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爺現在有點糊塗,這一架打的就糊塗!
他就不明白了,因爲什麽打起來的啊?
因爲王瑜?因爲四哥要報仇?可是,這明明就是幫王瑜解圍好吧?
可這哪裏是解圍?這特麽是把自己都搭進去的節奏。
馬二爺就想不通了,怎麽就扯到嫁娶上去了?
待王瑜撂下狠話拂袖而去,馬小乙終于忍不住了。
“四哥,解釋解釋呗?”
“解釋什麽?”趙維一改神情,滿眼高深,“好事!天大的好事!”
馬二爺又懵了,廢話,娶媳婦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兒嗎?
隻是,這好事來的太突然,讓二爺有點措手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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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趙維,王瑜含淚而逃,一路急步回到家中,依舊後怕不已。
其實,今日的飯局她是有心理上的準備,隻要父親一日不降元,像這種帶着威逼恐吓的手段就一日不會停。
确實委屈了些,但能爲父親大人分擔一些憂愁,王瑜自是樂意的。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八斤圖魯竟會無恥到這個地步,以婚嫁之事相威脅。
縱使王瑜再有準備,也不過是一介女流,隻能用淚水掩蓋心中的惶恐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她撐不住了,多希望父親可以出現在門口,把她帶走。
不問後果,隻是逃離那個地方便可。
于是,她夢想成真了,真的有一個人出現在門口,将八斤圖魯打的落花流水,救其脫難。
隻不過,那個人不是她的父親王應麟,而是她此生最不想見到的人——趙孟梁。
現在叫趙維了,依舊賊心不死。
王瑜扶着胸口,心緒難定。暗自道:那混人如此不堪,我怎會嫁她?卻是癡心妄想。
正恨恨不平之時,卻是其父王應麟知悉女兒歸家,急急的來到閨前。
于門前輕喚,“小魚?二娘?爲父來看看你。”
小魚是王瑜的小字,上面還有三兄一姐,隻是皆亡于戰亂。
王應麟如今年近六十,就剩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視若珍寶。
不多時,王瑜磨蹭開門,臉上猶存未幹之淚。
王應麟一看,登時心如刀割,老眼一紅,“我兒委屈了”
王瑜赴約那幫蒙古纨绔,他是知道的。可是知道歸知道,卻阻止不了,隻能任由女兒出門。
想到他王應麟年近花甲,還要由女兒護佑名聲,更覺慚愧。
邁步進屋,“爲父對不起你啊!”
王瑜一見,自是柔聲安慰,“父親何來此言,能爲父親分憂,是女兒的福分呢!”
“快與爲父說說,那群鞑子到底做了什麽惹我兒垂淚?”
王瑜當然不肯說,怕引得父親憂心。
可是在王應麟的一再逼問之下,也隻能說出實情。
而王應麟一聽,八斤圖魯居然用婚嫁相逼?登時氣的上氣不接下氣。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爲父爲父”
“爲父”了半天,卻是漸漸氣弱。實在是現實比人強,他這廂如何羞憤又有什麽用呢?
不由想起足下門生範居中時常挂于嘴邊的一句話:甯做太平犬,不爲離亂人!
“罷了!”王應麟老淚在眼眶裏打轉。
“罷了,大不了爲父應了元帝的心意,使那一趟東瀛又如何?無論如何不能讓我兒被一個蠻人占了便宜!”
王瑜是王應麟的軟肋,他心中也清楚的很,這一切都是沖着他來的,隻能說,忽必烈手段高明!
不就是去東瀛嗎?不就是一死嗎?王應麟接下便是。
可是王瑜一聽,登時臉色煞白。
“父親不可!父親若是去了,留女兒一人,可怎麽活?”
隻見王應麟拉着王瑜的手,語重心長:“國破家亡,爲父也管不得那麽多了。将來将來卻是要靠小魚娘獨自苦撐,是爲父對不起你啊!”
讓王應麟降元,他是絕對不會苟同的,也許身死東瀛是最好的結果了。
王瑜這邊急道:“父親莫要悲觀,事情還未到山窮水盡之地,想來那八斤圖魯短時間内不會再騷擾女兒。”
“哦?”王應麟一怔,“爲何?”
“他他被人打傷了。看樣子,沒兩三個月絕難再出來尋咱們的晦氣。”
“這麽重?”王應麟卻是沒想到,“怎麽回事?”
于是,王瑜把巧遇趙維,那混人再次色起,暴起傷人的事一一說明。
“爹爹放心,是趙維打的人,與女兒無關。元帝怪罪,也是去甯國侯府尋晦氣。至于他的那些瘋言瘋語隻要女兒不答應,他又不是元人,自是不會如願!”
王應麟聽的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沉默良久,怒罵一聲,“孽障!真是孽障!!趙宋亡之有因,怎麽淨出些敗類!”
先有趙孟禧,現在又來了個趙孟梁。
王瑜在一旁聽着,知道父親這是恨趙家不争氣,諾大的江山拱手送人。
輕聲安慰,“也非都是趙孟禧、趙維這樣的不堪之人,女兒聽說,表哥趙晔近年在沿海頗爲活躍,屢敗元軍呢!”
