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仙人見四位菩薩神色訝異不已,便是拉着他們到一旁,将諸多事情都迅速講述了一遍,其中有的如彌勒菩薩,則是交遊廣闊,朋友衆多,佛道兩脈,少有會對這位大肚能容天下之事的佛門菩薩有惡感的。
彌勒菩薩對于這位蕩魔真君的事情倒是還有印象。
文殊菩薩是佛道兩脈維系正常關系的關鍵角色之一,亦有印象。
而對于普賢菩薩這位素來清修,于諸外界事所知所不多的菩薩來說,那蕩魔所做之事則是如一巨石般砸落下來,讓他的神色驟變,下意識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出道第一件事情,就是斬殺了東華帝君,然後将其首級直接扔下了玉階?!”
“嘶——”
“阿彌陀佛,好殺氣,好大的兇悍氣魄!”
普賢菩薩是親眼見過那位東華帝君,知道其華貴和威嚴,也曉得他的手段,但是這樣的一位了不得的帝君,就這樣被斬了,四位菩薩緘默不言,都沉浸于這個消息帶來的巨大沖擊之下,這仙人便還要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知道的情報,把爲何要宣告這蕩魔真身的原因說出來,道:
“哈哈,說起來啊,北極驅邪院素來都對成員的身份極爲保密,而這一次大張旗鼓地要将蕩魔之身份宣之于衆,幾位可知道他是做了什麽事情,才有了這樣的待遇嗎?!”
便像是比起旁人早些知道了些内幕消息,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這消息說出去和旁人炫耀一般,隻是旋即他注意到了這四位皆穿清淨僧衣,神色自然慈悲,乃是真正修持佛法的高僧,于是剛剛說出去的話就直接卡死在了喉嚨裏面。
說不出來,咽不下去,臉上表情極度尴尬,下意識朝着一側偏斜過去,道:“咳咳,這個嘛,這個,額,那什麽,諸位菩薩來此是爲了什麽?哈哈,總不至于是來我這裏閑聊的吧?”
“可不要因爲和我閑聊這些無趣味小事,反倒是耽擱了幾位菩薩的正事啊。”
這位仙人尴尬僵硬地轉移了話題,觀世音菩薩深深注視着他,卻也沒有點破,隻是合十一禮,溫和道:“我等來此,是爲了尋找鬥部的牛金牛道友,不知道他在何處,還請指點一二。”
仙人松了口氣,道:“老牛啊,他就在這兒,你去那邊……”
他将老黃牛的方位一說,四位菩薩道謝,而後踩踏着祥雲離開了,這仙人方才松了口氣,實在是太過于尴尬了,若是方才嘴快一點,直接當着四位菩薩說那蕩魔是鎮了佛陀才做得了這般位格,不得尴尬得腳底闆在天宮摳出個淩霄寶殿出來?
噫惡——
隻是想到那版畫面,這位仙人都忍不住地打了好幾個寒顫。
卻說觀世音菩薩,彌勒菩薩,并文殊普賢二位離開這鬥部前方之地,騰雲駕霧了好一會兒,便找到了那位牛金牛,事實上老黃牛的位置相當容易找到,隻需要騰空在高處,再四下裏望上一望,隻需要尋到人圍繞最多的位置,笑聲最大的方向,那麽老黃牛保準就在那裏了。
遠遠地便可以聽到老黃牛爽朗的大笑聲。
這笑聲裏面還帶着和旁人争執的聲音,道:“哈哈哈,真武靈應?破劫殺戮太重?!怕是不好相處?哈哈哈哈,你這說的什麽話啊,真武靈應,那可是太上道祖之弟子,玄都大法師之師弟,性格最是寬和弘毅,怎麽會不好相處的?”
“曆劫?哈哈哈,妖族量劫諸事,那不是因爲被卷入其中了嗎?”
“卷入其中,自然當要瞬間拔劍而戰,難道還要客客氣氣地請求對方網開一面,高擡貴手的嗎?你這樣的說辭,未免是有些站不住腳了吧?”
