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正念,趙晔自屏風之後閃了出來。
看着還紅着眼圈的趙維,不由歎服,“爾之顔色,本王險以爲真!”
你特麽裝的也太像了吧?
卻見趙維眼淚依舊不斷,拿衣袖猛擦,“王勝,這特麽哪來的胡椒面兒?嗆死爺了。”
“噗!!”趙晔噴了,“卻是爲何啊?”
到現在,他也還是滿腦子漿糊,根本不明白趙維這唱的是哪一出。
之前死不肯講,現在這廂卻又雙手奉上。
“不懂了吧?”
趙維大剌剌往那一坐,“這麽好的一個背鍋俠,要是讓元人一下就給滅了,豈不可惜?”
趙晔:“何爲背鍋俠?”
趙維白了他一眼,“那我問你,元人爲何還未追到大洋那頭。”
趙晔老實,認真思考,“這還需說?東瀛在此攔路,需先攻東瀛,方得渡洋之路。”
趙維:“那要是東瀛戰敗,又當如何?”
趙晔:“自是一馬平川,長驅直入。”
趙維:“那要是北條時宗領着東瀛武士,跑阿拉斯加和加拿大那一片築城安家呢?”
“那”趙晔卡住。
他不知道趙維爲什麽叫那片地做阿拉斯加,但也知道是哪兒。
了然道:“我懂了,你想讓東瀛繼續擋在大宋前面。元人就算越過大洋,也不能直搗黃龍,依舊要面對東瀛人的阻撓。”
“對嘛!”孺子可教,趙維甚至欣慰啊!
“美洲地方那麽大,咱大宋一時半會兒也占不完,何不分出一點給東瀛?作爲報酬,幫咱們擋個三年五載的,不成問題吧?”
“我做惡,你來頂包,這就叫背鍋。鍋背的多了即爲俠。背、鍋、俠!懂了嗎?”
趙晔本能地乖乖點頭,“懂了。”
事後又覺不妥,“爾心甚奸!”
“哈哈。”趙維一樂,厚臉道,“多謝誇獎!”
趙晔皺着眉,一副沒救了的神态,不情願道:“尚有一事不明,還請甯王賜教。”
“說!”
“給張地圖,何故如何繁複?直賜于那北條時宗便是,爲何還要假正念之手?”
趙維沉吟了一下,“要說,直接給也不是不行,但不保險。”
“怎講?”
“人嘛,輕易得到往往不知珍惜。我若直給,北條時宗有可能信,也有可能不信,甚至有可能當成是陰謀。”
“再說,就算把圖上之地誇出花來,他也不一定信。反倒假他人之口,讓他自己去猜,更能體會那塊地的好處。”
“之前赴宴,我一直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其實也是怕他不去,做出什麽蠢事。”
趙維是真怕,這事換了别人可能還好說,東瀛人就沒準了。
别的不說,就當下,已經初具雛形的所謂“武士道精神”,那動不動就開膛開自己的膛那股兒勁。趙維真怕給了圖,北條時宗還抱着玉碎之志,那就可惜了。
如今戲已經演完了,就看北條時宗拿到圖之後,能不能體會思想了。
“睡覺,明日走人!”
另一邊。
正念拿着地圖出了館驿,隻覺無比燙手。
老和尚甚是糾結,這東西要不要交出去?
不用說也知道,他這趟正是受北條時宗所托,看看能不能做出最後的努力。
沒想到,還真用性情打動宋王,最後給了他這麽一張地圖。
正念萬萬沒想到,宋王左右遮掩,怎麽也不肯說出來的,居然是如此的驚天之秘。
大洋另一邊的陸地他們居然找到了扶桑,找到了一塊富饒之所。
難怪有底氣,說三五年便能打回來。
但是,正念卻是糾結,要不要給北條時宗?這可是大宋找到的土地。
正念做爲一個宋人,雖流落東瀛十餘載,但畢竟還是宋人。他可以幫北條時宗,但也不想危及大宋的将來。
然而,思量甚久,正念覺得還是要交出去。
無它,除了宋人,他還是個僧人,普渡衆生,佛緣廣善,亦是爲僧之本。
交出去,也許能救很多人。可若不交,也能害死無數人。
等到北條時宗捧着那張地圖的時候,他也是恍然大悟,一切的不解全部豁然開朗,眼神也不由亮起來。
要知道,東瀛這地方,絕對是全世界最倒黴的一塊地,地震海嘯說來就來。
如果真像圖上所載,有那麽一片富饒之地,北條時宗能不動心嗎?
再加上趙維赴宴時明裏暗裏的那些話,北條時宗覺得隐隐有一股欲望自心中滋長。
沉吟良久,“先不急論斷。倒可先派航船按圖尋找,探上一探!”