“哼!”王應麟冷哼一聲,“有什麽用!?官家都跑了,讓他一個年輕璐王跑回來又有什麽用?隻敢飄于海外,半步不得寸進,有什麽用?”
一連三個“有什麽用”,卻是說出了王應麟,還有一衆愛國之士的心聲。
随後,王應麟不再多言,思量起來。
此事表面上看是趙維犯渾,可是細想之下,結合城中傳聞,趙維想出使東瀛,老爺子又覺得沒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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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大甯宮中。
忽必烈正于書房接見兩位臣子,而這兩個人還不是别人,正是謝疊山和王積翁。
單獨召見兩人,也是另有要務,是忽必烈要求二人舉薦賢能。
要知道,元朝沒有科舉,漢人、南人想入元廷爲官隻有一個渠道,那就是舉賢制。
一般情況,由翰林院學士,也就是忽必烈的秘書們舉薦能者,由忽必烈選拔之後擇職任用。
爲什麽元朝沒有科舉?
實在是,漢人無論南北,都跟開了挂似的,對考試這個事兒太擅長了。
如果真的用科舉選官,那蒙古人和色目人在朝堂上就得絕種了。
而且,根據元朝的階級實情,漢人的地位确實是最低的,有大把的貴族官員反對科舉,隻能禁掉。
可是問題來了,禁止科舉,那漢人當官的通道就沒有了。
怎麽辦呢?
不得不說,忽必烈這個皇帝當的不容易,在這樣一個複雜的國家構成面前,做到平衡更不容易。
翰林院的這個舉賢制,便是平衡漢人官員的手段。
這麽說吧,翰林院六學士都是漢人,也就等于說舉賢是漢人專屬,使得官員體系之中漢臣不至于絕迹。
如今,謝疊山是翰林直學士,自然也有舉薦之責。
至于王積翁這個戶部尚書爲什麽也在?這當然還是忽必烈的平衡手段。
之前在朝議東瀛軍務的時候,王積翁被伯顔、阿術那幫粗人怼的不輕。其實王積翁也是好意,都是爲朝廷着想。被人罵了一頓,自然心裏委屈。
忽必烈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叫他來共行舉薦之務,等于是事後褒獎和安撫。
對此,王積翁自然是心懷甚慰,但也沒被沖昏頭腦。
忽必烈的意思是,湖廣行省軍政務空虛,參政史權調回京了,上個月又把大半水軍調到了高麗,正是大小官員空虛之時,要二人舉薦漢臣五人,補充湖廣軍政事。
王積翁隻舉薦了兩個人,之後就不言語了,剩下八個都交給了謝疊山。
這元帝給他五人額,是恩寵。他一個戶部職官舉兩人也就行了,不能越權,這是分寸。
而且,還有一層好處,那日在朝上是謝疊山給他解的圍,這份人情得記下,現在是還的時候了。
疊山先生舉薦八人,那這八人就都是他的門生,是他在朝堂上的底蘊。
疊山先生對此也是輕車熟路,這是爲官的基本默契,他還是懂的,也不扭捏,連舉八人交差。
忽必烈認真看過,覺得這十人都沒問題,便降旨任用了。
也正在這時,阿丹跟着拟旨大監進了書房。靜立一旁,顯然是有事。
王積翁知道這位色目大監是幹什麽的,用後世話說,那就是忽必烈的特務頭子。
與疊山先生起來告退,出得書房。
“說吧,什麽事?”忽必烈頭也不擡的發問。
“啓奏陛下,今日在汗八裏台,太子府長史之子八斤圖魯宴請王應麟之女,被甯國侯打了。”
忽必烈一怔,“你派去的?”
“正是。八斤圖魯約王應麟之女,正是陛下吩咐的那樁要務,逼王應麟出使。”
“甯國侯怎麽在那?”
“聽說,是和恩陽侯又鬧起來了,約在汗八裏台一決生死。”
“胡鬧!”忽必烈大怒,“越發的不像話了,壞事壞到朕的頭上來了!”
“陛下息怒,奴婢這就去懲治了甯國侯。”
“朕讓你懲治了嗎?”
“這”
阿丹額頭見汗,“全聽陛下吩咐!”
隻見忽必烈眉頭緊皺,“懲治是要懲治的,朕突然不想留着這個甯國侯了。”
阿丹眼前一亮,心說,好小子,你的命到頭兒了。
“對了,那小子不是和趙孟禧約架嗎?怎麽還扯到八斤圖魯身上了?”
“這”阿丹猶豫一陣,實話實說,“他他看上王應麟的那個女兒了。”
“噗!!”忽必烈氣樂了,感歎道,“倒是沒讓朕失望,真是色膽包天!”
阿丹陪笑,“陛下不知,奴婢查過了,那小子與王瑜是早有淵源,尚在臨安之時就曾當街調戲,還被王瑜的表兄趙晔給收拾的不輕呢!”
