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皇注視着眼前的少年道人,少年道人将此刻的地祇,勾陳,妖族三方之勢力制衡平平淡淡講述出來,于是龍皇神色變化,似乎感慨,似乎歎息,似乎遺憾而笑,道:“好一個,和勾陳爲敵之人,好一個錦州齊無惑,可惜,可惜啊……”
“可惜,你來得實在是是太遲了些。”
龍皇神色之上,稍有了些許的怅然和遺憾,旋即笑而言道:“我現在隻是一介殘魂,殘留下的這些意志,也不過是極端的不甘和憤怒罷了,唯獨在這屍骸旁邊,才能夠施展出些許實力和手段。”
“你現在和我說合作,你覺得我能夠給與伱什麽幫助呢?”
“且說說看?”
“你想要做什麽?”
龍皇盤膝而坐,笑意随意。
齊無惑搖了搖頭,嗓音溫和,道:“我也不知敵,現在也隻是在這裏,陷入妖族的事情罷了,目前能夠看到的,所能夠求的,其實也隻是自己能夠活下來,希望能夠将妖族和地祇之間的厮殺解決。”
龍皇擡眸,随意道:“如果說量劫真的是因爲那位勾陳大帝而開始的話。”
“那麽就算是制止了妖族和人間界,也沒有用。”
“隻是推遲而已。”
他說出的話語未曾逸散開來,而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包裹籠罩住了,自齊無惑走到了最高處,和他對坐而飲酒的時候開始,這聲音就已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能夠聽得到,而龍皇又道:“我确實是頗爲欣賞你,但是可惜,合作之說,還是算了。”
“你說力量,我現在的狀态,不能夠幫助你去攻敵破陣。”
“更不可能和勾陳制衡。”
“不必說現在那所謂的妖皇,就算是任何一個什麽大聖天尊,都能夠把眼下我這殘魂打得支離破碎。”
“而你若是說名,亦或者令。”
“那就更不可能啦。”
龍皇懶洋洋地道:“畢竟啊,你要想想看,現在距離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八千多年,現在的那幫子什麽大聖,長久以來,無人看管,不複管教,潇灑自在得很呢,你怎麽會覺得我一個八千多年前的妖皇,還是個殘魂,說出來的話會有分量的?”
“他們肯定不聽我的。”
“哈,換做是當年的我,有個八千年前早就死了發黴的老家夥要給我下令。”
“我也不會聽話。”
“那齊無惑,若是有個八千年前的老鬼冒出來,說,你是他的子嗣,你是他的臣屬,你必須得要聽他的話,你會聽嗎?”
“哈哈哈,那怎麽可能呢?”
少年道人颔首,道:“确實。”
龍皇散漫笑起來,對于這樣的處境似乎并不以爲意,慢悠悠道:“是所謂力不能克敵,名不能動勢,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什麽用處,就連這殘魂,也是得要靠你的黃泉之水,才能夠顯化而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徹底崩塌湮滅,你說,我能做什麽呢?”
龍皇漫不經心飲下一口黃泉水,俯瞰着下面的諸多龍子龍孫。
“就連這些——”
“爲的也隻是所謂的權位和力量,需要的是将一個能夠證明自己這一脈龍族是正統的‘老祖宗’,搬回家中去,擺在神位上就可以了,我的命令,他們也是不會聽的,我自己便是龍族,也很清楚我們這一族的特性和傲慢。”
“龍族既已經有了大聖。”
“你覺得,他會去主動找另外一個祖宗壓在自己頭頂,主動去把我搬回去,自己做小?”龍皇笑意戲谑得很,而這個時候,那位身穿赤色袍服的火龍騰空而起,他終究知道自己的天資,知道自己的真君境界會讓自己面臨着更大的壓力和挑戰。
若是在這個境界上積累個幾千年,或許能夠走過龍皇試煉道心的台階。
可是現在是決計不可能的。
于是騰空而起,于虛空之中而立,拱手行禮道:“老祖,晚輩爲火龍一脈,族長敖餘令,知此禁忌山脈之中事情,知先祖龍皇之名,知先祖在此經風霜雨雪之苦,奉大聖之名,前來拜請先皇,回歸我族,以榮龍威。”
其餘四十九條各色蒼龍皆是化而爲龍,皆肅穆,長吟,行龍族之禮。
齊齊長吟道:“拜請先皇,回歸我族!”
“以榮龍威!”
蒼然龍吟,沖天而起,令這地方四野皆震蕩,山石崩塌,仿佛有一股說不出的玄奇氣機逸散周圍,讓人心底發慌,藏匿起來的巴蛇都感覺到到了心底的一絲絲驚恐,禁不住的身軀僵硬,險些就要往後面退卻。
龍皇一隻手撐着下巴,懶洋洋道:“哦?如此說來,他似是頗爲擔心我?”
“是!”
