還是要裝裝樣子的。
見趙維排開衆衛來到近前,阿難答一聲大喝:“趙維!還不就地伏誅!?”
結果,趙維眼皮沒都眨一下。
“行啦,老兄老弟了,沒工夫陪你演。怎麽着?等半宿了吧?”
“呃”
一句話,就把阿難答幹沒氣兒了。
沒了氣勢,隻剩無語搖頭,“我就想不通,你哪來的這麽大膽子?就不怕我真把你殺了,或都抓了?”
隻見趙維咧嘴一笑,給阿難答抛個媚眼,學小女人作态道:“說什麽胡話,你舍不得?”
噗!!阿難答被秀了一臉,“你要點臉行嗎?”
“我警告你,趕緊走!你幹了什麽,要去哪兒,本王一概不知。”
趙維苦臉:“你特麽到現在還不出手,我怎麽走!?”
阿難答裝傻,“我出什麽手?今夜之事,可和我安西王府一點關系都沒有。”
卻見趙維根本不和他打啞謎,“我直說吧,你要還裝的沒事兒人一樣,我跑不了,你也是必死!”
“右丞阿合馬、左丞郝祯,還有副樞密張易都歸西了。當下指揮大都軍政的,是留守司的小小達魯赤花。而大都城裏,最大的就是你。”
“要是還坐這賞雪,那老爺子回來可就抓住你的把柄了呦!”
阿難答一震,“你”
趙維說到點子上了,現在大都,沒有人比安西王更大。于情于理,阿難答都要出面主持大局的。
但是什麽時候出來,是有講究的。
出來早了,趙維的事兒就得算在他頭上。出來晚了,也會給忽必烈落下口實。
所以他在這等,什麽時候趙維來了,說你可以出去了,他才敢出面。
但是現在皺眉看着趙維。
“你在坑我?如今局勢未明,我冒然出手,難道要造反?”
“你是想我控制大都,讓陛下覺得我另有所圖?到時,我阿難答再往大甯宮裏一坐,是不是就新皇了?”
“想什麽呢!?”趙維白了他一眼,半開玩笑,“你一個小綠綠還想當新皇?比起你來,我更喜歡老爺子多一點。”
阿難答沒聽懂,“什麽叫小綠綠?”
“不說這些。”
趙維趕緊轉移話題,阿難答要知道自己拿他的信仰開玩笑,還不得翻臉?
“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誰告訴今晚有我的事了?”
“連北兵馬司的人都沒弄明白爲什麽打起來,到現在還沒人知道文天祥在我手裏。”
一攤手,“今晚不就是有人冒充太子儀仗嗎?全城在抓的也是殺死宰相的賊人啊?老子正在甯國侯府救火呢,你非往我身上撤什麽關系?”
“再說了”
趙維挑眉繼續編造,“這可是假冒太子做亂啊!還死了那麽多朝臣,誰知道是不是就一個王著?誰又知道是不是太子授意?誰又知道是不是有人要改朝換代?”
“你得出來主持大局啊!”
“”阿難答有點猶豫了。
擡眼看了趙維半天,終于道:“現在是三更半,四更天,南門要回到我手裏,我要閉城平叛。”
趙維立答,“沒問題!”
“你有半個時辰撤出大都。五更天,派軍出城搜捕,你隻有一個時辰出逃!”
“夠用!”趙維站了起來,向阿難答一拱手,“那就拜托了,咱們巴山蜀水再相見!”
阿難答:“”
沒說話,便是默認。
好吧,這就是阿難答既糾結,但也渴望見到趙維的原因。
上一次見面,趙維半開玩笑的說,他出了大都,就要去四川。
當時的阿難答心驚肉跳,可是過後,卻怎麽也抵擋不住那股誘惑力。
他需要趙維入蜀,達到養寇自重的目的。
待趙維消失在夜色裏,阿難答化不開的眉心漸漸變的堅定。
“傳本王诏令,留守司南北兵馬司中書值吏,馬上至此來見!”
“全城兵馬,停止活動,整備人馬,報于本王!”
“巡城衛,協助百姓救火。”
“同時安撫百姓,昭告全城,私藏逆犯者同罪,告發者有賞!”
