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在這個時間點,把釋放文天祥的信号放出去,其實是有另一番算計的。
原因是,他對東瀛勢在必得。
表面上看,攻打東瀛與釋放文天祥似乎沒有什麽聯系,是完全不搭邊的兩件事。
可隻有忽必烈自己知道,這兩件事關聯很大。
說簡單點,忽必烈缺錢了。
在中原地區以及周邊小國用兵,和蒙古帝國時期完全是兩回事。
在成吉思汗和蒙哥汗時代,蒙古全民皆兵,大汗一聲令下,各部齊上。
隻要帶上武器和戰馬,走到哪搶到哪,就地補給,來去如風。
戰争的成本很低,甚至隻要有仗打,就不會虧本。
但是,入主中原之後的局面卻完全變了。
頻繁的攻城戰,長時間的拉鋸戰,使得蒙古神軍沒辦法像在西亞和草原那般靠打赢來補給。
别的不說,襄樊前後打了三次,最後一次打了六年。重慶更是拉扯了三十多年。
這使得忽必烈不得不改變政策,學漢人一樣,屯田積糧,重視财政,以備戰争之用。
賺錢的買賣開始變成了賠錢的買賣,至少在征服某地之前,是看不到回報的。
這就像個無底洞,忽必烈即使是文武雙全,也做不到連财稅都親力親爲。
所以,他重用阿合馬、桑哥這些善于理财的色目人。
但是,錢是還不夠。
忽必烈真的沒想到,攻打一個小小的東瀛三島居然比攻打南朝更加的耗财耗力。
遠渡汪洋,糧道甚遠,這其中的耗費讓他頭疼。
而且,爲了一舉拿下東瀛,也爲了将來追擊殘宋餘孽,他必需要建立起一支龐大的水軍。
這玩意更燒錢,元朝幾乎負擔不起。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如何開源節流,盡快增加稅收,便是一件重中之重的大事。
目前,大元的主要财政收入還是來自北方。
繼承于金國的甘陝、河南、河北和燕趙、東山等地,經過幾十年的深耕廣植,已經完全掌控。
但是,由于要防範窩闊台汗國和金帳汗國,投入甚大。
加之南方新占,叛民不斷,難以恢複生産,也需要北方支援。
如今的财稅勉強維持現狀自然沒問題,但要渡海作戰,卻是徹底透支了北方的國力。
忽必烈自然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必須盡快平定南方民心,成爲大元另一座錢庫。
事實上,忽必烈爲此早已經做出了諸多努力。
包括派遣國相阿合馬南下親治,還有極爲寬松的對民政主;包括中統鈔,也就是不惜血本的,兌換舊宋的十八界會子。
要知道,随着趙宋的漸漸覆亡,宋朝發行的十八界會子已經和廢紙無異,百貫鈔頂不上一貫錢。最甚之時,百五會鈔隻抵一貫。
而中統鈔因爲有各地的準平庫銀支撐,價值穩定。
官定三貫中統鈔兌一貫銅錢的彙率,始終堅挺。
忽必烈爲了赢得南方百姓的擁戴,诏令南方三貫會鈔可換一貫中統,讓百姓手裏的會子不至于一文不值,更不至于傾家蕩産,可謂是做足了功夫。
但是,沒用。
即使忽必烈如此善待南人,還是民叛四起,就好像對趙宋無比忠心一般。
爲此,忽必烈頭發都急白了,隻能祭出在南方有着超然地位的文天祥。
放了他,可以彰顯忽必烈的仁慈,安撫民意。
殺了他,也可以威臨四方,震懾宵小。
現在的問題就在于,放或殺,哪一個對忽必烈更有好處?
對于此事,朝中議論紛紛,各持已見,讓忽必烈也是猶豫不絕。
沒辦法,隻得等阿合馬回京,聽聽他的意見。
這一日,忽必烈于大甯宮中正批閱奏報。而上本之人,正是在高麗主持攻倭軍務的張弘範。
上面除了禀報了三軍務戰的進度,另一件事就是——要錢、要糧、要人!
看得忽必烈眉頭不展,又想起文天祥這事兒來了。
若有所思,便傳阿丹入見,“去通傳葉李、王積翁、留夢炎、趙與芮觐見。”
阿丹一聽,連連稱喏。
可是轉頭一想,多了句嘴:“平原郡公也要通傳嗎?”
忽必烈眉頭一緊,平原郡公便是趙與芮。
“怎麽,他來不了?”
阿丹苦笑,“來是能來,隻是要費些工夫。平原郡公一早就被甯國侯約出城,夏遊去了。”
“嗯?”忽必烈一愣,覺得事有蹊跷。
要知道,趙與芮便是恩陽侯趙孟禧的父親,兩人剛打完架,怎麽就約到一塊兒去了?
阿丹看出忽必烈的疑慮。
“這事兒也是有趣,一早,甯國侯到趙與芮那裏拜訪,趙與芮見趙維去了,想從中調和他與趙孟禧的關系,就約了甯國侯同遊,二人便一起出去了。”
“哦。”忽必烈聽了個大概,可還是不解,“這個趙維跑趙與芮那裏拜訪什麽?”
“嗨,陛下不知,陛下讓奴婢傳話讓他老實些,可那小子隻當是耳邊風。消停了一天,第二天就跑出去挨家上門拉關系。隻要是大都城裏姓趙的舊親,他都逛遍啦!”
“平原郡公那裏,倒還是去的晚了呢!”
“呵呵.。”阿丹這算是添油加醋,可是忽必烈卻笑了,說出一句,“看來,這小子也非一無是處嘛!”
阿丹一聽,什麽情況?怎麽還誇上了呢?
急聲又道:“陛下可别誇那混人,到處說咱們朝廷的壞話,我看他圖謀不軌,當防上一防。”
“哦?他說什麽?”
阿丹想了想,“人家問他在南邊呆的好好的,爲什麽跟大都來。結果那小子居然說南方活不下去了,隻能來大都享福?”
“!!!”這句話一下點中了忽必烈的死穴,神情一緊,“什麽活不下去了?說詳細些!”
阿碟吓了一跳,不敢怠慢,把從眼線那裏得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複述給忽必烈。
忽必烈聽罷,陷入沉思,久久出神。
其間還喃喃自語,“當真像他說的?”
爲君者全知天下,爲君者也可以瞎到什麽也看不見。
一個混人嘴裏對南方的描述且不論真假,忽必烈想到另外一件事。
下意識翻找禦案上的一摞奏報,沒一會兒,就把一份早就被他擱置不理的奏章拿在手中。
那是史天澤之子史權回京時遞上來的一份密報。
其中,告發湖廣王相阿裏海牙私沒官奴、良人占爲已有,數目龐大,觸目驚心。
起初,忽必烈并沒有多在意。
阿裏海牙是他的愛将,在攻南軍務上功勞甚多。私藏幾個家奴,在忽必烈看來根本就不算事。
要知道,這些跟着他的老将早年間搶慣了。到了南方,有聖意約束不讓他們搶,肯定都不習慣。
忽必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算是瑕不掩瑜。
所以,史權的這份密報,忽必烈一直壓着,就沒打算處理。
可是,趙維的那些話,卻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看來,阿裏海牙藏的私奴,不是一點點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