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的眸子平靜擡起,似乎洞穿了層層的天阙,勘破了無數的雲氣,見證到了被不周山封印的那一場戰鬥,左輔右弼星君皆察覺到了北帝的視線變化,先前正在談論鬥部之十一曜連珠的異相,而今卻自都收斂,恭敬等待北帝。
北極紫微大帝淡淡道:“勝負,快要分出來了。”
左輔星君隐有驚愕,道:“如此之快?”
以禦之實力根基,哪怕是分出上下都需要漫長的時間去磨,尤其是後土的防禦和力量都極強,和後土,以及南極長生大帝争鬥的話,除非是徹底碾壓祂們,否則的話,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内分出上下。
哪怕三清都無法在短時間内擊潰同爲尊神,而且在防禦類上面超越極緻的後土南極。
而今竟要分出上下。
難道說,是天皇上帝勾陳更進一步了嗎?
北極紫微大帝淡淡道:“……勾陳的戰意,正在消失。”
!!!
左輔右弼俱都驚愕。
堂堂兵戈爲道,曾經在最初的劫紀之中最爲好戰的勾陳大帝失去戰意,或許在面臨無法擊敗的對手時候,戰意是會消散,後土皇地祇在這一戰之中也确确實實占據上風,但是以禦的層次要讓勾陳失去戰意,至少還要再磨十數年。
發生了什麽?!
左輔星君下意識看向今日發生的異象。
勾陳後土之變化,會和此事有關系嗎?
本來鎮壓火曜的鬥部。
因爲四隐曜的暴動。
已經化作了十一曜連珠之儀軌,但是這隻能夠說是有了儀軌之基,儀軌已成,但是要以如何一種具備重大意義的行動完成這一儀軌,才算是結束,而誰能爲之,更爲重要。
鬥部太陰元君已開始着手此事。
真是羨慕啊。
【十一曜連珠】,這已經是一尊大帝層次的儀軌了。
雖然說還算不得是大品。
卻也是極爲了不得。
至少是比拟東華帝君的級别,若是運氣好的話,或許可讓太陰元君之名,升華爲太陰帝君。
真是大機緣啊。
就在此時,北極紫微大帝起身,左輔右弼皆收斂自己的雜念和想法,行禮道:
“帝君。”
北帝淡淡道:“去準備吧。”
兩位星君皆不解。
準備什麽?
北帝道:“準備封真武之尊号的典儀。”
!!!
“帝君,您的意思是?!”
“後土勾陳之戰,隻在數日便要落定了……”
“也該要封真武。”
“以告九天六道,蒼天生靈。”
……………………
太一印對于齊無惑有很大的敵意,但是對于小蓬草卻不同,對于此,齊無惑倒是完全可以理解——他乃是太上弟子,又身負三家絕學,和北帝,後土娘娘也各有緣法,更背着滅佛斬帝,腰佩伏羲陰謀創造之後的血河。
對于太一印這件神兵來說。
簡直和同時見到了主尊的所有死敵沒有半點的不同。
隻比起見伏羲的反應差了。
沒有一印砸死這少年道人,已經是太一寬宏。
齊無惑先前隻是看了一眼這太一印,就險些讓自己的道都受到沖擊,所以此刻,哪怕是小蓬草将神韻傳遞給他的時候,已經不再是最初的太一之道,但是齊無惑仍舊無比的謹慎。
小心去接觸,而後理解。
旋即少年道人便感知到了那種,名爲【一】的恢弘。
齊無惑的心神放松下來,他歎了口氣,将玄真未曾完成的氣運秘錄收了起來——原本的想法,是要了解這太一印,而後将玄真師兄的氣運,自人而升格爲萬靈,因爲有太一印的氣機,這一點不算是難,但是齊無惑現在發現,并不需要如此。
太一之道,無盡恢弘。
果然是曾經需三清四禦聯手應對的至高神。
玄真之道,已盡被囊過于這【一】之中。
隻是未曾顯化而出。
道蘊萬法,道化萬物。
而【一】是最爲接近于道的。
以一,容納蒼生萬物一切,一切可知不可知,可料不可料,一切古往今來之道,盡數皆容納于此道唯一之中,是所謂萬變不離其宗,這【一】就是那【宗】,那種蒼茫和浩瀚過于恢弘,幾乎令人恐懼。
“以一容納萬物萬法。”
“好大的氣魄……太一……”
齊無惑心中歎息。
他沒有将玄真的氣運凝聚之法傳遞給小蓬草,而是将太一印玺之中顯化出來的神韻傳授給她,此乃是此印玺自然變化而出,乃凝聚萬靈之氣運的手段,極高渺非凡,哪怕小蓬草隻是學習基礎,仍舊是耗費了數日功夫。
“嗯,如此就好了……”
“基本的炁和運,你也已經掌握。”
