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霄玉才進來,就看到齊無惑眼底一下亮起來,正要想着,自己的到來竟然讓齊無惑如此欣喜,看來此番的雪中送炭,效果着實不錯,那麽自己這七日裏來的時間,總算是沒有白費。
另外,張霄玉幾可斷定——
司法天尊絕對是在懷疑什麽了。
這種懷疑并非是突然出現的,自過去的自己留下的玉簡看來,一開始的司法大天尊是頗爲恭敬的,但是伴随着自己重傷,這位司法大天尊就逐漸的展現出自己的野心,而後開始了一點一點的試探。
這是積患已久了。
隻是最近一月以來,自己常常下凡間。
雖然有太乙救苦天尊幫忙處理諸多事宜。
但是司法大天尊境界卻也不低,更在天界許久,不知道多少歲月經營,總是察覺到了蛛絲馬迹,按着張霄玉的想法,司法此番試探,恐怕至少有兩個目的,一來是在試探自己的破綻,二來,恐怕是擔憂自己下凡做事,故意拖延七八日時間。
司法——
權且忍你一時。
不過,如此忍讓,可讓齊兄弟如此關切于我,倒也算得上不虧。
張霄玉微笑往前,正要開口寒暄,卻發現吸引了齊無惑目光的卻并非是自己的到來,而是另外之物,咳嗽一聲,裝作是若無其事模樣,道:“齊兄弟,這幾日可還無恙?”
“哈哈,張某來了。”
齊無惑将張霄玉迎進來。
少年道人握着玉簡張霄玉一瞬就看到了那一枚玉簡,隻是似乎這玉簡和齊無惑的心神合一,上面是被施了某種極了不得的手段,唯齊無惑可以看到文字,心念一動,就知道是那老者的手段。
上面寫着的是什麽字呢?
張霄玉的心中自是好奇,卻也知道分寸,不曾詢問這等隐秘的事情。
隻是笑着将手中玉簡遞給齊無惑,将此物由來之事詳細告知于齊無惑,齊無惑看過這玉簡前面的伏羲留信,尤其是他說的借助太上之力設計太一,未來讓太一附身于太上弟子雲雲之事,看得齊無惑額頭抽了抽。
縱然是以他的心性,此刻都下意識地升騰出一股怒火,眼底都要噴出火來。
一字一頓道:“原來如此……”
“羲……皇……”
少年道人覺得自己若有機緣,得見伏羲,一定要用出老師教導的神通。
一炁化三清,圍繞起來揍那位太極天皇上帝一頓!
還沒有出生,就被預定了個最倒黴的棋子位,這換誰都忍不了。
可不知爲何,他又突兀地想到了自己經曆了一次抹殺之後,在那種死寂之中見到的人,聽到的聲音,那位溫柔的女子娲皇腦海之中,似乎有一個個事情突兀地浮現出來——娲皇,在陰司幽冥之中突然暴動的伏羲琴,小蓬草在妖界和自己的相遇,小蓬草的血,讓太一印玺有所反應的小蓬草……
以及——
同時接觸過娲皇血和太一印的自己。
是錯覺嗎?
這些事分明是單獨存在的,但是卻隐隐有一種,彼此之間,暗藏聯系的感覺。
若是假的,那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是因爲忌憚那位早已經隕落于世近乎于五個劫紀的太極天皇上帝伏羲。
可若是真的……
那他就是提前五個劫紀之前布局,哪怕自己身死都操控大勢于指掌之中,若當真如此,此人何其可怖!何其非人!何其冷靜!
哪怕自己的死都是棋子的一環嗎……
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
無數的念頭浮現在心底。
在這無數的念頭沖刷之下,齊無惑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道縱橫糾纏的線,無數線條變化交錯,化作了一個繁複卻又清晰的棋盤,上下四方爲宇,古往今來曰宙,四方縱橫爲棋局,這跨越無數歲月的棋盤就在自己的眼前,而持棋子者是誰?
齊無惑看着‘棋盤’。
心中自語。
【太上弟子,太一印玺,娲皇血】
就仿佛棋盤之上,有三個地方同時亮起來了。
因是太上弟子,則必遭太一複仇的旋渦。
又因爲接觸過娲皇血。
則能見到被抹殺之前,娲皇留下的痕迹。
但是,羲皇爲何能确認,我就一定會去妖界去和小蓬草相見?
