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聽的聲音落下,裏面還帶着些許的疲憊,齊無惑嗯了一聲,道謝,而後神色仍舊平和,和旁邊路過的鎮子裏面的居民打了聲招呼,心底詢問如何了,谛聽懶洋洋道:“也就隻有我能夠做到了。”
“十殿閻羅那邊同意了,允許這些枉死戰死者,回去見自己親人最後一面。”
“以此了斷緣法。”
“但是不可言語,不可妄動,不可以交流,另外,此事可能比較大了些。”
“齊無惑你的【陰德】估計是徹底耗盡了,他日有時間你最好來陰司一趟,若是此舉确确實實可以令這些魂魄的心神稍微安穩些的話,陰司或許會考慮将此事定爲往日都會有的規矩,允許枉死者在死後第七日回陽間見見血親。”
“至于你爹娘和那個先生……”
“這些魂魄的去處,也就隻有地藏王這個老秃瓢知道了。”
“可現在這老秃瓢被反噬得極爲嚴重,一時間怕是沒有法子醒過來了,伱先等着。”
谛聽盤坐于枉死城之中,手掌撐着下巴,懶洋洋道:“知道的東西,便是這些了。”
少年道人道:“有勞先生了。”
谛聽随意擺了擺手,道:“有什麽辛勞的?不過也就隻随意幾句話。”
“你若是真的打算感謝我。”
“倒不如今日去城鎮裏面,買來些好酒肉,做一桌子好菜——”
谛聽的動作忽而頓了頓。
有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在他的背後浮現出來,像是一隻隻浸泡在了冰水裏面的手掌伸出來,然後輕輕貼合在他的脊背上,讓他的身軀都有一絲絲的僵硬。
谛聽微微擡眸。
而後若有所思,性靈的警惕性瞬間拉滿。
這性靈刹那之間橫掃周圍,掃過大千,如是數次,并不曾察覺到有什麽危險,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看起來是吾多想了。
卻也是。
老子的神通,乃是自先天而來,雖然說萬物有其定數,不可得圓滿,修爲終究不過隻地仙巅峰,然而論及這感知之道,縱是尋常之帝君,也絕跳不出谛聽雙耳,遍數這六界輪回,神佛妖魔,強者無數。
可這普天之下能超過老子天賦神通推斷的,不超過一手之數!
吾又何懼哉!
齊無惑這個小牛鼻子家,斷不可能湊齊他們。
在如此冷靜思考之後,便是大笑,放下心來道:
“做一桌子好菜等着我。”
“這陰司幽冥,枉死城之中,沒有多少好吃的。”
“在這裏許久,沒吃的沒喝的,我都憋出問題來了,可知道,要好酒,好肉!”
齊無惑答應下來。
一路徐行到了鎮子裏面,有孩童見他,便會停下腳步來,喚一句先生,齊無惑便回禮,而今這個鎮子是在錦州之中,齊無惑短暫修行落腳,也會代替這裏的教書先生去教導孩子讀書認字。
教讀書學文,教撫琴寫字,也有拳腳鍛煉。
……………………
“啊……雲真大啊,真白啊。”
在天界的雲海旁邊,一身青衣的少女坐在雲氣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流風和雲霞,張開嘴巴,讓其實速度很快的風從她的嘴邊飛過,發出啊啊啊的聲音,一雙眼睛大而明亮,看着前面的風景,慵懶随意。
老黃牛則是無奈,站在旁邊,雙臂環着肩膀。
眉頭始終皺着,沒有放下來過。
腦子裏面就隻有那一個念想——
娘希匹的!
北帝親自招安啊!
老牛我都是當年掀了那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國,一路狂奔到了北極紫微之處,這才得到了北極紫微大帝的庇佑,這玩意兒算是【投名狀】,這一次可是北極紫微大帝親自對那小道士抛出了招安。
好嘛。
那小道士直接翹了。
老黃牛的腦子都大了雖然說老牛我年輕的時候那也是在妖界亂混的混世魔王,可是吧,這天庭内的工作也挺穩定的啊,無惑你何苦如此呢?
在齊無惑先前落在妖界,揍了巨靈神一頓,幾乎就要直接反下天庭的老黃牛,對于齊無惑沒有來天界倒是沒有什麽大的問題,現在老黃牛心底裏面最擔憂的,也是絕對不能夠和織女和雲之沂說的是另一個念想。
“這兩個孩子怎麽辦?”
老黃牛嘴裏面咬着一根青草,眉頭皺着——
眼下的無惑,是後土皇地祇麾下的地祇。
雲琴呢?