這一刻,阿難答提前入場,開始接手大都軍政兩務。
過了沒一會兒,趙維還沒回來,但與元軍打的不可開交的張珏突然發現,元兵攻勢減弱,轉眼便徹底退避,似是有大事發生。
弄得張珏、王立等人一頭霧水,對視一眼,“什麽情況?元兵怎麽退了?”
張珏細一思索,“想來是甯王殿下起了作用。走!留人警戒,餘者退歸赢國公府。”
等張珏帶着一千多兵卒撤回來的時候,趙維也正好飛奔而歸。
正乖張地朝其大叫:“跑!!快跑!!五更之前沒有追兵!”
張珏:“”
還真是趙維?可是他怎麽辦到的呢?
此時,場面也是亂了起來。
爲了帶走文天祥等人,趙維是備了馬車的。現在上車的上車,上馬的上馬,腿兒着的腿着。
一幫人,呼呼啦啦似逃難一般。
趙與芮抱着兒子趙孟禧,也鑽進了馬車。
唯獨謝道清和趙顯,隻是站在府門前,不肯上車。
趙維急了,“老太太,你添什麽亂?趕緊的!!”
但謝道清隻是對着他笑,心中道:傻孩子,哀家要是跟你走了,才是添亂啊!
突然叉開話題,“哀家聽疊山先生說,你那色目婢子有了身孕?”
“啊啊?”趙維支吾一聲,這個時候提她幹什麽?撮了撮後腦,“嘿嘿,有這事兒。”
謝道清又笑,“要當爹的人了,卻是成大人了。要不要哀家幫你想個名字?”
“要啊!”趙維當然接受,“嬸娘賜名,那感情好。”
謝道清想了想,“若是男孩,就叫趙鼎吧!希望像他爹一樣,乃國之重器,頂天立地。若是女孩兒,便讓當娘的給起,娘最懂自己的孩子。”
“那可不行。”趙維搖頭,“那娘們兒要是給起,說不定就是伊布拉辛、默罕默德之類的了,可不敢讓她起名!”
“那就你起!”謝道清慈祥揶揄。
說完,似乎沒有什麽要交代的了,轉頭對謝疊山和文天祥道:“這孩子心裏隻有人情,還不懂紛争,兩位相公把他帶走吧!”
文謝二人聞言,仿佛早有預料,對謝道清抱禮一揖。
“太皇太後大義之舉,我等謝過!!”
說罷,謝疊山也不與還不明狀況的趙維多做解釋,對王勝道,“帶殿下走!”
眼中盡是決絕,讓王勝無法拒絕。
就這樣,趙維被王勝強行摔在馬車上,衆人絕塵而去。
隻留下赢國公府前,站在雪地裏的一老一少,正向衆人揮手作别。
“爲什麽!?老太太爲什麽不走!?”
人在馬車上,被王勝壓着,趙維還在嘶吼。
一旁的疊山先生和文天祥也是難受,但他們卻不得不這麽做。
出聲道:“因爲太皇太後若随你出京,那你做下的這些努力,就全白廢了!”
趙維不依,“這是什麽狗屁道理?”
謝疊山苦笑,“那老夫就問你一句,謝太後和先帝若出大都,當何去何從?”
趙維,“自是送到扶桑與官家團聚!”
謝疊山:“那你讓當下的官家如何自處!?”
趙維:“!!!!”
一下僵過,竟無言已對.。
疊山先生繼續道:“先帝若歸,官家是讓位,還是不讓位?禅讓诏書是接,還是不接!?大宋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局面,難道還要因兩個皇帝而再亂一次嗎?”
看着趙維,“老夫知道,你想說,那就不送扶桑,留在大宋與咱們一起。可你想過,百姓會怎麽看嗎?”
“那些因你大鬧元都而看到希望的百姓們,是尊扶桑之君,還是你趙維身邊的先帝?哪邊是正統?!”
“老太後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不能走。”
文天祥也道:“殿下心中是清楚的,隻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吧?”
“殿下若真有孝敬之心,那就化其爲動力,早上光複大宋,迎先帝與太皇太後脫出苦海。”
“可是現在,殿下萬不可步宗澤、嶽飛之後塵。隻知道迎二聖,卻不管二聖歸朝會是什麽後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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