爲何相信,我一定會牽涉到太一印?除非,妖界變化和錦州的事情,和伏羲有關系,但是妖界之事乃是勾陳——
齊無惑的思緒微頓,眸子收縮,忽而想起了伏羲琴器靈說的話。
【伏羲敗亡于勾陳】
【借其兵戈鋒芒催動……】
如果說,伏羲借助勾陳的氣機而更進一步,臻至于大道根源以救回娲皇,但是會敗在了勾陳兵戈之下,這件事情應該不假;畢竟無論北極還是南極,都認爲伏羲敗于勾陳,但是所有人都在驚歎于勾陳的崛起,歎息于伏羲的沒落,一件件事情風起雲湧,卻讓所有人忽略一點——
伏羲未必沒有在這個同時又反向暗算勾陳。
勾陳根基受損的話,就必須要做些什麽恢複。
生死萬物皆已有執掌者。
這個時候,妖族萬靈就是必然的選擇。
妖族萬靈也是被伏羲罷黜的。
齊無惑又想起了養聖胎的法門,想起來自己摧毀聖胎典籍時候,那創造聖胎者的懊惱,本來隻是當做失敗者的痛苦和不甘,但是此刻卻一個一個亮起了似的,有着無與倫比的分量,照徹左右,于是在心中呢喃自語:
“天庭覆滅于孽神之手,太一尊神隕滅,吾爲太一神左侍者。”
“殘留一命,痛恨至哉,以搜集天庭正統之秘傳,删繁就簡【三千年】,以成此法。”
齊無惑看向手中古樸玉簡【三千七百餘年】的記錄。
雖然他知道,這兩個三千餘年不是一個時間段,但是不知爲何,總有一種心驚膽戰之感,而在這個時候,一個之前忽略的關鍵信息終于被捕捉到了。
太一左侍者!
伏羲留書——【吾要在他面前斬殺他的一切好友親朋】。
兩個口信之中的記錄出現了巨大的沖突。
那個可是伏羲,羲皇,太極天皇上帝。
太一的左右侍者,怎麽可能從他的掌下活下來?!
除非是——
伏羲故意如此。
在太一左侍者面前斬殺太一,讓他的心神劇烈創傷,然後故意放他一條生路,或者牽引,或者引導,或者壓制,最終塑造出一枚自己需要的棋子,讓其創造出了類似于《養聖胎》之類的法門,而後作爲這個時代量劫的開端?
量劫開啓,哪怕是三清也會被影響,三清弟子踏入其中,則更是自然而然。
若是如此的話——
一切都在伏羲的推算之中嗎?
錦州的災劫,人妖兩族的厮殺,也隻是那位太極上帝的平淡落子嗎?
不,不是如此,他已死,卻知量劫必然會在人族和萬靈之中開啓。
他選擇落子,讓這個量劫在恰當的時候,以恰當的方式開啓了。
【既然量劫必然發生,那麽爲什麽不能夠爲吾所用?】
化危爲安,逆轉局面,是爲【易】。
天下萬物,古往今來,無不可算者是爲【卦】。
就仿佛一道雷霆閃過,燦爛的明光讓前方的一切陰霾清晰化,于是‘棋局’盡數展現在齊無惑的面前,若是如此的話,伏羲恐怕比起所有人的預料還要恐怖,在太一未死之前就開始謀劃未來,以自身之死廢掉了最強,又以自身之敗牽扯勾陳大帝入局,控制量劫的時機。
以自己和太一的道投入本源,将娲皇的痕迹重新出現。
于是有小蓬草。
于是有勾陳的渴求突破。
于是有太一印。
但是,他的目的是什麽?
張霄玉察覺到了齊無惑的情緒波動,他想要說什麽,卻看到齊無惑模樣,知道他現在恐怕是在思考什麽,腦海之中,怕是已經風起雲湧,于是很克制地閉上了嘴巴,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好奇地看着齊無惑旁邊那一枚太上玉簡,好奇上面究竟是寫得什麽文字。
而齊無惑的思緒終于落在了伏羲琴的器靈說的話——
娲皇的痕迹被抹去之後,又被伏羲重新找回來。
所以,等到了世界的大道輪轉變化,那麽娲皇将會重新在這個世界上出現……
一直以來,齊無惑已逐漸相信了伏羲琴所說的話,但是,但是若他的話是假的呢?或者說,若是伏羲羲皇連随着自己一路厮殺而來的器靈,也直接瞞過去呢?
如果說在之前的話,齊無惑會相信那器靈。
但是現在,當他親自體驗了一次【抹殺】,聽到娲皇的聲音之後,他忽而就能夠想清楚了伏羲的目的——伏羲要的根本不是世界上再度出現一尊娲皇。
祂隻要将娲皇從被抹殺的痕迹之中重新奪回來!
古往今來,無關血脈,于他而言,娲這個名字,獨一無二!
便如同南極長生大帝的話語說的那樣,難道說以大神通創造兩個一般無二的人,那兩個就是一個人嗎?齊無惑的回答是不是。
伏羲的回答,同樣如此。
于是眼前一切迷障,盡數都散開來。
娲皇血不是代表娲皇歸來的信物,而是讓齊無惑在被抹殺時和娲皇的痕迹産生共鳴的前提!
