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本該是萬家燈火,歸心似箭團圓的大好日子,可是簡楚卻帶着曾尛提心吊膽的心,再度踏上了危險的征程。
自打那一晚深談之後,她就總覺得心裏忐忑不安,她一直在勸自己,這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
可是在年三十兒的晚上,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伴随着五六個穿着軍裝的人冒雪而來,朝他們一家沉重的敬禮的時候,曾尛的那顆心仿若被人生生的撕裂了一樣,疼的渾身顫.抖,最後軟在雪地裏。
兩個孩子好像預感到了什麽,哇哇大哭,怎麽哄都哄不住,楚芸當時就暈過去了,公公強忍悲痛哄着孩子,不住的哽咽着聲音勸說呆愣在原地的曾尛。
“小小啊,地下涼,你快起來,趕緊起來。”
曾尛不願意相信,可是等她含着淚去問的時候,真相卻更加殘忍。
7012小組成員,全軍覆滅,沒有一個活着回來。
她不知道他們到底去參加了什麽任務,她隻知道,簡楚沒了,姜擎沒了,錫晨哥哥沒了,池杉哥哥沒了,何棟哥哥沒了,就連她一直疼愛的光明弟弟,也跟着哥哥們一起離開了。
“因爲遭遇了炸彈襲擊,他們,連屍首都沒能留下來,對不起嫂子,我們能帶回來的,隻有他們的,遺物!”
六名軍人代表着7012小組成員,簡楚的軍裝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托盤裏,那上面有功勳章,還有……遺書。
她知道他們每次出任務之前都要寫遺書,但她沒想到這次他寫的遺書會那麽那麽長,足以可見此次任務的危險程度有多可怕。
她始終不相信他就這麽沒了,她不相信,可是他們卻說,他們回到現場确認過了,那裏的确炸出了十米深的血坑,坑裏面全是殘肢斷臂……
軍人們什麽時候走的他們不知道,隻知道孩子一直在哭,可是她顧不上他們,她的手在顫.抖,她甚至連信紙都拆不開。
厚厚的一封信,她之前匆匆打開看了一眼,就承受不住重新合了起來。
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激動的,她哭的縮成了一團,咬着被子嗚咽的痛哭,孩子們這一晚,破天荒的沒有和她睡在一起。
她貪婪的吸着枕巾上獨屬于他的特殊味道,一天兩天三天過去,她依然沒有打開那封信去看。
因爲她是不相信,他會就這麽走了。
别人的除夕歡聲笑語,可是簡家、劉家、池家、姜家、何家、黎家,卻整個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
尤其是何家和黎家,甚至沒有個後留下來就這麽走了。
姜擎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比她家孩子大兩個月。
劉錫晨和池杉各有一兒一女。
曾尛回奶了,等她經曆過巨大的悲痛之後,她恍惚間居然發現,自己好像沒奶了。
而孩子們這幾天,雖然來找過她,可是因爲吃不飽,急得哭,沒辦法吳嬸就抱出去喂奶粉,喂着喂着,他們就不來蹭她了,才不過五個月,就沒奶了?
她怔忪的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幹癟的胸,眼淚流到再也流不出來,發呆就成了她經常做的事兒。
做好的飯菜送進來,要麽沒動,要麽就是随便對付幾口完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有了奶,讓她更加肆無忌憚的虐待自己。
這幾天,簡家大門緊閉,原本貼上的春聯也盡數被扯下,簡毅如今成了家裏唯一一個清醒的人。
可是人到中年失獨的痛苦,又豈是逃避現實能夠抹平的?
他甚至不敢打電話給自己的父母,因爲他也不相信,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兒子,下一秒就這麽沒了?
媳婦病倒了,兒媳婦傷心的都回奶了,家裏家外隻剩下吳嬸兒一個人,如何忙的過來?