那是北帝子,是北極紫微大帝的重孫女。
無惑入天庭也便罷了,領了這真武之名,誰人都知道,這真武可是北極紫微大帝的心腹,到時候和曾爲北帝子的少女結爲道侶,可謂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事情,直接成爲北極紫微大帝左右手的後備役。
而現在齊無惑是後土這位叛天之禦的親信子弟。
雲琴是天庭威嚴最重的北極大帝的血親。
這奶奶的!
這奶奶的怎麽結爲道侶?!
天庭最強和反天最強的兩位大能的晚輩成了道侶,玉皇怕不是當場就得要按劍而起。
然後直接一劍劈下來。
汝等,是要反天嗎!!!
這不是鬧的麽?!
老黃牛想想都覺得自己的腦殼兒發麻了,麻了,麻了,當年踹翻了藥師老光頭的佛國狂奔而過的時候,曾經直接闖過了雷部,給劈了個烏漆嘛黑時候都沒有這麽麻,他腦殼兒轉了好幾日,都轉得冒煙了,最終想到了一個法子。
除非是玉皇親自點頭然後以這兩個極爲道侶來緩和後土和天界的沖突。
這樣不單單不會影響到幾位的威信,那甚至于可以讓漫天仙神都松了口氣,禦和禦不用打,大家心情都刹那明媚起來,老黃牛都可以想象到,若真有那一日的話,這送上來的賀禮怕不是得要用麻袋來裝。
嘿嘿,到時候,老牛我就左手一個麻袋,右手一個麻袋。
麻袋裏面裝着乾坤袋和芥子器。
乾坤袋子裏面還是乾坤袋。
大的套了小的,到最後才是各種各樣的天材地寶。
從南到北,從鬥部到了雷部,到時候送上賀禮的仙神怕不是得排成行,那各大部的上位仙神們就算是心裏面不痛快,覺得這樣矛盾緩和,他們的機會變少了,但是礙于面子,還是會老老實實地送上一大筆的賀禮。
到時候老牛我可以從白天數到第二個白天。
就坐在寶貝上面數到牛蹄子都抽了筋。
老黃牛暢想着,想着想着連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旋即想到現狀,就覺得好像是後腦勺挨了一悶棍,就好像那些馬上都要過一遍手的寶貝都消散不見了,心疼的厲害。
可再如何暢想,也是知道這樣絕對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
那可是昊天轉世,乃是大天尊啊。
偏偏那邊的少女渾不在意,笑容純粹如常,眸子平和。
老黃牛歎了口氣,索性也不在意了,湊過去詢問道:“雲琴啊。”
“嗯?牛叔?”
“雲琴你,近日裏有和無惑聯系嗎?”
“嗯?還沒有啊,無惑才突破境界,正在穩固之中,不過,倒是确确實實有很多有趣味的事情可以和他說呢。”少女雙手按着雲霞,雙腿晃動了下,道:“譬如說那個什麽儀軌很無聊啊,還有司法大天尊說是【真武蔑視天規,該當懲處】,還有那個什麽真武。”
雲琴的眼睛都亮起來:
“哇啊,那麽大的儀軌都可以翹掉!”
“托他的福,我可是省去了好多的麻煩呢!”
“我宣布,真武和北帝子簡直就是最契合的了,哼哼,他們肯定都很讨厭天界的儀軌,若是能夠見到他們的話,本雲琴仙子,一定要給他們作個揖,感謝他們兩個翹掉自己的儀軌,救了本仙子的腿腳,不用一口氣地在那裏待着了足足幾個時辰。”
老黃牛一哽。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樣說。
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内髒裏面堵出一塊賊拉值錢的牛黃出來。
你們兩個看上去溫順恭良,老老實實,乖乖巧巧的。
可是兩個人放在稱上稱一稱,怕不是得有個八成的反骨。
老黃牛忽而開始擔憂往後,若是這兩個小家夥往後也成長起來了,千年後,幾千年後,也稱了這一方的真君,那一方的大帝,也收個徒弟,可别又是一個【直接翹了天庭敕封】的家夥啊。
可能是短時間内見到兩個翹掉儀軌的,老黃牛竟然覺得這似乎不是什麽大事了。
罷了罷了。
大不了再翹個儀軌。
隻要往後别來一個直接打穿了儀軌,攪和了盛會的家夥就行。
老牛心裏面安慰自己,然後道:“不過,你和無惑下次見面的時候,把牛叔我也喊一聲,牛叔我也有些事情得要和無惑多說說。”
“啊?好啊!”
雲琴一口答應,而後想了想,道:“算啦,既然這樣的話,現在就去吧。”
她雙手一撐,起身站在雲霞上,拍了拍手。
老黃牛都呆愣住:“這麽快?!”
少女雙臂展開,面對雲霞笑容燦爛:“我見雲氣流轉,天地可愛,便忽而想他了。”
“既已想到了他,索性就去見!”