“大聖,并曆代先祖,無不心憂于先皇之狀态,悲痛牽挂,而今得到機會,才立刻讓我等來此。”
龍皇漫不經心道:“如此孝心,着實可貴,但是倒是有一點。”
“既然族中早就已經有我在何處的記載,爲何龍族不來?”
“爲何他成大聖的時候不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過來?”
那位赤龍神色微頓,一時間踟蹰不能言,龍皇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道:“不過就是先前覺得不值得罷了,覺得爲了本座,來闖這禁忌山林,和那現在的妖皇産生沖突,實在是不值得;而現在,則是因爲六界巨變,妖族欲起,才過來找我。”
“是要将本座之屍骸帶回去吧。”
“以此來證明,妖族這一脈的龍族,才是龍族的正統。”
“在六界徹底失去原本的邊界的時候,征伐各地,以其正統之名,強行以力一舉統合其餘的兩脈龍族,然後再做你的龍皇之名吧?”
八千年前的龍皇漫不經心,隻是和齊無惑的交談得到的消息,就判斷出了這一批的龍族前來‘救自己’的原因,卻讓其餘龍族成員都神色有些變化之地,龍皇冷笑拂袖,淡淡道:“我死之後,直接令我龍族分裂,在窺見量劫之始,就來這裏,打算要把我帶回去,壓其他兩脈?”
“真是——”
“不肖孽種!!!”
群龍皆變色。
他們都下意識看向那位身穿暗金赤龍紋的火龍,心神動容心中掀起一陣陣的波濤洶湧。
!!!
這種話,這樣的評價。
是他們可以聽的嗎?!
赤龍神色微變,沉默了下,道:“先皇,是對我龍族現在的局勢不了解,對于大聖也有誤解,您畢竟已經沉睡了足足八千年這麽漫長的時間,對于一切皆是還陌生,且回去龍族之中,自有諸多至寶爲您養護心神,大聖也會和您談論此世間之大勢。”
龍皇嗤笑。
他的眸子平淡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人,詢問道:“你覺得如何?”
齊無惑緘默,如實回答道:“隻先皇,大聖兩句,就已經可以窺見一斑了。”
于是龍皇大笑。
笑聲猖狂,聲震于四野八荒,直接壓下了那諸多龍族的龍吟,令其氣機都受到了影響,旋即從容起身,拂袖一掃,冷然道:“滾吧!!!”
袖袍一掃,狂風席卷,幾如同無量量之狂風炸開,在此地産生靈智也似的,諸多龍族在其中,都是擅于操控風雨的,此刻卻是連身子都穩定不住,長吟數聲,不甘之餘,竟然都被這狂風一卷一抛出去,刹那之間,就已經到了萬裏之外,再窺不見!
此地清淨!
唯獨大地之上,殘留巨大的,有狂風流轉痕迹的坑洞。
尚還有無盡暴風在席卷,呼嘯,讓齊無惑的袖袍翻卷,讓他的呼吸都已經有些凝滞,風卷雲蕩,萬物蒼茫之感登時在心底升騰,龍皇此刻方才展露出當年的峥嵘,他立于龍首之上,一手提着酒壇,看着齊無惑,道:“我現在還有餘力,能夠将你送出這裏。”
“其他的,我也真的幫不了你。”
“現在那龍族所作所爲,妖族不會察覺不到,他們很快就會尋找到這裏。”
齊無惑道:“若是妖皇在把我的消息傳遍天下之前,我肯定會選擇你把我送出去。”
“現在……”
地祇集結大戰必争,自己離開了之後,集結的地祇也是無法離開。
若是離開的話,地祇威名必然大損。
會導緻部分性格暴烈的地祇選擇和妖族争鬥,牽引量劫,大勢在此,一動則四方皆應,必如山崩海嘯,無緣可得幸免,少年道人歎了口氣,隻是微笑道:“可惜了,而今身在劫難之中,已經沒有辦法脫身了。”
龍皇放聲大笑道:“那好,且來!”
他一抓抓住齊無惑。
少年道人站在了龍皇巨大屍骸之首,而後身子一頓,神魂竟然被龍皇帶着升騰而起,視線猛然變得開闊,似乎要一口氣沖到了九天之上,整個恢弘,遼闊的山脈就在他的面前鋪展開來,氣勢浩瀚磅礴,是齊無惑有生以來,見過最爲恢弘之山,山勢起伏,妖族以風,火,雷爲陣,切割了這山勢。
這火焰兀自燃燒,不肯休憩。
隻是先前在地上時候,所見到的,隻有無盡烈焰沖天而起,隻有雷火奔走,隻覺得威能可怖,不可以強闖,而現在去看,齊無惑卻是面色微有變化,看到了這巨大的山脈,就如同一棋局,而縱橫奔走的烈焰雷火,将此山脈切割爲一棋盤。
“哼,天地做棋盤,撥山爲算籌。”
“是伏羲一脈的手段!”