幸虧他在家裏,多少可以幫得上忙。
有時候逼着自己去忙活,隻有忙起來了,就不會去想那些傷心的事兒了。
紙包不住火,等開年,家裏來了一撥又一撥的人,劉家,池家,何家,黎家他們都來了人,姜家暫居魔都,而且隻剩下姜擎媳婦,耿琪和他兒子,耿琪琪是魔都人,所以送靈就送到了魔都。其他人都是簡毅接待的,至于曾尛,每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門不待客。
曾淼曾垚曾蕊姐妹仨年前回家了,等年後回來看到家中巨變,也吓傻了。
尤其姐姐憔悴的樣子,把她們仨心疼壞了,趕緊聯系自己的兩個哥哥,别人她們哪敢說?
曾森速度快點兒,因爲訓練任務重,他過年期間都沒回家,在部隊過的,乍一聽噩耗傳來,他第一反應是,這怎麽可能呢?
可等他來到姐姐家,看到家裏家外的這個情況,眼淚就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在簡毅那裏,他知道了簡楚犧牲的過程後,抿着唇對簡家人道。
“這次行動,我因爲戰鬥經驗不足,所以沒有派過去,就在前天,我剛剛參加完他們的入殓儀式,”
如今的曾森早就蛻變成了成熟穩重的帥氣軍哥哥,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縱然寫着悲傷,可是卻多了幾分堅毅與無奈,因爲他們是軍人,保家衛國就會有犧牲,哪一位戰士出征之前沒有寫過遺書?
有時候也會感歎命運的不公,可是,既然選擇了這一行,那就要有這個意識,因爲,他們是軍人,是華國的軍人。
這是一支哪裏有敵人,哪裏有危險,哪裏就有人民子弟兵的隊伍,他們熱血、頑強、正直,他們可靠、忠誠,不怕犧牲,正是這樣一支用血肉之軀築起的國家屏障保衛了他們,才使得他們如今過上了安居樂業的生活。
面對姐姐的脆弱,他什麽都沒說,默默的留下來幫她帶孩子,洗衣做飯,每天監督她吃飯,拉她出去曬太陽。
直到正月初九這天,在八寶山殡儀館,爲此次戰鬥犧牲的英雄們舉行了追悼會,這一天,曾尛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幹爸幹媽們都來了,可是他們誰都笑不出來,每個人都是在别人的攙扶下沉重的走進這個場館之内。
也就是這一天,曾尛看着挂在牆上,那張屬于他特有笑容的遺像時,才漸漸醒悟過來,她的男人,真的走了。
真的離開了他們娘幾個。
他,到底還是食言了。
他,到底還是成爲了那個讓他們爲之遺憾和痛苦的……英雄。
渾渾噩噩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她的身體終于承受不住這樣的作踐,暈倒了。
可是到了醫院,醫生卻告訴她,她又懷孕了。
那一瞬間,她不知道是喜還是悲,她撫.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肚子,眼淚再次滑落下來。
沒有了簡楚的簡家,就好像蒙上了一層沉重的枷鎖一般,就連呼吸都覺得處處透露着壓抑。
新房還沒搬進去,人就沒了,簡毅再也沒有收拾新房的心情了,直接申請了報告,退房,不住了。
曾尛再度懷孕的消息雖然讓愁雲慘淡的簡家或多或少的洋溢出了新的希望,可是内心的苦和痛,恐怕隻有時間能夠撫平了。
曾尛申請了停薪留職,因爲她現在的這個情況,沒辦法繼續上班,即使勉強上班,也容易出差錯。
家裏的爺爺奶奶也被簡毅接了過來,爺爺奶奶得知真相的時候,險些就這麽走了。
最後雖然醒了,可奶奶因此落個了輕度偏癱的症狀,至此,簡楚成了他們每個人心頭的一根刺。
拔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曾尛最爲可憐,先後兩次送走自己最親的兩個人,雖然曾志國走的時候,她也很心痛,可是這和簡楚的離開,還是不能相提并論的,畢竟曾志國當時不是以她父親的身份,她是在辦過喪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才知道曾志國是曾鑫的事實,那個時候,悲哀已經過去,是以,簡楚的離開,才是真正痛苦的到來。