四位菩薩見老黃牛在群仙諸神的包圍之中,言辭從容,滔滔江河一般開口,舌戰群仙,稍微聽了一會兒,似乎是仙神們在讨論太上玄微真人,真武靈應道君的性格,有的認爲此人雖有道行,但是拒絕敕封,又是以此身殺戮破劫,恐怕是性格冷銳,鋒芒畢露,很不好相處的那種。
老黃牛卻是力排衆議!
以一己之力,硬生生駁斥了群仙,塑造出了一個溫和平緩,卻是不得不出手的真武。
畢竟,真武不提,靈應兩個字倒是溫和許多。
直到現在,許多仙神已經被老黃牛給說服了,唯獨巨靈神爲首的天界戰神武神團體,并不認可那個溫潤如玉的道人,便是在妖族戰場之上奔馳萬裏,馳騁四方的真武,但是也拿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
等待争論結束,觀世音菩薩溫和開口,主動招呼道:
“牛金牛道友,看來近日精神可好啊。”
老黃牛和其餘仙神打了個招呼,快步走出來,展開雙臂,和那彌勒菩薩熊抱了下。
又和其餘幾位菩薩見禮,放聲大笑道:
“哈哈哈,這不是觀世音菩薩,彌勒菩薩,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嗎?”
“幾位不在西方清淨琉璃佛國之中清修佛法,卻來這天界做什麽啊?哈哈哈,莫不是來尋老牛吃茶的?”
牛金牛當年險些給東方淨琉璃佛國的藥師佛給渡化了。
也因爲數次的逃脫,倒是和諸多菩薩結下緣法,寒暄之後,觀世音菩薩将諸多事情向老黃牛講述出來。
而在同時。
淩霄寶殿之中——
玉皇張霄玉揉了揉眉心,看着北極驅邪院呈遞上來的卷宗,微微擡眸,道:“解開驅邪院戰将【蕩魔】的情報封鎖,将此尊号尊四方上下,令六界皆知?”
“看來,驅邪院是打算要以北極諸聖的聲勢輔助齊兄弟了;不過确實,此次和先前不同,不在天界,借助火曜之力本身就會有時間的延遲和傳遞的損耗,二來,在人間界動用火曜之力,難免不會被司法盯上。”
“這個時候,借助驅邪院殺戮之名号和北極諸聖的威風,足以震懾四方,省去了許多的麻煩;同時給了一個九天遊弈使的名号。”
“不過,尊……”
“有些意思。”
少年玉皇看着那個【尊】,慢慢品位着這個文字裏面透露出的諸多情緒,禁不住笑了笑,道:“有點意思,既是要給他一個大尊名的話,那麽我也幫助伱一番便是了。”
他想到先前和自己一并醉酒的少年,想到了兩人在醉酒之後的約定,說要改天換地,說要在一甲子後,在群仙諸神面前立一個吓死他們的大事,不由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北極驅邪院呈上這卷宗——
以玉書,金紋而寫就,卷宗乃爲無量星光編織而成。
是符合【禦】這個層次的卷宗。
按照規矩的話,這卷宗将會化作無量巨大,而後選在鬥部天阙之下,上有北極紫微大帝印玺,以昭萬物萬靈,這已經是極了不得,極爲巨大的規格了,少年玉皇卻是将這一副卷宗卷起來。
旋即順手招來火焰,在老天君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将這一卷直接抛入火焰之中。
嘩啦一下,那玉色火焰吞吐,直接将這卷宗吞沒,轉眼化作飛灰。
老天君驚呼一聲,下意識撲上去,想要将這卷宗從這火焰裏面拿了出來,可是哪裏還來得及?當即瞠目結舌,道:
“這,帝君,這,這是中天北極紫微大帝和驅邪院上禀的卷宗啊,他們現在就在外面等着,您就算是不滿意,就駁回便是;若是不願意見他們的話,交給臣去辦也可以,爲何,爲何如此啊……”
他膽子都給震麻了。
卻聽得了袖袍翻卷之聲,見到那位少年玉皇起身,淡淡道:“不過是卷宗而已,吾重拟一份給他便是了。”
“啊?”