齊無惑終于看清楚了伏羲的目的。
就仿佛他終于可以看到棋盤上的每一子,看到了執棋,溫潤如玉的青年神靈。
以此身,以此法,以此道。
斬殺太一,操控量劫,逆轉一切,不惜自身威名掃地,也要将最初的娲皇帶回來!
而這一次的布局,隻是讓齊無惑見複蘇癫狂的太一,而後再度經曆一次【一】的抹殺。
隻有這樣,才可能見到娲皇的痕迹。
隻有太上最驚才絕豔的弟子,才有可能将娲皇的痕迹帶回來。
在無數英豪縱橫的數個劫紀裏面,一切事情終将會發生,但是竟然有這樣一個,并非所向匹敵,卻能謀算萬物的神靈,沉默落子,以求自身渴求之事,當齊無惑終于能夠勘破伏羲的道路時候,一股怒火不可遏制地在他的心底升騰起來。
憑什麽?!
憑什麽我要做你的棋子?!憑什麽你操控的量劫會讓無數的生靈在其中?!
憑什麽,我要聽伱的安排?!
吾老師都因你而受傷,聖胎之法也是你一手操控而出。
憑什麽?!
雖然齊無惑知道,量劫必然誕生,哪怕伏羲不做後手,也會出現,或許會以更暴烈,死傷更慘重的姿态發生,但是作爲一枚早早被定下的‘棋子’,理智上的認知清晰,不妨礙他對于伏羲這位上古大神的态度,拳鋒握緊,可這個時候,齊無惑看到了玉簡上的最後一行字。
【唯願阿娲創造之族裔,可綿延于後世千秋萬代,不絕其血】
【願風調雨順,百姓安居,莫忘其母。】
莫忘其母……
少年道人握着的拳鋒緩緩松開來,額頭的青筋贲起。
連這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嗎?!
伏羲!
張霄玉看到齊無惑一時握拳,一時卻又松開,隐隐敵意,卻又最終直接開始快速的檢閱典籍之中的神通名錄,而非是一個一個認真翻閱,不由好奇道:“齊兄弟,你爲何不仔細去看?”
“……我在找伏羲他留下的那一個。”
張霄玉疑惑道:“那一個?”
“哪一個?”
齊無惑沒有回答——
既然伏羲已經在大的方向上算準了每一個大事件的産生,那麽他一定有準備好某個克制性的神通,這其餘所有的神通隻是幌子,伏羲在等待能夠看懂他目的和手段的人出現,于是齊無惑翻閱許久之後,終于在最後代表着普通神通的地方,發現了自己找的東西。
【引兵入魂人器合一】
張霄玉看到浮現出來的文字,下意識念誦道:“人器合一法,能令神兵之器靈入神魂之中溫養,最終抵達人器合一之法,心念動處,神兵召之即來,威能莫測,兼具護主之能。”
“這算是一門中乘的法門,怕是應對不得那位太一,齊兄弟你尋他何用?”
“我覺得前面的幾門神通,大演蒼生決,逆伐天一錄更強。”
“不,這個正好。”
齊無惑死死盯着這個神通。
而後擡眸看向另一個方向,張霄玉也好奇轉頭去看,旋即瞳孔驟然收縮。
一名穿着青衫,溫潤如玉的青年正把一個小小道童夾在胳膊下面,嘴巴裏面叼着從小道童那裏搶來的果子,小藥靈哭哭啼啼,青年笑意溫醇無害,潇灑俊逸,正是器靈之軀,似乎是察覺到什麽,下意識擡起頭,看向齊無惑和張霄玉。
溫潤如玉的青年臉上神色凝固:“嗯???”
張霄玉眸子瞪大,下意識後退半步,功體本能則是抓住了腰間的劍。
呢喃道:“羲皇?”
“不不不不不,請不要誤會。”
器靈溫和微笑,道:“在下可不是吾主,雖然你把我認成他我很開心。”
“但是,在下隻是一介【器靈】。”
“恐怕幫不到二位。”
玉皇看向那玉簡上記錄的神通,又想起了伏羲的留書。
‘吾要在他面前斬殺他的一切好友親朋,将其精神和肉體折磨到極緻,讓其在無盡的不甘和癫狂之中死去……’
若是這個時候的太一,見到了羲皇……
齊無惑看着這玉簡上的神通,又看了看掌中老師玉簡。
那玉簡的文字散開,露出名字。
【鬥】!【戰】!【勝】!【法】!
齊無惑眸子微擡,似乎明白了什麽,道:
“原來,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