“趙晔?”忽必烈對這個名字卻是尤爲感興趣,“就是近年于海上襲擾的那個舊宋璐王?”
“當是。當年崖山力挽宋亡的,也是他。”
“呼!”忽必烈一歎,“是個少年人物啊!.不說他了,你去辦吧,讓這個趙維在大都消失,朕不想再聽到他的名字!”
“喏!!”阿丹歡快的很,那小子終于要遭報應喽!
回身之時多了句嘴,“陛下此舉也算爲民除了一害,尤其是王應麟當對陛下感激不盡呢!說不定,就勢歸順也無不可。”
忽必烈當他是恭維廢話,頭也不擡的看着奏報,無心一問,“是嗎?爲何感激啊?”
“陛下不知,那小子當街叫嚣要迎娶王瑜。現在卻好,死期将至,看他還怎麽娶?”
“嗯!?”忽必烈一愣,腦子裏嗡的一聲。
眼見阿丹已經走到了門口,“回來。”
喝止阿丹,忽必烈沉吟半晌,眼神漸亮,“之前怎麽沒想到呢?”
“去!”看向阿丹,“把甯國侯給朕帶到這來,朕要見一見那小子。”
嘎?
阿丹有點懵,“不,不殺了嗎?”
忽必烈一瞪眼,“朕說要殺了嗎?”
“沒沒”
阿丹暗自瞥嘴,剛才也特麽不知道是誰說的,讓趙維在大都消失。怎麽轉個臉,就不殺了?還要見他?
這裏面的門道,阿丹是肯定想不通的。也隻有忽必烈這種一代雄主,方能靈光閃現地做出非常之舉。
還是那句話,物盡其用。
如果沒有後面趙維聲稱要娶王瑜的那句話,那麽趙維壞了忽必烈的好事,就純粹是在作死。
可是填上那句話,不但能保住小命,而且也進入到了忽必烈的視線之中。
至于趙維,趙維沒想到會有這麽快的反應。
他說要娶王瑜,不是真要和王瑜白頭攜老,而是别有用心。
能不能娶,趙維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和王應麟扯上關系。
說要娶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借“未來老丈人”歲數大了出使不易的借口,把自己代替他出使的戲碼演足。
到時,一般人可能認爲他是胡鬧,可是忽必烈和其他有心的人卻不一定了。
因爲很多人樂于見到王應麟多一個投降的女婿,尤其是一個混不吝的、不長腦子、容易利用的投降女婿。
想像一下,隻要有這麽一條賴皮狗貼上去,且不說王瑜最後嫁不嫁趙維,那可運作的空間可是太大了。
加上趙維那毫無底限的性子,忽必烈利用起來很容易。作用之大,不是一個八斤圖魯可以比的。
趙維也正是利用這種被利用的心理,可以離出使東瀛更近一步。
隻是他認爲,忽必烈就算做出反應,也得是他叫喊要替老丈人出使之後的事兒了。
沒想到元帝這麽快,中午打了一架,下午就召見。
說明忽必烈想的和趙維一樣,也要利用這個事兒,而且,很可能比趙維想的還遠,還深。
當阿丹過府傳話,讓他出城見駕的時候,趙維有點虛。
他知道大甯宮裏的那位不好對付,這一趟卻是難對付了。
而忽必烈和趙維的心思正好相反,.一個混人,再好利用不過。
若不是突發此事,忽必烈可以一輩子都不會接見這個爛到極緻的混蛋。
悠悠然地看着奏報,處理着朝務,直到阿丹進來禀報,趙維帶到。
忽必烈依然不引心神,把手邊的政務處理完,才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喏。”
阿丹緊忙出去接人,忽必烈則是端起旁邊的一部春秋注釋,有一搭無一搭的掃看起來。
不多時,阿丹引着一個東張西望、站沒站相的少年人進到書房。
那少年打量了一陣,甚至面有點評。
終于見到正位上的忽必烈,趕緊又是陪笑上前,一個長揖大禮,“參見大元皇帝陛下!”
“大膽!”趙維那剛拜下去,阿丹就是一聲暴喝。
“面見陛下,還不下跪!?怎敢無禮!?”
忽必烈用餘光看戲,任由阿丹喝罵,想看看這混人怎麽應對。
心說,多半吓的癱倒在地吧?
可是,阿丹那一嗓子确實吓了趙維一激靈,等回過魂來,直接就炸了。
“叫叫叫!!叫你大爺!”
趙維罵起來了,下面一句,“人家老爺子都沒怪罪,你他娘的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鬼叫個屁!”
阿丹被罵懵了,這輩子挨過的罵多了,在這屋裏挨罵也是常事。但在這個屋裏被皇帝以外的人罵,還特麽是頭一回哈。
“噗!!”
忽必烈那邊直接噴了,再也看不下去什麽春秋,擡頭正視趙維,心說,有點意思
在這屋裏,包括在這屋外頭,敢叫他老爺子的,這也是頭一回。
不過,你别說,忽必烈還真吃這一套,覺得挺親切呢?
。
兩章分不開,一起發了。
好久沒求票了,走一波兒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