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皇地祇看着那少年道人的修爲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突破爲了這個時代的真人層次,所謂真人者,其神已完,其炁已足,身體輕健,福壽綿延,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常人突破,皆打坐煉炁,閉關百年。
玉清門下的一脈弟子,三清的嫡傳,四禦的弟子,隻要不是先天生靈。
那麽在這一關皆需要靜心打坐,服丹食氣,專心冥一,以求突破進階,這一關和師長無關,修道皆是修自己,能如此自然破境的,可謂是少之又少,後土皇地祇娘娘便是訝異于此,而後顧元營元君笑道:
“能以有爲無爲而破境。”
“他之後三花聚頂之路,應該會比較順。”
元營元君微微颔首:“當如是。”
“等這真人層次的境界穩固,就算是真正的真人了,若是有得了仙緣,就可以領受天帝符诏,作爲天上的仙吏,可食丹藥,蟠桃之流,綿延壽數,縱然不得三花聚頂的人仙境界,活到一兩千歲,也是尋常。”
“不過,他的根基本就有大破碎,想要境界穩固,應該要十年的修持。”
元營元君做出判斷。
那少年道人看到了後土皇地祇,而後起身走來。
放緩了腳步走來,沒有去打擾此刻沉浸在了講法說道之中的生靈。
第一步的時候,身上之炁仍舊因其極圓滿而外散。
第二步的時候,氣機已經開始收斂。
三步之後,其炁已盡收斂于内,其神光暗藏,氣機溫和,仿佛尋常之人,站在了後土皇地祇和元營元君的面前,而真人層次需要數年閉關的打磨,竟然已經在這短短三步之中化作圓融,徹底穩固。
元營元君的聲音微頓。
面露些微訝異之色。
三步之内,已足十年之功。
真人之境,臻至于根基穩固?
元營元君道:“你之前已修行過真人的打磨法?”
少年道人看着眼前這位氣質英武的持劍女子,回答道:“如果我真的修行到了這個境界,那麽這炁本就是我所掌握的,徹底掌握它們怎麽會需要太長的時間呢?如果我修持到這個境界,卻又不能掌控自己的炁,就像是一個人長大了卻不會走路一樣。”
“那代表着我根本就是在上一個層次沒有修行至于圓滿的時候就着急破境了。”
“所謂的磨砺,也隻是在補之前的修行。”
元營元君微微皺眉,覺得那少年道人似乎說的有些微的道理,可是那些破境到了真人的,無不是需要耗費時間去控制那種暴漲的炁,以免自身之炁外漏,這打磨之功,豈能是一句話就蓋了過去的?不由道:
“這是什麽秘法?”
少年道人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基礎。”
“基礎……”
元營元君無言。
不知眼前少年這基礎兩個字是怎麽說出來的。
可見他模樣,分明也是真的這樣認爲的,一時間隻覺得不能言說。
卻又見那少年道人拱手對氣質威嚴雅緻的女子微微行禮,口中道:“貧道,見過元營元君娘娘……”
元營元君怔住,而後明悟過來,看向那位眉目明朗,氣質威嚴的女子。
隻是無言,歎了口氣,語氣平和道:
“娘娘。”
‘元營元君’微微側眸,裝作未曾看到元營元君的目光和視線,隻看那少年道人,笑言道:“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這般破境,倒也是難得一見的事情,孩子,過來。”
少年道人看了看元營元君,而後看着那‘娘娘’,歎了口氣。
心神安甯,天資橫溢的道門真人,也還是得乖巧地過來。
然後那女子手掌在少年道人頭頂揉了揉,笑吟吟道:“乖。”
旋即自語道:“你所悟之道,傳之法門,比起我想到的還要更高些了,既如此的話,我也該要給你些許的禮物,作爲伱突破境界的賀禮,不必着急拒絕……,你現在,畢竟也還是我地祇一脈。”
後土皇地祇提起手微止少年道人婉拒的動作,含笑詢問道:
“然而,無惑可知道修行之道路?”
齊無惑沉靜道:“知道。”
那猛虎山神就是在踏足更高,三花聚頂之後才離開了鶴連山,齊無惑曾經旁觀他凝聚三花,故而知道三花實則爲三華,隻是後來又自老師那裏得傳大道,雖然沒有告知具體的修行法門和竅穴,但是方向卻已指出。
少年道人右手提起,于是磅礴之炁流轉。
已神完炁足。
但是道門的修行,不是單純的積累力量,核心其實是在于參悟天地之大道,已令自身更加趨近于大道,此刻強行積累炁的量和質,非但不能夠突破進入下一個境界,反倒是會讓自己越發地遠離道。
是爲乾卦·上九,亢龍有悔。
少年道人道:“将欲歙之,必固張之。将欲弱之,必固強之;将欲廢之,必固興之;将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而今我的炁已剛強,則該收斂。”
“道門修行之中,以【化炁】爲初關,謂化三歸二,可先天一炁。”
“而【化神】則爲中關。”
後土皇地祇生出考校之心,于是笑着指引齊無惑随自己來,讓他站在自己一旁,而此刻才發現,這位女子的身量頗高,卻又極爲自然從容,似笑非笑,詢問其道:“那麽,何爲中關呢?”