老天君呆滞,看到那少年玉皇身前,無數流光彙聚,化作一以天爲綱以地爲目,大道編織的書卷,乃是天書之副卷,似真似虛,如夢如幻,呈現出淡淡的透明姿态,就這樣漂浮在玉皇身前。
“天書?!”
老天君身子一滞,看到那少年玉皇手中握筆,泛起無邊流光,緩緩落在天書副卷之上,袖袍翻卷,雙目微垂,神色沉靜,一時之間,竟然恍惚,有一種重新見到了昊天般的錯覺,可是恍惚一瞬,這終究隻是錯覺,眼前站着的,仍舊是那少年玉皇。
可旋即,老天君就忽然意識到了玉皇這個動作的分量!
玉皇親自提筆,在天書副卷之上寫下旨意?!!
這,這是要……
老天君一瞬間知道了之後要發生的事情,頭皮發麻。
而張霄玉眼底神色平和,提筆落在了天書上。
天蓬大真君的建議是認可,是敕封真武蕩魔之位格,而後者不受。
北極紫微大帝更改,将封改爲【尊】。
而張霄玉神色平和。
再度更改!
非尊也。
乃證也!
尊者,仍舊還需要旁人的目光和認可,唯證,是一證永證,絕不再失去了!
所謂的旨意,不過隻是讓旁人知道這一件事罷了。
在下定決意之後,張霄玉突然發現自己寫下這一天書旨意的時候更爲從容不迫,心胸開口,最終他看着自己寫下的那個尊号,提起了印玺,印玺之上,泛起流光,他嘴角勾了勾,心中自語道。
那麽,【玉京尊神】這個最大的尊号,就先不給你上了。
真武蕩魔,則是你自己證的,吾隻是将此事告知于天下罷了。
手中印玺穩穩壓在了天書上。
玉皇的袖袍翻卷,雙鬓垂落的黑發揚起,眸子沉靜,掌中印玺泛起了一層層漣漪,旋即大亮,朝着下面猛然壓下,而後似乎是自印玺之上吞吐而出,猛然逸散在天書上,天書本來就是如同煙雲一般缭繞的,此刻被這力量一激,旋即穩定住,一層漣漪朝着兩側翻卷散開。
轟!!!!
在這個瞬間,外界,天阙之上,也出現了大變。
老黃牛知道了這四菩薩的事情之後,心中既有對于佛門之事的頭疼,這個時候他反倒是覺得藥師佛那個老頭子在也是一件好事,至少這個老家夥是可以制衡住這幫佛的;而在懊惱和頭疼之餘,又有慶幸——
雖然對不起這四菩薩,但是基于老黃牛的立場上,幸虧無惑沒有答應下來。
他曾經和藥師佛打過交道,所以也間接地知道那一十七脈佛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不知道是否是陰陽輪轉,物極必反。
明明是修空修性的佛門,偏激起來,簡直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偏執和難纏。
無惑最好不要摻和進去。
心念電轉,表面上的老黃牛則是一本正經道:“啊,是是是,對對對的。”
“太上玄微啊,他,性格太柔和了,對啊,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會去妖族曆劫啊!”
“他?”
“嗨,他不擅征伐的,不擅長的,不過嘛,那個什麽上清洞玄既然是他推薦的,應該沒有問題的。”
文殊菩薩道:“是,真武靈應道君也說,這位上清洞玄真君是比他更擅長殺伐。”
老黃牛點了點頭,又想了想,才更爲認真地道:“不過我倒是覺得,老牛我可以給你們各類法寶,就算是有真武推薦的那位輔助,你們也要做好各類準備才是,也帶着些保命用的東西,不到最後關頭,不必把自己的性命留在那裏。”
他掃了一眼玉簡之中的名錄,這些名錄之中,多有奇珍異寶,價值不菲,難以尋找來,可是老黃牛的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道:“你們要的東西,我會在三日之内給你們齊備。”
觀世音菩薩松了口氣,雙手合十道謝,而後溫和道:“不知道要需要多少報酬?”
