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東有崖山山脈,西有湯瓶。兩山向南延伸入海,如門束海,故稱崖門
此爲易守難攻的兵家寶地,宋軍又有各式艦船千餘,水軍十數萬。
退,可守崖山大島,盡控海灣;進,則輕而易舉橫跨過崖門,兵指大陸,或一躍汪洋。
這樣的四通之地,按理來說,縱有萬難,也不至于落得一個讓陸秀夫抱孩子跳海的地步。
但是,兩軍交戰,地利隻是一方面,關鍵還是宋軍早已無心抗争,心如死灰了。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哀莫大于心死啊!”
大元水軍船陣旗艦之上,頭帶金漆鐵胄,身着大紅細磷甲的大元鎮國上将軍張弘範,正望着被狼煙火海摧殘得不成樣子的宋軍放聲大笑。
縱攬戰場,張弘範得意非常:“南人十幾萬兵卒,千多艘海艦,不一樣被本将區區七萬勇士、六百戰船堵死在這鬼死關裏?”
輕蔑一聲冷哼,“南朝大勢已去矣!”
滅宋已成定勢,且就在今日,而他張弘範則是當之無愧的首功之臣。
面帶傲然地轉頭,看向着身後一位滿頭花白的漢人老者。
那是一個囚犯,一身囚衣,鎖鏈及身,發髻散亂,面色蠟黃,倒是一雙眸子分外懾人。
不過,面對已成修羅血海的崖山,眼神之中卻也多了幾分哀戚。
張弘範居高臨下,得意地看着那老者:“怎樣?公所忠之宋已成天崩敗勢,公又作何想?”
“”
囚犯悲然無語,緩緩地閉上了血絲密布的老目,兩行男兒熱淚順着溝壑深鎖的眼角滑落。
良久,囚犯睜眼,一雙老目怆然凝望海面。蓦地,雙膝跪地,向着宋軍大營的方面鄭重叩首。
“你!”張弘範一陣氣結。
都這個時候了,還愚表忠孝?怎就冥頑不靈?
“愚心甚固!公可否爲自己想之一二?”
幾步搶到囚犯面前,頗有幾分苦口婆心道:“我大元席卷海内已成定勢,公何不順天而行,爲我朝所用?何苦與這趙家敗朝一同赴難!”
張弘範言語之中并無虛僞,且不失誠懇,他是惜才。
若從南人之中隻找一個大元皇帝陛下最想抓回大都的人,可能不是末宋的流亡皇帝趙昺,亦不是張世傑、江钲這樣的将才,而是此人。
也必定是此人!
隻因,他叫——文天祥!
“皇叔,陸相公掉海裏去喽!”
另一邊,小皇帝趙昺還在一臉迷弟相地看着皇叔趙維。
隻是,趙維可一點都不領情,壓低了聲音,使勁兒地朝趙昺擠眼睛,“閉嘴!”
“你娃是不是傻?生怕大夥不知道是吧?沒見一船的兵卒、臣子都見鬼似的看着咱們爺兒倆嗎?”
“哦。”趙昺一縮脖子。
外人不待見甯王,可小趙昺卻不這樣。
因爲在他幼小的記憶之中,趙維是唯一一個不整天闆着臉,還總帶他偷看宮人洗澡的“好皇叔”。
忍不住又往海裏看了一眼,“那現在咋辦?”
“咋辦?”趙維瞪眼,我還想問問咋辦呢?
陸相公都被他大腳飛出去了,還能怎麽辦?勢成騎虎,不辦也得辦了。
看着下首不知所措的一衆文武,趙維清了清嗓子,不失尴尬:“那什麽陸相公所言極是啊!這個這個陛下受擒必,必必遭德,德德”
回頭瞥了眼趙昺:“德什麽來着?”
小皇帝立時會意,捂嘴低吟,“德佑!二兄年号是德佑!就是你二皇侄呀,德佑帝!”
“哦,對!德德祐帝之之辱!”
“對!辱”
挺胸擡頭,高聲大喝:“陸相公此舉,真是他娘的忠烈哈!”
““
“”
兵卒、将相依舊呆愣,都不知道混蛋甯王到底在說什麽。
實在是這還用你廢話?
所言極是?所言極是,還把陸相公踹海裏去了?
如今殉國是最體面的歸宿,是保存大宋最後尊嚴的唯一方法,更是這些忠節義士能留給殘宋的最後一抹榮光。
也就是尊卑禮教在上,大夥拿甯王沒辦法。否則,早有人上來隻之理論,或者幹脆把他踹下去和陸相公作伴兒了。
見衆人面色依舊與死人無異,趙維其實也是一團漿糊。實在是這樣的場面,八輩子也輪不到他這個混混。
“但是!”本能地繼續順嘴胡謅,“但是,大夥兒想想哈今日之局哪他媽有不辱之說?”
這句出來,趙維自己都臊得慌。
看來,這個南宋的趙維也不比自己強多少,除了點“知乎者也”,就全都是粗鄙的屁話了。
另一邊,大夥兒低着頭無聲吐槽,“有啊!跟陸相公一起跳下去,不就是不辱之策?”
隻是心中想,嘴上不說,隻等混蛋甯王接下來的話語。
而趙維也沒讓大夥多等,跟着感覺走吧!
一手攬過趙昺,另一隻手則是慢慢擡起,指向茫茫宋營。
“崖山這破地方,不但有我趙宋皇族一脈相傳,更有天宋百萬餘忠臣義士不棄舊舊舊舊國還是舊朝?不管了!”
趙昺一聽,小聲在側提醒,“錯了。”
“嗯?”趙維瞪眼,“錯哪了?”
“沒有百萬,就二十多萬。”
“是嗎?”趙維一窘,一甩膀子,“管他百萬,還是二十萬,反正陸相如果背我侄子跳海,他倒是痛快了!”
開始趙維還能緩聲好語,但那股狠勁上來之後,加上不知從哪來了感覺,猛的聲調就不一樣了。
“可然後呢?”
聲勢太大,以至于龍舟旗艦上的衆人吓的一哆嗦,連周邊護衛戰船上的宋兵亦把目光齊聚于此,隻是聽不清甯王在說什麽。
“然後呢?啊!?”嘶聲大喝,“諸位臣僚随君隕世?二十萬軍民與國共沉?”
“再然、後、呢!?”
“讓後世那幫八王犢子戳咱們的脊梁骨嗎!?”
趙維把趙昺往前一推,“這!是亡國的廢物皇帝,趙昺!?”
一指海裏快沉底兒的,“那!是亡國的廢物宰相,陸秀夫!?”
“我呢!?我是亡國的混蛋、王八蛋!?”
“你們呢?你們是亡國的酒、囊、飯、袋!?連個名兒都留不下的罪人甲乙丙丁!?”
趙維可謂是慷慨激昂,把兩輩子文的武的、葷的素的,反正能用上的熱血詞彙都用上了,那是相當有水平啊!
自己都把自己感動了。
這真是我說出來的?老子早知道有這水平,當年就好好學習,報效祖國了。
下首的臣僚兵卒隻要稍稍中二一點,肯定讓混蛋甯王忽悠的北都找不着了。
而實際上,屁用沒有。
“”
“”
下面就是一群丢了魂兒的行屍走肉,一副要死熊樣,誰還聽得進去甯王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