“接下來的便是最後一步了。”
小蓬草手掌伸出,以自身之炁運轉模拟了齊無惑自太一印上窺見和悟到了的法門,是至純氣運的變化,齊無惑嗓音溫和,道:“接下來就隻數日之後的【登基大典】,那時候萬靈的強者都會到場,整個妖界的浩瀚萬靈都會知道你登基爲皇的事情。”
“以此爲儀軌的基礎,而後借此機會,直接凝聚出你自己的氣運。”
“這樣才能在荒爻的幫助下,有站住腳的資格。”
小蓬草點了下頭,嗯了一聲,少年道人微笑道:“那是伱的舞台,而後有作爲妖族大聖的荒爻來幫助你,保護你,但是,決定你最終能夠走到那裏,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志和決斷,若是你不能夠有此決斷意志……”
“那麽,哪怕荒爻是在保護你,是關心你。”
“但是事實上卻終究是荒爻在‘挾持你’一般。”
“你若不自立,也隻是在荒爻保護下的附庸。”
“這一步,你要做好。”
齊無惑的嗓音溫和,隻是起身的時候,小蓬草的手掌擡起,抓住了齊無惑的手腕,少女的手掌白皙,眼睛黑而明亮,看着齊無惑,道:“那登基的時候,那一天,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嗎?”
“一起走上去。”
齊無惑要拒絕。
小蓬草抿了抿唇,道:“就最後陪我走一段路。”
“就隻最後這一段……”
“因爲你之後就要離開這裏了吧?”
于是少年道人的動作頓了頓,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手掌按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嗓音溫和道:“……好吧,那一天,我會陪着你走完,但是之後的路,或許就要靠你自己了。”
“當然,還有荒爻。”
………………
齊無惑留下小蓬草獨自領悟這法門,輕聲離開了靜室之中,荒爻對他頗爲大方,撥給了他一整座偏殿行宮,少年道人出來的時候,看到那溫和青年模樣的器靈正盤坐在一側,懶洋洋的翻看着什麽,見齊無惑出來,笑道:“主尊啊,您可算是出來了。”
“這幾天可是出了許多的事情啊。”
齊無惑解開了遮掩住自己雙目和元神的纣絕陰天袍,哪怕是以此寶隔絕了元神和雙目,此刻他的雙眼仍舊是泛起血色,雙目附近青筋贲起,隐隐看去竟有幾分猙獰可怖,這已是他有隔絕元神之傷的寶物,以及自身的根基紮實,若喚作個尋常仙人在此地,怕是雙目早已經迸裂,化作了兩個血窟窿。
溫和器靈遞上綢緞爲少年道人擦拭眼角的血痕,而後自然而然地站在他身後。
伸出手幫少年道人揉肩,嘴角勾起,道:
“青景威,叛逃了……”
少年道人動作頓了頓。
想到的是那一手締造出了錦州災禍,養聖胎,求大品,證無上之根基的青獅子。
諸多災難,過去的慘狀,以及那獅子猖狂豪氣的模樣,最終卻都隻化作了在這環境清雅,陽光溫暖的荒爻别殿之中,由那器靈說出的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充斥着幻夢般的不真實感。
器靈溫和笑道:“您的聲威已經隆盛至此啊。”
“那位在整個妖族之中都有赫赫大名的頂尖真君,在太霄遁逃,而帝江都臣服之後的第三日就逃亡了,因爲他素有愛子民之心,所以誰都沒能想到,他竟然直接抛下了整個族裔而逃離,我本來以爲他會逃亡帝江那邊,但是沒有,他直接逃遁到妖族之外的區域了。”
“可惜了啊,爲何他沒有去投奔帝江呢?”
“這一代的帝江,應該是想要得到小蓬草殿下的信任。”
“而後裹挾着小殿下,讓她做自己的傀儡,眼下正需要一件禮物來得到小蓬草殿下的認可。青景威的那一顆請獅子頭,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了,如果青景威前去投奔的話,那麽現在他的首級就應該擺放在盒子裏面,然後放在主尊您的桌子上了。”
“不過他應該知道這一點,知道自己如果去了會有這等下場,才果斷做出決斷了吧?”
過去了好一會兒。
齊無惑道:“青景威,如何逃得出去?”
