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有仙官急奔和驚呼的時候,鬥部諸神皆是動容,皆持拿兵器,着甲胄披戰袍而起,便是太陰元君亦是面色鄭重,清麗無雙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凝重之感,顯而易見作爲暫代鬥部之主職責的太陰元君,對于鬥部諸事極在意上心。
但是當聽到出現問題的是火曜的時候。
諸仙神将官卻是反而一滞。
沒有了那種鋒芒畢露之感,有一種忽然就凝滞,然後洩了氣的味道。
不知道爲什麽,他們對于火曜出問題,心底裏面竟然沒有一絲絲波瀾——
鬥部竟然出事了!
這怎麽可能!
啊?你說是火曜?
那沒問題了。
清麗的太陰元君按着自己的眉心,無可奈何地道:“怎麽又是火曜?”
自有鬥部将官讷讷道:“除去了火曜,鬥部也沒有什麽了……”
“這倒是也是。”
對于火曜之變化,衆都已娴熟地不能再熟了,于是太陰元君當即下了敕令,令鬥部五曜星君親自出面,水曜星君,或者說是水德星君,因前些時日量劫或啓之時,緣由欲開天河水淹沒九州凡塵,被南極朱陵大帝打得半死,卻又被北極驅邪院給斬了。
雖是水部之主,但是也在鬥部挂職。
北帝麾下驅邪院下手絕不曾有半點留情。
但是這六界之内,大帝很少,真君卻是多出許多,哪怕是玉清門下的玉虛十二聖真,也隻天蓬大真君一人得以證帝,便可知道,雖然說是因爲三清弟子,自是直指大品天仙,無上根基,等閑的大帝聖真,他們根本不會看上一眼,卻也可知,這一層的突破是如何之困難。
水德星君被鎮殺之後,自有新的水德星君被遴選出來。
而今這位新任水曜之主則是懷揣着足夠的信心,前去鎮壓火曜熒惑之星。
除去火曜之外的其餘四曜直接結陣,鎮壓!
太陰元君注視着天穹之上,四曜并肩,心神卻不在此處,卻在那位勾陳大帝和後土娘娘的争鬥之上,亦或者說,整個鬥部,乃至于天界都是如此,畢竟,和這兩位禦之争鬥的嚴重性和之後可能帶來的後果比起來,火曜便是暴動,卻也隻是一星君層次罷了。
相差何其之大!
幾乎無法相提并論。
火曜熾烈。
乃爲熒惑,然若隻掀起動亂,不過隻是禍星罷了。
會如上一代火曜一般,被北極驅邪院斬殺,以除禍亂。
但是此刻的火曜卻自有一股堂皇正大的光明之意,熾烈如火焰般,四曜來此,展開陣勢,強行鎮壓,因爲火曜實在是太多次出現問題,鬥部早已經根據火曜之特性,準備好了專門針對火曜的手段。
火曜之力被四曜爲核心,其餘數百名仙家将官爲節點,并諸天兵天将的天羅地網陣勢壓制住,熾烈之火強行收斂,緩緩朝着内部壓制住,新一代的水曜并水德星君便是環顧周圍,對旁邊的太白玉妙元君笑而言道:
“火曜雖然剛猛,但是畢竟過于熾烈暴烈,不知内斂。”
“在五曜之中也隻處于中位。”
“此刻更無星辰之主的操控,全憑本能而行事,面對我等專門爲應對火曜而創造的陣法,自然就束手無策,坐以待斃了。”
太白玉妙元君道:“火曜暴戾,其勢強橫。”
“道友,勿要過于自信才是。”
水曜星君大笑道:“非我小觑于他,畢竟隻和我等星辰根基底蘊相仿,我等皆是有主星君,又有千名天兵天将的加持,更有天羅地網法寶,三者合一,若是都壓制不住這火曜的話,除非是這火曜之根基超過【曜】。”
太白玉妙元君沒有回答。
隻是看着那被一道道天羅地網隐隐圍繞住的火曜宮。
熾烈之火,不再像是先前那種墨色,而是帶着一絲絲的光堂皇。
燃燒着,倒影于眼底。
小蓬草捧着玉玺,看着眼前溫和詢問的少年道人,後者目光平和,一如往常,小蓬草的手掌下意識蜷縮,卻似乎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印玺,她的手掌清晰感知到了這印玺上的觸感,嗫嚅道:“無惑你是說,什麽?”