“是荒族的成員嗎?”
龍皇淩空而立,俯瞰萬物,眸子冰冷,讓這大手筆的算籌複盡數都浮現在眼中,道:“齊無惑,你确确實實是天資縱橫之輩,但是卻也不要小觑了妖族一界的生靈,這伏羲氏的手段,若是要找到你的話,隻在頃刻之間。”
“隻是不知道,爲什麽她沒有立刻鎖定你的氣息。”
“而是選擇了故意拖延時間,這樣子倒像是想要給你拖延時間,讓你速速離開似的。”
龍皇皺眉,環顧旁邊少年你元神,詢問道:“奇怪,你和她認得嗎?”
荒爻……
亦或者,小蓬草。
齊無惑回憶那女子,回答道:“算是有一段孽緣。”
龍皇了然大笑,道:“原來如此,看起來,那這一代的伏羲氏後裔,在你的身上吃了浩大一個悶虧,但是卻又因爲某種事情,還得要承你的情,至少不願意讓你死在妖族地界,所以幫助你拖延了時間。”
“可惜啊,她這拖延,注定是白費功夫了……你所求的,實在是比起她預料的,還要大很多。”
“這伏羲氏的山河算籌已經打開,妖族現在的大聖和那叛徒都盯着,她最多再拖三天,三天之後,群妖就知道了你的所在和方位,到了那時候,整個‘棋盤上’密密麻麻的妖族都會彙聚在你所在的方位,而後以最直接的方式将你撲殺。”
“就算是你已經想辦法,讓妖族大聖被調走。”
“但是此戰之中,恐怕會有妖皇的心腹,絕不隻是妖王地仙,齊無惑,你待如何?”
“是要改變主意走。”
“還是去搏這一線之生機?!”
齊無惑看着遙遠的人間界方位,如是回答道:“三日時間,或許也有一搏之力。”
“而我求的合作,非你之力,非你之名。”
“是你作爲妖皇之時的所有妖族見聞,是你之所知所識。”
“以及,妖族地脈走勢圖。”
!!!!!
龍皇眸子驟然收縮,看着神色平和的齊無惑,他立刻想到了此刻列兵于外的群地祇戰将——現在地祇在外,和妖族列陣而對峙,因爲地祇分成四方,妖族的高級别戰力都在前方戒備。
而若是此刻,獨立于地祇體系之外的妖界地脈圖被另一個‘地祇’得到。
尤其是這個‘地祇’現在還在妖族的腹地,會發生什麽?
他想要做什麽?!
龍皇終于窺見了這個少年道人藏匿起來的鋒芒。
微微擡眸道:“妖族一界的山川走勢圖,現在是妖族和地祇之争鬥,你卻要此物……有點意思,确實是有點意思,可是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麽嗎?”
“齊無惑啊齊無惑,你當真是,要一步一步地,走到這劫難更深的地方了。”
那個家破人亡的少年道人安靜,手指籠在袖袍裏面輕聲回答道:“一開始,我從來沒有主動去入這劫。”
“我隻是被天上仙神們突破所波及的,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塵罷了。”
左手擡起,仿佛托舉什麽:
“然而,不入劫。”
“何以破劫?”
“至于我得到了這妖界地脈圖之後的妖族安危,後土皇地祇娘娘之名号,可能讓龍皇安心?”龍皇盯着他,許久後,忽而放聲大笑:“哈哈哈,好,好!有點意思,後土寬仁之心,我已知道,八千年前,我也算是和後土并肩作戰過。”
“你的建議,我應了!”
龍皇喟然長歎息道:
“齊無惑,何其大膽狂妄之輩,計謀聰慧,但是!”
“修爲,還是太弱了!”
龍皇忽而伸出手,按住了齊無惑,刹那之間讓他的元神飛回肉身,少年道人驚愕之時,卻見到那龍皇站在了龍骸首級之上,負手而立,看着那少年道人,手中酒壇本是盛放黃泉之水,此刻已空,卻又有金紅色之血出現。
散發出強烈的神韻和力量。
“妖族分裂,皆是因這所謂的龍皇真血。”
“齊無惑,你夠狂,夠冷靜,你的邀約和合作,本皇應下了!可惜,你的修爲太弱,此物,算是我對你的第一次回禮,是我等的第一次合作,此物本無傳說之中神意,卻也算是有些造化——”
“根基越是深厚者,越可得脫胎換骨之神效。”
“且看你,可得幾分!”
龍皇手腕一抖,于是金紅色龍血飛入齊無惑身上。
龍皇旋即拂袖,氣度從容,平和而坐于龍首之上,雙目豎瞳,冰冷睥睨:
“讓我看看你的根基,你的器量,有幾分。”
“無妨。”
龍皇一隻手撐着臉頰,盤膝而坐,淡淡道:
“血的話,管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