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鬼帝周乞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先是驚愕,旋即便是一種說不出的,被折辱般的憤怒自心底升騰而起,對面那所謂的令使,毫無疑問是來者不善,是将他酆都城當做了來去随意,可以任由其掠奪的軟柿子!
這是又來奪寶,搶占好處了!
還帶着禮物?!
所圖甚大,甚大!
中央鬼帝周乞的額頭贲起青筋,有怒火自心底升騰而起,炸開一層一層的怒焰,讓祂的面容自原本溫和樸素的中年男子忽然變得猙獰扭曲,雙目赤紅,青面獠牙,赤發如火,隐隐約約有一股黑色火焰在虛空之中燃燒,令虛空震顫。
有聲音幾乎是自咽喉之中炸開,噴薄而出:
“欺我太甚!!!”
“太甚!!!”
他五指握合,一柄劍浮現在虛空,被他五指握住,虛空之中有陣陣铮然劍鳴,呼嘯不已,無盡的殺意自心底升騰而起,混着之前的屈辱,讓祂越發的憤怒,幾乎要展露出上古鬼帝之本相,恨不得一劍将那個道人給劈死!
但是在這殺機升騰到了無與倫比之高峰時,就又想起了北帝。
想到了那一雙冰冷漠然的眼睛。
他的殺機硬生生被壓制住——
北帝給他帶來的壓迫性實在是太恐怖了。
行以殺止殺之道的禦,那殺性無與倫比,在中央鬼帝的心底留下了無可磨滅的可怖痕迹,上一次,就是因爲那少年道人用出來了北帝的标志性神通,他才硬生生住手,明明就一步之隔,竟是不敢劈斬下去,而是被那少年道人一招洞穿心口。
北帝的殺機長存。
于是這心中的憋屈,憤怒,以及翻沸之殺機,終究還是被周乞壓制下去。
他知道。
自己或許能夠殺死那個令使,但是以其展現出來的招式來看,那是極被北帝信賴的令使,就連北帝在第二劫紀,第三劫紀時代常用的标志性招式之一,都已傳授給那少年道人,殺了他,不是難事,可殺了之後呢?
北帝親自動手,又如何?
他殺得了令使,打得過北帝嗎?
中央鬼帝周乞手掌按劍,面色猙獰,陰晴不定,時而是猙獰之鬼相,時而是無奈之文士,心中殺氣翻騰,念頭起伏不定,一時又有一股匪氣,大不了殺了這令使,而後直奔更遠處而去,就不相信北帝能夠放棄維系現在這六界之秩序,一路追殺而來;
一時又當真害怕那位北帝當真做出這等萬萬裏追殺之事,心念起伏,難以确定。
掙紮,遲疑,不甘,惱恨。
諸多情緒變化。
看了一眼尚未歸來的東方鬼帝方向。
終究是将手中神兵猛地一合。
哐啷劍鳴。
于是心中殺機盡數收斂,被強行壓下來,中央鬼帝周乞深深吸了口氣,額角青筋贲起,最終做出了決斷,且先看看那府君要做什麽,若是要的不多,此番也便忍下來了,若是要的太多,雖不能殺之,也要将其囚禁于酆都之中,令其永不見天日。
北帝賞罰嚴明,縱是親至此詢問,周乞也有說的。
彼時受罰的,未必是誰!
長呼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令使,府君,在何處?!”
“請上座。”
“敬好茶。”
“本座,親自前迎。”
……………………
中央鬼帝周乞踱步行出,卻已見北方鬼帝放聲大笑着迎上前去,那渾貨滿臉寫着開心,而在酆都城的中央主幹道左右,七十二司正掌使之中的其餘七十位皆至,有男有女,皆着甲胄,戰袍,玉冠,分列于左右,盛況如此,幾如天君之降臨,酆都主之出行。
又見那少年道人踱步而行,穿黑袍,有墨冠,氣度溫和幽深。
背後自有賞善罰惡,護衛于左右。
卻見那賞善罰惡,按劍肅然斂容而行,顯而易見是已經忘記自己應該是七十二司正掌使,已是胳膊肘往外拐到了那北帝令使那邊,于是中央鬼帝周乞心中的殺機又有些暴動,好不容易才壓下來,臉上一點一點浮現出欣喜之微笑。
似乎是他對于少年道人之抵達,也是心中極盡歡喜。
滿臉寫着高興。
一路相迎,引着去了那府君之住處,自是歡欣設宴,邀七十二司正掌使在列,諸般美酒美食,輪轉着送上前來,招呼那少年道人,彼此寒暄,敬酒之後,中央鬼帝周乞且笑言道:“令使前番才去,今日又回,不知是有何等見教?”