少年道人眸子平和:
“皇。”
“德象天地者爲帝,其行煌煌者爲皇。”
“你想要成爲皇嗎?”
小蓬草沉默了下,輕聲回答道:“無惑想要我成爲皇嗎?”
齊無惑看着她,看着這個素來就太過于懂事的少女,沒有加入自己的想法,語氣平和道:“我沒有這個想法,一切都看伱,我原本是有危險的,但是現在,我個人的危險也已經被解決了;而原本另一件事情,無論妖皇是誰,隻要有,就可以。”
“所以你不用考慮我的想法。”
小蓬草神色安靜下來,她瞪大眼睛,道:
“那我選擇了這個的話,無惑你會在我身邊嗎?”
少年道人搖了搖頭,道:“不會。”
“我不選的話,你會在我身邊嗎?”
少年道人看着她,道:“也不會。”
于是小蓬草有一種茫然的感覺,齊無惑伸出手摸了摸小蓬草的頭發,道:“我會來看你,但是我不會永遠在你身邊,而如果你不選擇成爲皇,我會帶着你逃離這裏,放心吧,我可以給你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會有一位非常溫柔的長輩照顧你。”
“當然,她或許會想着法子去彈你的額頭,但是她會關心你,會保護你。”
“而我也會時常去看望你,你可以做自己的人生,潇潇灑灑的,閑散下來就去聽風,觀雨,山中有野獸,有繁花,若是覺得山中太清淨,可以去城鎮之中,看看人們的生活,看看人間的紅塵。”
“而若是選擇了皇。”
“那麽,周圍有無數的大妖和妖聖會想要操控你,他們不會殺死你,但是一定渴望你現在代表着的勢,希望你可以爲他們所用。”
“我會幫你努力争取一段徐緩的時間,你可以在這一段時間裏面自己修行,獲得力量……荒爻也會保護你,而慢慢的,你或許可以得到自己的根基,得到自己的勢力,直到最終,真正成長爲皇。”
“這一路上是沒有那麽閑散的,你會經曆許多的痛苦,許多磨折,寂寞。”
“力量,需要自己修行和獲取。”
“無法從其他的地方被賜予。”
“不勞而獲者,既然可以會被賜予這力量,自然也會被奪去,大道恒常,便是如此。”
少女瞪大眸子看着齊無惑,仿佛出現了兩種命運和未來,這種變化,不要去爲了誰而做抉擇,這樣讓她反而有了一種不安定的感覺,她下意識握了握手指,仍舊帶着一種渴望留在珍視之人身邊,甚至于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讨好别人的心态,道:
“那我選擇離開,我不要當皇……”
“這樣的話,無惑你可以去看我,荒爻也可以不用勞累了……”
“我……”
少年道人道:“好。”
在心中立刻判斷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需要去在現在的局勢之下,帶着小蓬草離開,必然遭遇層層的阻力。
無論是帝江,還是說其餘諸聖都會攔在他的面前,他們需要小蓬草這樣一個吉祥物一般的皇,自是艱難的,雙手抱胸依靠着門口的青衫器靈禁不住吹了一聲口哨,眼睛明亮,笑起來道:“不錯啊,主尊。”
“在單人赴會,一己之力攪動大勢,罷黜妖皇之後。”
“您現在又是要在萬靈萬軍和五名大聖的眼皮子底下。”
“直接‘綁架’未來的萬靈之主,萬靈之皇嗎?”
“您可真是一位如吾主伏羲般膽大妄爲,驚天動地的狂徒啊!”
少年道人站起身來,拉住了小蓬草的手掌,帶着她往前走誠心實意的道謝道:
“荒爻,這一段時間裏面,多謝你了……”
荒爻嗯了一聲,道:“你要帶着她去哪裏?”