老黃牛瞠目結舌。
忽而聽聞了一聲輕笑聲音,道:“倒是潇灑從容。”
老黃牛轉過身,見到氣度俊雅的左輔星君就站在那裏,笑意溫和,見了雲琴,微微一禮,笑道:“雲琴小姑娘,許久不見了啊。”
雲琴回禮道:“左輔星君大叔。”
左輔星君無奈,卻也隻是笑道:
“雲琴要下凡間,去見到那位……那位齊無惑是嗎?”
“是啊。”
雲琴回答,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樣,青衣少女縮了縮脖子,後知後覺似的道:
“啊,這,我,我現在難道說……還在禁閉之中……”
“嗎?”
少女一副要做壞事結果被當場抓住的表情。
左輔星君不由的失笑,道:“自不是,不過,你要下凡的話,可要有吾等随行。”
少女雲琴啊了一聲。
左輔星君笑道:“無妨,是北帝爺正巧也要下凡。”
“一路随行罷了。”
“嗯,雲琴可要換一身衣服?畢竟是要見那位。”
少女回答道:“啊,哪位啊?無惑麽?”
“我要見無惑,穿着什麽都可以啦,哪怕就隻是穿着這樣衣服,我也是我。”
左輔星君笑着道:“不過,此番是有拜見長輩,雲琴還是帶着些禮物比較好。”
雲琴恍然,點了點頭,道:“見長輩嗎?!”
“我懂我懂!”
見到少女腳步輕快的離開,左輔星君噙着微笑微微側身看向雙目幽深,笑意消散的老黃牛,老黃牛看着前者,氣機幽深,乃是真君層次的極高位格,至少可以和左輔星君制衡住,若有所思道:
“是北帝爺親自要見他嗎?”
“以及,北帝爺親口說,要帶着雲琴?”
左輔星君皆是道是。
老黃牛深深吸了口氣,道:“我明白了,北帝爺,可真是北帝爺啊……”
他長歎一聲,道:“勾陳封印,南極後退,無惑在後土娘娘那裏情分很重。”
“就封他爲真武。”
“是和後土娘娘修好,一個在内,一個在外,以二合一,制衡南極。”
“再來,無惑受封後在天,猶如質子,以此挾持後土娘娘,令後者穩定。”
“而現在,無惑不接受真武,就選擇了雲琴嗎?”
北帝公允而冷峻,但是老黃牛并不認爲北帝是面冷心善,不懂得手段的那種。
如此高位,存在如此漫長的時間,善惡難以去準确衡量他們。
左輔星君笑而不言,隻是道:
“帝君之心,猶如星辰在上,如大日巡天,吾等如何知道?”
老黃牛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左輔星君,伸出手按住他手掌,一枚寶玉不動聲色飛入左輔星君的袖袍裏面,笑容爽朗道:“算是老黃牛我多嘴問一句,這個樣子,算是要以他們結爲道侶,緩和而今隐患,如人間所謂的【政治聯姻】嗎?”
左輔星君失笑不已,隻好道:“或許是。”
“往日那少年道人還沒有法子令北帝爺如此看重。”
“縱太上親傳,分量也還不夠。”
“若他入北極,稱真武,北帝爺大概會令他和雲琴姑娘拉開關系,以安部署之心,北極一系不可以任人唯親;但是而今,他不受真武,卻又于巨靈神等戰将之中卓有名望,又是後土娘娘之麾下;倒也有價值和資格,作爲這個聯姻的目标。”
左輔星君也覺得是如此。
老黃牛咕哝了兩聲,而後道:“有問過他們二人嗎?”
左輔星君笑而問道:“此事很重要嗎?”
老黃牛道:“很重要。”
“若是順勢而爲的話,問過他們,那是他們抉擇而有利于天界和地祇。”
“而不隻是北帝爺的一枚棋子。”
“畢竟是我自家子侄,對這事情還是很關心的!”
忽而有淡淡的聲音道:“若是棋子聯姻,如何?”
老黃牛冷笑道:“大不了,反下天庭!”
“娘娘的,老牛反了!”
“告訴他們,這世上還有個叫做逃婚的事兒。”
正自說完,卻見前面的左輔星君面色一變,嘴巴都有些顫,道:“咳咳咳,道友,道侶和成婚不一樣,你可得要分得清楚,懂得嗎?”
如同碰着了火似乎的抖手一扔,那塊寶玉直接落在了老牛的懷裏。
老黃牛微微一呆。
旋即瞬間明白了什麽。
身子一僵,捧着寶玉,僵硬地磚頭,幾乎聽得到骨頭和筋骨扭動的嘎吱聲,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到身穿黑袍,手持折扇,玉冠束發,氣質清冷的北極紫微大帝淡淡道:
“若本座視他二人爲棋子。”
“又如何?”
老黃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