齊無惑面不改色,笑道:“此番是有大好事。”
中央鬼帝周乞聽到這句話,心裏面就是一個咯噔。
少年道人環顧周圍,卻發現五方鬼帝隻有四位在列,其中的東方鬼帝,卻是消失不見,微微皺眉,想要詢問,卻又沒有開口之理由,中央鬼帝周乞在怔了一瞬之後,便是放聲大笑起來,道:“不知道是什麽好事?竟然有令使親自來告訴我等?”
“難道說,是北帝帝君要重新來到酆都,執掌幽冥了嗎?”
齊無惑搖了搖頭:“非也。”
中央鬼帝心中松了口氣,複又笑道:“那麽,是府君終于要順了我等之意,打破鬼門關,把那十個閻羅叛徒拿下,以我之酆都,重掌陰司之秩序,報仇雪恨,将那十個叛徒并地藏這個賊子一柄鎖了,然後鎮在這黃泉最深處,受千刀萬剮,雷火淩遲之酷刑嗎?”
齊無惑看着周乞,耳畔聽得了這整個酆都城中的熱議。
知道這些被鎮壓了八千年的陰司鬼神,對于十大閻君并地藏王都有極端巨大的仇恨,這恨意,以及被背叛的憤怒,積蓄了足足八千年之久一日比一日更爲濃烈,一日比一日更爲強橫,他日陰司必有大亂,必有一戰!
齊無惑搖了搖頭,道:“也不是。”
中央鬼帝周乞笑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本座倒是愚鈍了,實在是猜測不出來。”
“還請令使勿要賣關子,直接說出來吧。”
七十二司正掌使也有些好奇,被勾起了心中之疑惑,都看着那坐在了主位上的少年道人,唯獨賞善罰惡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上都浮現出一絲微笑,齊無惑手持酒樽,眸子掃過這些正掌使,微笑道:“是令諸位,脫離封印的機會。”
聲音落下,一片寂靜。
七十二司正掌使,或是飲酒,或者飲食,或者談笑。
此刻卻皆是僵住。
諸多動作,不一而足,如一畫卷。
死寂了足足十幾個呼吸,就仿佛這一句話直接沖擊到了這些正掌使的内心,讓他們的思維停滞,讓他們的心神都無法再做其他的思考,腦子裏面一片空白,隻剩下了那唯一的一個念頭,而這個念頭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
可以,脫困了?!!
被封印了近乎萬年!
可以出去了?!
可以去陽間,可以去看天空大地,可以去恣意的豪飲美酒,可以去騰空于萬裏之外?!
我等,可以脫困了?!
在死寂之後,便是轟然喧嚣之音,七十二司正掌使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絲狂喜,皆猛地起身,令桌案翻倒,美酒橫流于玉階之上,酒香彌散,而這烈烈的酒香,卻也難以壓得住七十二正掌使之狂熱。
“當真?!”
“府君此話不曾玩笑?!”
群情激昂,少年道人放下酒,道:“賞善罰惡。”
于是背後的兩位正掌使踏前半步,一左一右地站在了齊無惑的身前,皆是神色肅穆,一者持劍,一者持槍,皆以鋒刃抵着地面,而後齊齊震動功體,自有一股沉厚浩瀚,與陰司幽冥鬼神之力截然不同的氣息逸散出來。
“這是,地祇……!”
“借助地祇之力,封爲山神,而後在陽世有寄托之地,可以靠着這聯系,來去于陽間和陰司幽冥,在上爲地祇山神,在下爲陰司鬼神!”
衆多陰司鬼神都認出來了這一股氣息。
而後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齊無惑口中所說的脫困之法門。
至于這個脫困法門的效果,眼前的兩個同僚,正是最好的鐵證。
于是他們的眼底瞬間狂熱,看着賞善罰惡的眼神充斥着極端的熾烈和羨慕之色——
他們已經在這大地之下被封印了太過于漫長的時間,這酆都城之中的美酒并各類靈材在這近乎于萬年的歲月之中,已經被極大的消耗;現在能夠有脫困之後,複返自由的機會,他們豈能不心動!
中央鬼帝周乞的神色微沉。
心中才被壓下的殺機再度翻騰起來。
這令使齊無惑要的不是寶,而是他麾下的鬼神!
以脫困爲誘餌,這是要将他的麾下徹底搬空!
