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艾迪勒,愁苦滿面地回到大甯宮。
此時,忽必烈正埋首案前,捧着本前人的春秋注釋愛不釋卷。
聽聞阿丹歸來,亦是頭也不擡,胡亂問了句:“旨意傳下去了?”
阿丹小心跪拜,“回大汗,傳下去了。”
隻見忽必烈翻動書頁,伴有點頭稱贊的神情,也不知是滿意書中論調,還是滿意阿丹這趟辦的差。
沉吟書中良久,“對了,謝疊山見到張珏沒有?”
阿丹一聽,面色更苦,“見到了。”
忽必烈,“那疊山先生是何反應?”
阿丹:“這沒反應。”
“沒反應?”忽必烈皺眉,終于把心思從書上移開。
擡頭一看,阿丹還在底下跪着呢。
“你起來回話,朕讓你跪了嗎?”
結果,阿丹動都沒動一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奴婢還是跪着吧,奴婢把差使辦砸了。”
忽必烈更是茫然,“謝疊山在意就是在意,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怎還出個辦砸一說?”
“回大汗!”阿丹不敢隐瞞,把城門前的事原原本本描述給忽必烈。
“那甯國侯實在不堪,打了差卒,搶了張珏,當衆叫嚣,就好像大都都是他的一般,卻是全沒把大汗放在眼中。”
“至于謝枋得”阿丹委屈地看了忽必烈一眼,“謝枋得自始至終除了接旨,未言半句,全讓甯國侯給攪和了。”
嘶!!!
忽必烈聽罷,倒吸涼氣。把書往案上一摔,雙臂緊緊攥着案沿,一雙老目瞪得渾圓,顯然是動了真怒。
可是,醞釀良久噗!
大元皇帝又直接笑出了聲兒,罵出一句,“這個混人!”
把張珏安排在城門口,可不是去給趙維看的。
在忽必烈眼裏,趙維就是在外面跑累了,吃夠了苦頭,來他這尋一張長期飯票的小人物。
下三濫,甚至毫無底限,根本就不值一提。
張珏在城門,完全是爲謝疊山設計的。
一個抗元名将,如今流落異都街頭,成了瘋子,不管謝疊山什麽反應,哪怕是多看或者少看幾眼,也能從中試探他的人品和忠誠度,進而決定這個人應該怎麽用。
可是,卻讓趙維這麽一個小人物給攪和了。别說試探,謝疊山連動都沒動一下?
忽必烈是萬萬沒想到,這個趙維可以下作到這個地步,連掩飾都不會掩飾,就把狗仗人勢演義得淋漓盡緻。
無語苦笑,朝下首的阿丹一攤手,“倒是朕的不是,不該給他這個名份,壞了自己的事。”
這話阿丹哪敢接,連連叩首,“是奴婢辦事不利,請大汗治罪。”
忽必烈一擺手,“與你何幹?怪隻怪高估了那趙維的人品,起來吧!”
阿丹如蒙大赦,這才起身。
轉念又道:“這甯國侯端是可惡,以後還不定鬧出什麽笑話,依奴婢之見,大汗還是早些懲治爲上。”
忽必烈一聽,瞪了阿丹一眼,“朕要是現在處置他,那朕才成了笑話!”
雖說忽必烈也有點後悔給趙維這麽高的爵位,但是剛封下去,就治罪?那不是打忽必烈自己的臉嗎?
“罷了!”長歎一聲,“暫且留他,隻是這甯國侯府卻是不可大意了。”
謝疊山放在甯國侯府,現在張珏又讓趙維搶了去。忽必烈還不好爲一個瘋子去要人,隻得由他。
可如此一來,甯國侯府就不得不重視,裏面的一舉一動都要知曉。
“你去辦吧,他府上的使喚下人、三班府儀都要認真挑選,絕不可有失!”
“還有,于宮中選幾個精幹婢女給他送過去。他不是好色嗎?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喏。”阿丹領了聖意,趕緊下去安排,力保這回不出錯。
等阿丹一走,忽必烈越想越不對味。
把案上的春秋掃到地上,苦聲自嘲:“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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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一個最看不上眼的混蛋,現在卻要耗費這麽大的人力和精力。隻能說,忽必烈這趟買賣虧了。
而趙維這邊。
把疊山先生安置好之後,在新侯府裏裏外轉了三圈兒,最後評價道:“奶奶的,也忒寒酸了點!我是堂堂甯國侯,就給老子住這麽個破地兒?”
馬二爺和王勝一聽,登時翻了白眼,“行了,别裝了,就咱們仨,沒外人!”
“哦。”趙維氣勢一弱,恢複原型,“怎麽樣怎麽樣?有點當年的意思吧?”
“呵。”馬二爺幹笑一聲,“有點?你也太謙虛了。”
王勝闆嘴補刀,“貧道都想上去捶你!”