少年道人道:“去人間,去中州的偏遠之地,那裏有一座山。”
“帶着她去見後土皇地祇娘娘,後土娘娘将她視爲己出,猶如那三位元君一般,待在身邊去撫養,教導,這天下萬物萬靈,沒有誰能在娘娘那裏傷害她。”但是,在提起這個的時候,少年道人忽而明白了三清弟子爲何如此嚴苛的緣由。
三清四禦,俱爲尊神。
但是無論是北帝親自教導的前代北帝子,還是說後土皇地祇娘娘身邊的三大元君。
皆隻真君層次。
而三清門下最爲傑出的大弟子。
皆是其門下最桀骜,最爲和師父性格不那麽相符合的。
三清四禦尊神的教導,也隻能夠引導着走向真君,亦或者說,尋常的大帝;若是欲證大品,唯獨自己去走那一條道路,而能夠走出來的,皆寥寥無幾。
如此追随着尊神,說是最好的道路。
但是于修行之上,似非上乘。
可至少,可得生活無憂。
嗯,方寸山的山神府邸裏面可以給小蓬草另外開辟一個小院子的,小鹿靈和藥靈都會喜歡她,或者說,萬物萬類,很少有哪一脈會讨厭小蓬草這樣的娲皇血脈的。
齊無惑拉着小蓬草往外面慢慢走去,小小少女感受到來自于那道人手掌上的溫暖力量,寬大的道袍垂落下來,帶着風和陽光的味道,前面的門外便是天下廣闊,齊無惑已經邁了出去,但是旋即卻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拉扯力量。
少年道人微怔,下意識回頭,看到了小蓬草站在裏面,拉着他的手。
另一隻手,卻也握住了印玺。
小蓬草擡起頭,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道:“我,我真的可以自己選擇嗎?”
“你真的不會生氣嗎?”
“不會像是那些‘雖然說是讓我選擇,但是我選擇了卻又會因爲我沒有順着他們的意思所以很生氣要打我’的人嗎?無惑……”
“我,我可以自己選?”
短短幾句話,就已經透露出小蓬草這樣娲皇的後裔是怎麽樣活過來的,血脈沒有給她之前的生命帶來榮光,隻是帶來了各種痛苦,少年道人微微俯身,視線和少女平齊,鬓角的黑發垂落在少女面前,溫和道:
“你當然可以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是你血脈的附庸。”
青年器靈的眸子微微睜開,嘴角溫和的笑意稍微收斂了,看着那少年道人的背影。
齊無惑道:“你隻是你就可以了。”
他微笑道:“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吧。”
“嗯,就當做是我自己的計策,卻将你卷入了這旋渦的補償。”
小蓬草深深吸了口氣,輕聲快速道:“我不想要再依靠其他人活着。”
“嗯?”
少女瞪大眼睛,這個自年幼被抛棄,而被被人或者當做奴仆買去培養,或者因爲被觊觎血脈而流浪的少女,因爲第一次的展現自己的心中所想而身軀微微顫栗着:“我想要,哪怕現在我還做不到,但是,我想要隻是我自己,不要是依附着别人的傀儡和附庸。”
“我希望哪怕我做我自己,不要做出那種讨好其他人的表情,無惑你也不會讨厭我。”
“我希望有一天哪怕我不是娲皇的血脈,荒爻姐姐也會喜歡我。”
“我希望,我希望……”
小蓬草的眼睛裏面似乎有些淚的痕迹,握緊了手裏的印玺,握住了這力量,道:
“我希望,成爲皇!”
“不是娲皇的影子!不是她的影子……”
似乎是這樣的激蕩反而是催動了心神,少女的眸子又泛起淡淡的金色,眼角蔓延出了金紅色的眼影,雙腿隐隐化作了蒼色蛇尾,是和娲皇絕對不同的意志和性格,器靈沉默許久,歎息道:“這真的是……”
“讓人驚歎。”
“性格不一樣,但是怎麽說呢……這樣的倔強又和吾主的妹妹有七分類似。”
少年道人伸出手給那少女擦過眼淚,道:“嗯,但是不要背棄你的血脈。”
“接受它,然後成爲你自己。”
“至少,我不是因爲你的血脈而保護你的,不是嗎?”
小蓬草瞪大眼睛,而後看着那道袍少年起身,他給少女擦幹了淚痕,站起來,純白的道袍落下,手中的拂塵搭着,木簪黑發,沐浴在溫暖晨曦之下,而後溫和微笑道:“那麽,你的願望,貧道知道了。”
“我會幫助你。”
“成爲皇。”
天穹之上,水德星君才笑着轉身,背後的熾烈之火,忽而暴起,猛烈的朝着外面逸散,鬥部之中,再度傳來了憤怒的咆哮,某位從某隻老黃牛那裏得到了妖族俚語的神将狂奔而入:“我艹!!”
“太陰元君!元君!”
“四曜鎮不住火曜了!!!”
太陰元君提起兵刃,旋即想了想,又取了東華留下的印玺。
已是七曜合力,鎮壓一名火曜!