次日,趙維、趙晔整裝上路。
對此,東瀛天後宇多天皇以及大部分臣僚,顯然有些失望。
本以爲趙宋此來是有心投靠,幫助他們抗擊元朝。沒想到,人家隻是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也唯有北條時宗心中明了,大宋來去的原因。
登船之前,北條時宗親來送行,與二王話别。
“兩位珍重,期盼再會之期!”
“唉!”趙維一歎,“借執權吉言吧!不過不過,你我皆處逆境,能不能再見,卻是難料了。”
北條時宗似有深意的一笑,“确是說不準啊!隻要甯王奉兇化吉,時宗相信必有再見之日!”
“好!”趙維聞言,長施一禮,“祝願東瀛千秋萬代,祝願時宗執權長壽安康!”
“珍重!”
“珍重!”
依依惜别,趙維轉身欲走。
隻是臨登船前,又回身多了句嘴,“其實啊,東瀛世代人傑,本王甚喜。若非生于此多災寡物的孤島上,必有遠大鵬程。可惜了!”
“時宗執權雄韬偉略,想必亦有一個大陸夢想吧?若有幸渡過此劫,執權當有所打算了啊!高麗小國獨占一隅,若爲東瀛所用,才是萬代之基啊!”
說的北條時宗心裏直癢癢。
大陸的夢想嗎?是啊,做一個孤島之民,應該有一個大陸的夢想啊!
隻不過,這宋王肯定想不到,用等到抵擋元朝之後嗎?用去高麗那種偏僻小地嗎?咱有别的選擇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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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本洲島漸漸落于身後,歸宋船隊終于踏上最後一段旅程。
趙晔回頭看了一眼,又瞅了瞅立于船頭,頗有幾分潇灑的趙維,吃味道:“北條時宗機關算盡,自視占盡先機,可其萬萬想不到,皆在爾謀劃之中。”
呲牙咧嘴,“本王不信,這真是你的主意?到底是何高人指點?”
趙維那兩下子他還是清楚的,這麽缜密的計策,既救助了東瀛,又把東瀛擺在了大宋與元朝之間。
别說趙晔想不到,滿朝相公也不見得能使出這般手段。
對此,趙維淡然一笑,“怎麽就不能是我?”
“真是你?”趙晔不确定,“短短兩年,爾性情甚異,幾乎讓人認之不出了。”
“是啊!”趙維難得與趙晔意見一緻,“我自己也覺得,變化很大。”
這兩年來的變化,讓趙維自己都吃驚,這都是張師父的功勞。
“不說這些。”趙維話鋒一轉:“于東瀛咱們尚可以智取勝,但再往前走,光靠謀略可是不行了。”
直視趙晔,“你有準備嗎?”
趙晔一窘,“何,何需準備?”瞪圓眼睛,“難道爾真要與元人開兵不成?”
趙維一聽,登時樂了。
“咱們回來就是與元人開仗的啊!不打起來,百姓怎知咱們回來了?不打起來,怎麽讓義民重撿希望?”
略帶調侃,“醒醒,孩子!咱們回來,就是要鬧出點動靜的啊!”
“鬧就鬧!”趙晔不肯示弱,強撐回話,“你那般怪笑是何用意?本,本王又不怕與元人一戰!”
“呵。”趙維淡笑,負手看向有些陰郁的海天之景,五官漸漸凝固,甚至有些深沉。
“趙晔”
“做甚?”
“害怕不丢人。”
“什麽丢人不丢人?本王不知你在說什麽!”
“我也害怕,怕的要死!”
“”
“然生于此時,不論怕與不怕、想與不想,你我都别無選擇,隻能硬着頭皮往前沖。”
“”趙晔皺着眉,有些窘迫,“你到底要說什麽?本王再說一遍,我不怕!”
“不怕就好。”趙維轉頭看着他,“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可以怕,甚至可以躲,無關大局都沒問題。”
“但是,若有關乎成敗之局,你若萎靡,我會宰了你!”
趙維語氣越來越重,最後那句我會宰了你,更是殺氣森森。
趙晔面色蒼白,不由倒退一步。
“我我”
他想繼續嘴硬說“我不怕”,可對上趙維那殺人的眼神,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最終用微不可聞之音,喃喃一句,“知道了”
趙維看着他,緩緩點頭,不再爲難趙晔,露出笑臉。
“你還是把救難英雄的名頭還給我吧,那樣能活的長一點。”
趙晔無語,“不是說好,早就還你了。”
正說着,馬小乙自艙中出來,來到二人身邊,“四哥,接下來去哪?要早作打算。”
趙維一凜,說出兩個字,“崖山!”
趙晔一怔,“又是崖山?”
馬小乙卻是一喜,因爲他爹就在崖山。
準确地說,是崖山所屬的廣東新會。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