“這就對了嘛!”趙維大樂,“當了兩年大能賢臣,爺都差點忘了,我是個混蛋來的。”
王勝皺眉,“說正事,張将軍當如何處置?要不要先看看是不是真瘋?”
趙維一聽,“不急,人都在咱們這兒了,何必急于一時?況且”
把張珏搶過來是一招險棋,人在自己手裏當然要方便許多。可也必然招惹元人的注意,以後甯國侯府卻是擺在明面上了。
可是,趙維又不得不這麽做。
他有預感,張珏不可能平白無顧地出現在城門口,一定有人刻意安排。
如果今天錯過了,那以後再想接觸卻是難了。畢竟他一個侯爺,沒事兒去找一個街頭瘋子做甚?
“小心爲上!如果現在就去确認,不管張将軍是真瘋還是假瘋,以後難免露出破綻。”
“派人伺候,給些吃喝,隻當沒這個人!等與文相公接上頭,定下救人之計之後,再回頭管張珏。”
“好!”王勝點頭認同,“就依殿下。”
馬小乙在一旁聽着,又開始五體投地,“我算明白你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哪句?”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學識。你特麽現在既莽還陰,簡直了!”
正調侃着,有下人來報,說是阿丹大監去而複返。
趙維一挑眉頭,“你看看,反常了吧?”
堂堂内侍大官見天往我這跑算怎麽回事?
阿丹這趟來是落實忽必烈旨意的,給甯國侯府選派了府儀官員。
元朝的爵位和宋朝不同。
在大宋别說侯爵,就是國公也隻是虛爵。既不世襲,也無封地。名義上有祿田、吃邑,其實也就是個數字,按年按爵位發放爵奉。
其它的屁用沒有,就是個貴族标志。官爵官爵,官職比爵位重要。
但元朝就不一樣了。
之前說過,大元本質上還是軍事帝國,最主要的特征還是嚴密的軍功制度和等級封賞。
元朝的爵位是有實封的,更有封地。
當然,幽居大都的這些公侯除外,一輩子也見不着自己的封地,但其它的一樣不少。
封地還是你的封地,除了官屬軍所和政事衙門之外,爵府也享有一定的權利,有私兵(當然和趙維也沒關系),尤其是對稅收的抽成。
趙維是甯國侯,這個甯國不是國,更和宋朝的甯王是兩回事。
甯國是一個縣的地名,和平原郡、恩陽縣平級,位于後世安徽的東南一隅。地方不大,卻處東南富庶之地。
在侯爵之中,僅次于于京兆諸地,所以這個甯國侯的爵位屬實不低。
而且,别看隻是一個小小的縣郡封地,但五髒俱全。
府中長使、支度吏員等等,一樣不少。
包括大都這套府宅,别看占地不大,但也是前後府院、内外分隔的正經侯府配置。
前府爲府儀官吏辦公、侯爺處理府務以及接待賓客之地,後宅則是隐私起居所在。
阿丹送來的這些人,不但有前府儀吏,管家長使,還有後宅的仆從近侍等等。婢女挑的也不錯,一個蒙古裔的女奴,還有色目下女,姿色可餐,連個漢女都沒有。
趙維盯着兩個貌美小娘,眼珠子都直了,“嘿嘿嘿,艾迪勒大官啊!太客氣了吧?”
阿丹一翻白眼,心說,是個什麽人呢?就沒見過這樣兒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耍橫的時候,他是阿丹。送美人來,又成艾迪勒大官了。
眼見趙維等不急要撲上去的架勢,阿丹都替大汗心疼。
這可都是宮中專門訓練出來的奴人,用處便是賜與臣子,爲大汗眼線.。
怎麽就便宜了這個混人?
在阿丹看來,還試探個屁?這貨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當衆宣淫了。!
而事實上,趙維一點都沒讓阿丹失望。
還不等他介紹完府中儀吏,已經是迫不及待地攬過其中一位,“那什麽,小乙啊,幫爺給他們安頓安頓。爺乏了回去歇歇。”
說完,扔下一幫人就要走。
臨了,還不忘一臉淫笑地向那美人調戲道:“妞兒!給爺樂一個。”
阿丹:“”
阿丹愣了半天,等趙維都要進後宅才反應過來,“侯爺且慢!”
你特麽就這麽走了,那老子不又白來了?
幾步上前,強拉趙維回來,“侯爺且等等,阿丹還有話要說。”
趙維不情不願地被他趔回來,罵罵咧咧,“有話說,有屁放!這特麽沒‘把兒’的就是不懂爺們兒的焦渴!”
把阿丹氣的啊,瞥了眼趙維拽走的那個色目美人,心說,你等着哈,睡了她,有人替咱家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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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