而少年道人則帶着小蓬草回轉,荒爻看着雙目泛紅還沒有散開的小姑娘,歎了口氣,道:“所以,齊真人要做什麽,你知道的,這裏是很危險的地方。”少年道人道:“是,但是未必沒有轉機,請給我一處靜室。”
荒爻看着他,許久後颔首,伸出手揉了揉小蓬草的頭發,道:“可。”
“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小家夥。”
小蓬草懷抱着印玺。
靜室之中,少年道人背對着小蓬草,本來沒有什麽根基的後者,因爲荒爻的諸多靈物,早已經理順了根基,小蓬草似乎猜測到了什麽,道:“無惑你要傳授我功法嗎?”
“不,不會……”
齊無惑看着小蓬草。
娲皇的血脈。
太一的認可。
以及,強烈的自我,絕不會走入娲皇之道的自我意識。
他不能夠用自己的道去約束眼前的少女,他這個時候忽而有一種如老師太上般的感覺,他覺得眼前少女能走得很遠,但是卻正因如此不能夠過多幹涉,不能把自己的東西傳授給她,少年道人道:“取出太一印吧。”
小蓬草取出來這印玺,疑惑不已。
齊無惑仍舊能夠感覺得到這印玺對自己的強烈排斥,少年道人手腕一動,纣絕陰天袍化作了一道墨色錦緞,擡手将這墨色錦緞系在自己的額頭,遮掩住了眼睛,而後袖袍一掃,正坐于此,以纣絕陰天宮隔絕神識,平添三分清雅,嗓音溫和道:
“小蓬草,你去看這太一印。”
“而後,将太一印之中浮現出的神韻傳遞給我。”
小蓬草點頭答應,手掌拉着少年道人的手,将神韻傳遞。
少年道人輕聲道:
“我會将我師兄創造的一門法門,略作修改,令其不隻适合人族,而是萬靈。”
“一之道,不可能無法容納萬靈。”
“其名氣,其爲運。”
而在這個時候,天穹鬥部,太陰元君之力,亦或者說是鬥部除去火曜之外的七曜合力,竟然沒有辦法在不波及塵世的情況下,壓制住那火曜的暴動,太陰元君擡眸,欲要動用其餘手段直接一口氣壓制住火曜。
否則如此七星流轉,幾如儀軌。
是爲七星連珠。
如此儀軌,若是火曜破劫,則會直接完成儀軌,或許會躍升。
哪怕是隻有萬一之可能,也不能讓這樣一顆經常暴動的禍星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天穹之上,四顆隐藏的星辰忽而亮起,大熾烈
爲東華一戰之中被斬去星君的四隐曜!
此刻不知爲何,這四顆兇悍星辰,竟然主動爆發力量,竟然主動壓制火曜!
仿佛遇到了仇敵似的!
神首羅睺星、神尾計都星、天一紫炁星和太一月孛星,四隐曜忽而沖入,直接打亂了太陰元君的打算,當她穩定下來局勢的時候,局面早已經變得更爲可怖和恢弘!
太白森然,木曜生機,水曜幽深,土曜恢弘。
太陽,太陰并行于天阙。
二曜光天,五星正位。
太極發宣于七政,鴻圖布列于元皇。
日月經綸,調水木金而敦土。
陰陽妙用,運東西南北而鎮中央。
火曜,在中,舉火革天下!
十一曜聯手!
壓制住了火曜,亦或者說,抵達了平衡。
風起雲湧似有天地變色。
而器靈看着天穹,見鬼了似的盯着那靜室,沉默,然後朝着後面謹慎的後退了幾步。
自語道:“随方設教,【曆劫】度人。”
“爲【皇】者師,【帝】者師,【王】者師,【假名易号】。”
“好一個,太上衣缽親傳……”
“不得其法。”
“而盡得其道!”
他緩緩擡起頭,看到天穹之上,一顆星辰大亮,而後其餘星辰也同樣亮起,哪怕是器靈跟着伏羲見過了許多的東西,此刻卻都忍不住贊歎驚歎:
“十一曜……”
“九星連珠,已是極緻,再加大日太陰。”
“十一星連珠,真是……”
“千古未曾聽聞,和吾主一樣,喜歡給天庭搞點大的東西啊。”
北極紫微宮之中。
北帝微微擡眸——
十一曜被火曜連攜,又被超過預料的四隐曜一沖,爆發出各自的底蘊。
幾如儀軌。
而勾陳後土之争,似乎因爲某件事情的發生,提前結束了本該漫長的膠着。
開始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