“我等幾個修行也有千餘年,多少有些法寶卷宗。”
素來視财如命的老黃牛道:“不必了。”
他将玉簡收好,而後看着四個已決意赴死的菩薩,拱了拱手,肅然道:
“報酬,我已收到了。”
四位菩薩歎息,雙手合十道謝。
一時無言,卻又有一種莊嚴之感,隻是此刻,天穹之上忽而有陣陣雷霆鼓蕩之聲,這聲音巨大無比,竟然似乎直接橫掃了整個天阙,四大天域,三十六宮,七十二殿,三十三重天,皆被籠罩。
群仙諸神怔住。
普賢菩薩不由道:“這是……難道驅邪院一名真君的身份,竟然有這樣大的動靜嗎?”
老黃牛死死盯着天穹,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道:“不,這是玉皇親自下旨啊。”
“難道說,天界要參與人間諸事了?!”
“還是說,玉皇有什麽大任命,要對司法出手嗎?”
一個個念頭在群仙諸神的心底浮現出來,但是無論是誰,都知道這事情的肅穆,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皆斂容擡眸去看着天穹變化,雲琴坐在天河旁邊,鞋襪褪去放在旁邊,雙腳踩水放松,訝異不已擡起頭。
雲之沂和織女同樣驚愕擡眸。
太陰元君,玉妙都如此。
今日自玄都觀裏面出來玩耍的兩個太上一脈三代弟子,玄都大法師的童兒也是驚愕,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變化。
天穹雲海散盡了,幽深沉靜仿佛一座桌案,而後無數的雲氣,星光彙聚在了一起。
以星光爲軸,以雲海化作了卷,橫貫三十三天阙,群仙在這巨大無比的卷軸面前都無比渺小,或者騰雲駕霧,或者乘坐仙鶴的仙人們,都不如一個文字大,而那卷軸震顫,就以天爲桌以地爲案,緩緩朝着一側鋪開來。
一個個巨大的文字散發明光,次第流轉變化。
群仙下意識開口,雲琴瞪大眼睛,念叨:
“太上玄微真人,姓齊,名無惑。”
“年一十七。”
“破量劫,破妖族萬靈大陣,斬妖族百萬。”
“滅盡一州之妖魔。”
“誅燭龍,戮妖仙,鬥妖皇。”
“斬南無帝寶幢摩尼勝光佛。”
“斬鬥部之主東華大帝……”
滿天仙神都擡起頭看着,那一個個華光帶來的燦爛明光,彙聚出了的卻都是殺氣森森然的過往和經曆。
一開始還有些如遇到觀世音的仙人般的興奮和炫耀之心,還在和旁邊諸仙打賭,閑聊,可是伴随着斬殺妖族百萬,滅一州妖魔,到最後的斬佛,斬帝這一件件事情随着畫卷的鋪開而彰顯出來的時候,整個天界的聲音就越來越小,最終歸于死寂。
觀世音菩薩神色凝固。
彌勒菩薩的笑容緩緩僵硬在臉上。
這些文字平靜,簡短,卻以一種無比強勢的方式将某些存在鋪開來。
而在這般肅穆訝異的氣氛之下,畫卷終于要展露到了最後。
人間界,少年道人站在人間街道,在溫暖陽光的籠罩下,發梢都帶了些明亮的淺褐色,眸子在陽光下如寶石一般地澄澈和剔透,神色溫暖,和人笑着打招呼,然後從袖袍裏面取出了糖果,分給了這幾日相熟的孩子,嘴角噙着溫暖的笑意。
然後擡起頭來,站在人間紅塵之中,木簪黑發,臂彎拂塵。
踩在白雪上,擡起頭看着雲霧和紅梅枝上的雪花,呵出一口白霧。
天界,那畫卷最後的文字落下。
也落在衆人心底。
【曆劫升遷】【累功而成】
【證】——
中天北極,九天金阙。
太上玄微真人,真武蕩魔大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