一時間,那一股因爲忌憚北帝而壓下的殺意翻騰升起,若是眼前這少年道人要将他的麾下搬空的話,他甯願一劍将其殺死,而後率衆而反,右手按着虛空,已經隐隐有劍氣縱橫于袖袍之下。
少年道人道:“隻是眼下這個機會,尚且還不熟練。”
“所以,我需要十五個名額。”
周乞的動作微頓。
十五個……
這個數字,讓原本以爲是要挖空全部陰司鬼神而殺氣縱橫的中央鬼帝稍微冷靜些許。
少年道人微笑道:“隻是暫借嘗試,之後自是還于酆都。”
中央鬼帝周乞沉默,道:“最多,十二個。”
齊無惑略有沉吟,道:“十二個……”
“倒也不是不行。”
他微微歎了口氣,道:“既是鬼帝所言,那貧道自也答應下來。”
“那就十二位陰司鬼神。”
齊無惑答應的太過于痛快,反倒是讓中央鬼帝周乞心中微微頓了下,他看着眼前這少年道人,終究是忌憚于北帝,不能翻臉就在這個時候,忽而有一縷奇異波動浮現出來,中央鬼帝的神色微有變化,而後溫和微笑,道:“既如此,本座前去爲令使取酒。”
“爲之賀。”
齊無惑道:“鬼帝自去便是。”
中央鬼帝離開,齊無惑看向空着的東方鬼帝方位,微微皺眉。
周乞身化流光,一路遁光急行,瞬間回到了自己慣常居住的洞府之中,神色微沉,卻見東方鬼帝正在那裏,臉上神色,似喜似怒,更有殺機,幾番變化,不曾止住,咬牙切齒,似乎恨不得拔劍厮殺,周乞拂袖将洞府封住,幹脆利落道:“二弟,如何?”
東方鬼帝看到中央鬼帝,胸膛數次起伏,好不容易壓下那股殺氣,才咬着牙道:
“幸如大哥所料,兄弟我前番借這府君離開酆都的一縷氣機飛出幽冥。”
“本來是想要前去天界去質問北帝,詢問這令使的真身,也想要去告訴北帝,這令使來我酆都城,敲詐諸多的好處,以北帝律法,這樣的行爲,該要千刀萬剮,打入幽冥之中,縱然是北帝的心腹,也會重罰!”
“但是我未曾見到北帝。”
“卻見到了另外一位大帝。”
中央鬼帝道:“另一位大帝,是誰?”
東方鬼帝道:“乃是四禦之一南極長生大帝。”
周乞見到自己兄弟在提起此事的時候,臉上的憤怒和殺機似又有些壓抑不住,森森然而起,知有變化,便是催促道:“到底如何?!”
東方鬼帝咬牙道:“我拜見了南極長生大帝,詢問了北帝令使之事。”
“南極長生大帝說,這齊無惑,根本就不是北帝令使!”
“其原本乃是北帝麾下驅邪院,一小小的從九品判官而已,代号爲蕩魔,更無半點奇異之處,後又和北帝沖突,已經将北帝令使身份,并驅邪院的身份盡數還給了北帝,恩斷義絕,此刻,根本就隻是一介白身!”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啊大哥!”
“他騙了咱們!!!”
“其跟腳,乃爲太上弟子,道号玄微,手持東嶽印玺,具敕封地祇之能。”
“南極長生大帝說,北帝放棄了幽冥酆都,我等若是願意的話,投入南極長生大帝麾下,他願意庇護我等,北帝和他勢均力敵,我等投入他的麾下,自是沒有任何的問題,北帝之能,也不能對南極長生大帝做什麽。”
“大哥,那臭小子騙咱們,咱們不能放過他啊!”
東方鬼帝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如重錘,一下一下敲擊在中央鬼帝周乞的心中。
而後,上一次那所謂令使的所作所爲,自己的卑躬屈膝,自己因爲北帝之兇威而送上寶物,這一件件事情都令他心中的殺機越發膨脹,越發的壓抑不住,越發的瘋狂暴虐,直至于無可壓抑!
周乞面容猙獰扭曲,最終化作了青面獠牙,赤發如火的鬼帝姿态。
虛空震蕩,殺氣縱橫,壓抑着那股沖進去将那騙子撕成粉碎的殺機。
“長生大帝還說什麽?”
東方鬼帝森然道:“南極長生大帝說,四妹不可靠,因爲那玄微的師兄正是四妹在人間曆劫時候的丈夫;而那太上玄微有能力溝通熒惑之星辰,要我等小心行事,另外,以太上及三清之性格——”
“他的弟子曆劫于此,我等就是将他打得魂飛魄散,折辱緻死,千刀萬剮,淩遲而亡。”
“三清也不會出手。”
“三清的首徒也隻是歎息。”
“因三清弟子可殺他人,他人自也可殺三清弟子!三清弟子既折辱欺騙他人,我等反而報複之,也是理所當然!”
“大哥!”
中央鬼帝安靜許久,忽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個太上玄微,好一個齊無惑!”
“好膽量,好心性,好計謀!”
“若非是南極長生大帝點破,我等幾乎要被他耍得團團轉!”
“好!好啊!”
他握着兵器,展現出至強鬼帝的帝境氣機。
笑聲越大,越怒,直令這虛空扭曲,酆都震顫,直令這陰氣縱橫,黃泉逆流,身旁無數死去之魂魄逸散,面容恐懼猙獰,發出無聲的嘶吼,而中央鬼帝立足于無盡殺孽之中,臉上的憤怒,殺機,皆齊齊收斂了,他看着東方鬼帝,漠然道——
“既如此。”
“那就,宰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