器靈嘴角浮現一絲絲溫和微笑,愉快道:
“他,證大聖了。”
“最普通的那種。”
兩句話,那爲求無上根基而不惜一切代價的青景威,爲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放棄這個數千年的渴望和謀劃,其中諸多的痛苦,諸多的掙紮,諸多快意,皆成爲了夢幻泡影,就仿佛往日種種,不過俱都一場空,許久許久,少年道人也隻是閉上眼睛。
“嗯。”
溫和器靈微笑道:“您打算之後親自了結他吧。”
“不過,倒是還有些卷宗,那位荒爻姑娘直接給送到了這裏,您可以看看。”
卷宗緩緩鋪開,這幾日裏面,荒爻的所作所爲盡數在上面寫着了。
她将太霄做實叛徒之名。
将龍皇之死公之于衆,又将燭龍君麾下百萬聯軍化作太霄之心腹,盡可能将齊無惑的名聲洗刷,至少不那麽惡劣,當然歸根結底是要洗刷小蓬草被影響到的名望。
這一步,本來是絕對難以完成的。
但是卻又另一批是那百萬聯軍之中的成員站出來、
這些妖族都是被老黃牛救下來的,又被正在辛苦打工給巨靈神賠款的老黃牛‘騙了’,認爲此戰乃是太霄和齊無惑之間的争鬥,齊無惑隻是不得不動手,而隻要不被太霄蠱惑的話,那位齊真人是會手下留情的。
于是這既有太霄乃叛徒的鐵證。
又有這一批不在少數的妖族佐證方寸山齊無惑的手下留情。
故而此刻少年道人,兇名仍舊極重,但是那種惡名倒是平淡了些許,隻那驚懼之情,仍舊令群妖萬靈心中顫顫,似已經有萬靈之族有傳說,若有小兒啼哭,便畫【武】踏蛇怒目相,小兒止啼。
溫和器靈不由歎爲觀止。
“能使小兒止啼,主尊啊,您這名号可比起吾主都差了呢。”
“至少當年吾主暴露之前,天下都稱頌其美名呢。”
“不信你問谛聽。”
谛聽不說話。
比吃了那什麽都難受。
溫和器靈得意一笑。
旋即便是詢問道:“所以,您要在這裏再待一段時間嗎?”
齊無惑點了點頭:“嗯。”
“等到她登基之後,我就離開。”
【登基嗎……】
【萬靈之主的儀軌,那就是太一儀軌的簡略化?】
器靈擡起頭看了一眼持續時日的十一曜連珠,想了想,道:
“既如此的話,儀軌的排布就請交給我吧。”
“當然,您肯定不會放心,我會和荒爻大聖一起。”
“我随着吾主曾經和太一打過許多交道,所以,很熟悉他的儀軌該怎麽樣布下,那一日的話,以最簡略版本的太一儀軌,肯定比現在這個妖族的登基儀軌要好許多。”
溫和器靈充滿自信。
谛聽冷笑道:“我也知道,你能比我更熟悉?”
“我可是天機閣主!”
溫和青年歪了歪頭想了想,溫和回答道:
“我拆過。”
?!!!
谛聽一滞。
這三個字的畫面感實在是太強烈,也太有說服力了。
溫和器靈得意微笑,而後溫和優雅道:
“不過,還有另外一位客人,想要見您,您看看什麽時候要見見他?”
“誰?”
“龍族大聖。”
少年道人頓了頓,想到了對于蒼龍的承諾,道:“請他來叙吧。”
…………………
“齊真人風采超然,于世獨立,本座欽佩,當日一别,就想要再行拜訪。”
“倒是可惜,而今才見得了一面。”
龍聖嗓音平靜眸子平靜看着那少年道人,他是在諸長老商讨之後,親自來此試探的,兩人自是寒暄幾句,溫和青年端來了茶,而那龍聖未曾看一眼,隻是看着那少年道人,袖袍一掃,淡淡道:“齊真人單手扶妖皇,千古風采無雙。”
“但是吾卻要問一句……”
龍聖豎瞳冰冷注視着那邊的黑發少年,隐隐然有森然的殺機和磅礴氣勢壓下!
“你以我龍族掌管之印玺,交給了妖皇。”
“是何等意思?!!”
“你又打算如何對我龍族交代!”
“是在強取豪奪我龍族之至寶,而後慷他人之慨嗎?”
“齊真人!”
最後三個字之後,磅礴森然的殺機猛然升騰而起,萬物皆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