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對于留夢炎在看法上的轉變,表面上無甚影響。
文天祥既不會因此而逃出生天,留夢炎也不會因此而丢了官爵。
可是,說一點影響沒有,也不盡然。
起碼,暫時忽必烈不會考慮依照留夢炎的建議,對文天祥用刑,或者殺之以敬效尤。
也就是說,在趙維和疊山先生出使東瀛的這段時間裏,文天祥性命無憂。
接下來的時日,雖然還未下明旨,但是,由謝枋得與甯國侯趙維出使東瀛以控戰局的消息,也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趙維和疊山先生也都開始做出使東瀛的準備。
這段時間,趙維除了偶爾去看看謝太後,更多的則是到王應麟門前“站崗”。
用意自不用說,誰讓他嚷嚷着要娶王瑜呢?當然,一連站了好幾天,連王瑜的影子都沒見着。
倒是“未來老丈人”王應麟出門見了趙維一面,說的都是客套話,對王瑜與趙維之間的事卻是隻字未提。主要還是隐晦地感謝了一下趙維,感謝他“替”其出使東瀛。
畢竟王應麟如果去東瀛,那就不是舟車勞頓的問題了,而是會送命。
不管趙維用心如何不良,終究是幫了王應麟。老先生出于君子之德,也要出來一見的。
但這并不代表王應麟對這個上趕着貼上來的“女婿”有什麽好感,更不可能爲了感激而嫁女兒。
對此,趙維面子上一副極爲不甘心的樣子,可是心裏還真沒半點波瀾。
本來嘛,娶王瑜就是個借口。就那個柴火妞兒,該胸的地方不胸,不該兇的瞎兇,還真沒入趙維的法眼。
倒是王應麟無意之間的一句客套話,讓趙維琢磨了好久。
老爺子說,“甯國侯此去,多加小心,畢竟腹背皆敵啊!”
啥叫“腹背皆敵”?
趙維想不明白,回去問疊山先生,先生也想不通王師爲何出此言。苦思良久,不得其法。
弄的老少二人疑神疑鬼,以爲王應麟知道了些什麽,這是在暗示趙維什麽。
結果,卻是一個想不到的人幫趙維解開了謎底——趙孟禧。
這憨貨得知出使的美差落到了趙維身上,自是不服,憋着勁兒的要給趙維使壞,各處找關系要把這事攪黃。
不但借着留夢炎出面在元帝面前說趙維的不是,聽說還搭上了剛剛回京的阿合馬的線,想利用這個大元第一權臣讓趙維好看。
至于結果倒是沒讓趙孟禧如意。
畢竟留夢炎在忽必烈那裏是剛剛挂了号的,阿合馬剛回京,又是精明到極點的人物,怎麽會幫他說話。
最後,不了了之。
本應就這麽過去了,卻是好巧不巧,有一天趙維在汗八裏台吃酒,正好碰見趙孟禧也來享樂。
冤家聚首,難免相互噴糞,相互拆台,連帶着一起丢人。
趙維這邊罵趙孟禧沒卵子,那次約戰卻是沒來。
趙孟禧則是酸趙維窮漢得了狗頭金,撿了個破差事還當了寶貝了。
“還以控戰局,你特麽一個舊朝降臣,控誰去?誰特麽聽你的啊!?”
這句話一下提醒了趙維,原來王應麟的話是這個意思。
細想也是,征東瀛的主将是伯顔,張弘範爲副。這兩位哪個都是權傾一世,會聽漢臣的嗎?
如果處理不好,可不就是腹背受敵?
回去之後,把新發現和疊山先生一說,先生也是凝重了起來。
看來,這一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而對于趙維來說,還有一個難題,那就是攻東瀛的戰略已經定了下來。
那就是,六十萬大軍,主力四十萬由伯顔統帥,由高麗渡海,正面強攻東瀛的九洲島,也就是第一次攻日的原有路線。
而張弘範則引奇兵二十萬,繞過正面戰場的九州,潛入本洲島東岸,奇襲京都以及鐮倉。
可以說是雙管齊下,夠北條時宗喝一壺的了。
但是問題來了,謝疊山和趙維的職責是在戰場優勢的情況下,入見東瀛上層去勸降的,目的是減少戰争消耗。
那麽,二人的目的地必然就不是遙遠的九洲,而是東瀛本洲島。
也就是說,兩人得跟着張弘範一起走。
那特麽還玩個屁?
要知道,文天祥在與趙維的那次見面之中,還透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張弘範也知道趙維的真實身份。
畢竟崖山突圍之時,張弘範也在船上,離趙維最近,看清趙維長相并不是什麽難事。
這要是等大軍開動,趙維和張弘範兩人一見面:
(張):嗨,好巧啊,這兩年在哪發财?
(趙):大都當卧底呢,将軍别來無恙啊!
那特麽不全露餡兒了?
沒辦法,老少二人又是一陣密謀,先不管夾不夾在中間,怎麽把張弘範躲過去,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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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元帝忽必烈正式傳召天下,讨伐倭國四島,以揚大元天威。
着令:中書左丞相同知樞密院事伯顔爲帥,鎮國大将軍張弘範爲副,舉兵六十萬,戰舟五千,橫渡對馬海讨逆平世。
另:翰林院直學士謝枋得爲使,甯國侯趙維爲副使,代天子使夷,宣講國儀。
這是大元傾覆南朝之後,第一次發動如此大規模的戰役,說是傾巢而出也不爲過。
所以,忽必烈尤爲重視,除了尚在高麗整軍的張弘範之外,特意将伯顔、謝枋得,還有趙維,召至駕前,細細叮囑。
見駕之時,伯顔自是威嚴霸氣,對謝、趙二人不屑一顧,礙于元帝在前,才并無過分表現。
趙維也還是渾人本色,見了忽必烈還是不跪。
對此,忽必烈似乎也習慣了。
再說了,經過趙維那次的胡說,忽必烈也在反思這個跪禮到底能不能要。
這些日子,雖還沒有明旨廢除,但是朝議之時,忽必烈每每都是尋個理由,不讓臣子跪拜,相當于在逐步過度之中。
包括今日入見,伯顔和謝疊山也同樣沒跪。
總之,這伯顔和趙維都是該有的樣子,并無意外。倒是謝疊山,一副欲言又止,仿佛憋着話的架勢。
忽必烈觀察入微,自然看在眼裏。
“先生是不是有什麽隐晦之言?無需顧忌,這殿上又無外人。”
“這”謝疊山猶豫了一下,看了眼伯顔,道,“其實枋得确實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忽必烈一聽,“先生當然要講來聽聽!朕招先生入見,不就是想聽先生肺腑之言嗎?”
“那好吧!”
謝疊山深吸口氣,先是意外地對着伯顔一拜,“枋得得罪了!”
說的伯顔眉頭一皺,怎地?聽這意思,是沖我來的?
隻見疊山先生一禮作罷,回身面朝元帝,“臣以爲,攻倭之策有瑕,有一處需再行商榷。”
“哦?”忽必烈挑眉,“哪裏?”
“臣的意見是,伯顔宰相不宜統領中軍正面狙攻九洲島,而是由更有經驗的張将軍坐陣四十萬主力,才更爲合适!”
此言一出,伯顔一怔,忽必烈也是一怔。
而且,忽必烈看着謝疊山暗自咧嘴,心說,難怪他一副便秘的樣子,原來憋着這麽一句話?他是真敢說啊!
這話可是得罪人的啊!
擡眼看向伯顔,果然。
伯顔陰晴不定地瞪了一眼謝疊山,雖未發作,但臉色卻是極爲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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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