她一直都感覺自己在做夢,夢醒了,那個人還會站在原來的地方等着她。
可是每次從睡夢中驚醒,她的身邊,除了倆孩子,還是倆孩子。
然後她就會抱着孩子們哭,她一哭,楚芸聽到了,也會在隔壁哭。
兩個妹妹跑進來抱着她一起哭。
渾渾噩噩的熬到三個月,胎穩了,她卻養成了不愛出門的習慣。
這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懂事,沒有讓她像前一胎那樣痛苦,沒有任何的妊娠反應,這讓她很是感恩。
大的倆尚且還沒滿周歲,肚子裏如今又上了貨,仔細想想未來,似乎沒有什麽可以讓她這麽繼續消極下去的緣由。
曾尛不上班,可也得掙錢養家啊,萬幸還有一個李濤供她指使。
李濤自然知道他們家的事兒,原以爲自己會歇上大半年的時候,曾尛的第三批貨給他送了過來。
上次那兩批貨,曾尛前後掙了大概三千塊錢,第三批貨初步估計也能掙一千五上下。
算算她手裏目前的存款,抛開那些不.良途徑的款項三萬,她手裏目前有屬于自己的現金五萬塊。
包括當初公婆給的一萬塊錢,簡楚這兩年掙得工資,以及他犧牲以後給的各種補助和榮譽獎金。
當初說他是拿命換來的錢,沒想到,一語成谶了。
73年她能有五萬塊錢,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概念。
可是她将來要養四位老人,四個孩子,已經确定了,這次懷得還是雙胞胎。
四個孩子一個媽,曾尛覺得自己的未來任重而道遠,所以她必須好好的,堅強的爲他們謀劃。
簡楚犧牲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她就算想否認,也會被現實拍打回原形。
她逃避不了。
既然無法逃避,那就坦然的去面對。
她空間的貨物也不是源源不斷,聲聲不息的,早晚有造完的那一天,現如今空間的存糧也就剩下了十多萬,而且空間超市超過了一級,就意味着不能随便取用了,可是距離八三年還有十年的時間,這十年裏她要想吃好過好,勢必要另謀生路。
隻是眼下孩子還都小,她至少三年什麽也做不了,那她目前要做的,可能就是要發展一下自己的空間餘額了。
當初買的物資如今就剩下十二萬,空間餘額經過她這些日子養殖雞鴨鵝鹌鹑這些,每天大概有五六百塊錢的空間收入,目前餘額在一百七十萬,一百七十萬能買藥,能買超市的物資,但是她将外面的十多萬物資賣完之後,就不打算再賣了,因爲超市内部的這些,她要保證她和孩子們能夠随時随地吃的到。
錢,她不缺,五萬塊錢,夠她堅持十年沒問題,更何況剩下的那十來萬物資,怎麽也能再換兩三萬的現金。
她空間養殖的這些蛋,可以再大規模的發展一些,到時候她拿不出物資給李濤的時候,專門讓他賣雞蛋也是可行的。
因爲三五年之内,她也折騰不了什麽大的動作,如果回歸鄉下的話,倒是可以助她遞升空間裏的餘額,畢竟那山上的确好東西不少,但是那恐怕得孩子們都上學以後,撒開手了,趁着秋天跑回去一趟,還是挺值得。
曾尛因爲有了孩子,逼着自己堅強,不去想簡楚離開給她所帶來的悲痛,而時間也的确是很好的療傷聖藥,大概是因爲他們六個人一起犧牲的,所以曾尛對他們産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幹爸幹媽們,孩子們寄點好吃的回去,而他們家裏有什麽好的,也會給曾尛寄過來。
入夏之後,家中傳來噩耗,奶奶早上起來喊頭暈,結果一下子躺在床上,再沒起來。
爺爺年紀大了,承受不住這樣的悲傷,竟是跟着一起去了,走的時候,夫妻倆甚至還牽着手。
一年之内連續失去多個親人(包括劉錫晨他們),曾尛崩潰的險些早産。
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肚子大的根本承受不住長途奔波,爲了她的安全,兄弟姐妹們沒讓她回家奔喪,曾尛隻能懷着悲傷的心情,站在家裏,默默的給爺爺奶奶燒香磕頭。
家裏的人早在知道簡楚犧牲的消息時,也是無限感傷,一方面心疼曾尛,一方面又覺得這不是事實,可随着時間一天一天流逝,不相信,也變成了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