少年道人道:“人之根本,三魂七魄,是爲元神。”
“而炁既已滿,那麽就要與元神合煉。”
“使炁歸神,化二歸一,是爲聚頂。”
“這一步之後,嚴格意義來說,将不再有元炁的存在,中關之後,隻剩下了神。”
“而此刻的神,則已經不能夠被稱之爲是元神,而是容納了炁,徹底純粹的一點靈光,道門稱呼爲【陽神】之境界。”
後土皇地祇含笑道:“可也,然無惑所言,隻是第一步而已。”
“是爲【十月關】。”
“是比喻以炁入神,則是真正的複返先天,陽神之初孕,是不遜于懷胎降生的重要事情。因爲人間懷胎十月,故而你道門之前輩,稱此爲十月關,卻要知道,這個十月隻是比喻這一步的重要程度,卻非是十月之功可以完成。”
“故而,你道門稱之爲【中關】,就是因爲太多弟子執迷于十月之數。”
後土皇地祇道:“此關極難,元神之動,非同小可,這第一步,名爲【移鼎】。”
少年道人沉吟道:“丹法之中,以炁爲鼎,這移鼎,是要将一點元神,移動到【丹鼎】之中是嗎?”
後土皇地祇知少年道人的悟性,微笑颔首,道:“是如此。”
“但是元神之處本就是極爲重要。”
“尋常修行是要庇護,連動都不可讓其亂動,生怕元神受損,而這一步,卻是要将你的元神凝聚一點靈光,而後落入你的炁之中,以其爲爐,轟然煉化之,隻是移動這一步,一個出錯,就會導緻元神的損傷,不必說是突破,恐怕當場便是重傷。”
“這一步,是褪凡登仙。”
“自是步步艱難險阻,一個不好,就會身死道消,甚至于身死魂滅。”
“就連第一步都如此艱難,死傷者衆,斷道途者多,所以當年南極長生大帝憐憫于蒼生之苦,所以才創造了【天帝符诏之法】,修者道途崩塌者,可以求一道符箓,也可登仙,雖然不能不死,卻也可得長生。”
“南極長生大帝和北帝的風格不同,他會爲所有生靈留一線之生機。”
“所以,自信可踏破道途者就自去舍棄符箓步步登仙。”
“而求道失敗者,也可以留下了那最後的一絲絲希望,可求長生。”
“此爲【移鼎】。”
少年道人道:“南極長生大帝……”
“嗯。”
後土皇地祇道:“祂的眼中,并無善惡這種範疇,或者說,以善惡去形容他和北帝,本身是一種狹隘,縱然是和他爲敵,他也會留下一線生機,而北帝若是認爲是仇敵,則是會立刻降下無邊殺伐,也是脾氣最好的一個,你就是破口大罵都不會動怒。”
“其爲第一劫紀所生。”
“乃在道祖之前已有生機,不死不滅。”
“曾經硬生生抵着劫劍的正面劈斬而不死,擊殺過上清的分化之身。”
“四禦之中,皆有一面抵達了極緻,甚至于在三清之上。”
“北帝之殺戮,南極之長生,勾陳之兵戈。”
女子微笑,而後微微擡眸,道:“咳嗯……”
“以及,後土之沉厚大德,承載萬物,母性慈悲,生死輪轉……”
元營元君咳嗽一聲,道:“娘娘。”
那位五官大氣明朗的女子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地道:
“隻是,道祖之強,在于無有弱點。”
“四禦皆有某一面甚至于在道祖之上,但是,三清道祖卻皆是圓滿。”
“求其道,得其全。”
“而四禦卻是求其極,失其圓,行差踏錯,終究不同的。”
“無惑可要記住。”
元營元君對于後土皇地祇将這些方向性的東西告知于少年,并不覺得意外,因爲當年的太乙救苦天尊,也曾經被後土皇地祇娘娘如此教導過,她的性格溫和平緩,囊括萬物,不管這些後輩能走到多遠,方向卻都會給他們指出來。
少年道人道:“那麽,昊天大帝呢?”
于是後土皇地祇神色微頓,而許久後,道:“他?他沒有哪一步是最強的,他是那種,會爲了某個想法而付諸行動的求道者,也是踐行在大道上的祭道者,他走的路,和我們都不同,他是【以力證道】。”
“天庭之所以是天庭,是因爲昊天還在。”
“但是……”
後土皇地祇收回了話題,沒有繼續下去。
而少年道人詢問道:“東華帝君,是哪一位的麾下?”
後土皇地祇許久後,笑歎道:“是鬥部,但是卻非是北帝,北帝現在已經傾向于是執法,而鬥部,有極大概率是偏向了勾陳大帝陣營,那是主掌兵戈的帝君,他是曾經用來同時制衡南極長生大帝和北極紫微大帝的那個。”
“四禦之中,用來制衡調整南北極,同時掌管天地人三才。”
“主禦群靈,執萬神圖。”
“近來應也在閉關之中。”
“八千年前,勾陳閉關之後,東華應該就有證道更高,而後取代其位格,成就【禦】之尊位的想法了罷。”
少年道人安靜,而後土皇地祇娘娘笑了笑,道:“隻是說,你若是有心的話,也可以領受南極長生大帝的天帝符诏,成爲仙吏天官也可求一道長生之路,而若是有心于大道的話便要繼續苦修。”
“【移鼎】境界之後,你的元神已落入了元炁之鼎,卻要以你之【真火】淬煉。”
“這一步,需無爲而爲,自入定,觀照而漸至于無爲功夫。”
“要有四正。”
“交感而後生,媒合而後生,靜定而後生,息定而後生。”
“于是你之鼎中,便有【火珠】,隻在内動,不複外馳,這一步,在道門之中,名爲【元神寂照】,佛門之中,尊爲【陰陽不昧】,是爲【得證真空】之境,之後便可心不生滅。”
“心不生滅,以褪去其陰,盡化其陽。”
“在這之前,你在煉炁,使其越發強橫,但是這一步卻是要反其道而運轉之。”
“炁自圓滿漸斂,自微動到不動而盡化,真意之運以寂照而至于無覺。”
“炁神已定,則陰氣漸減,陽氣漸增,若是能夠進入【慧而不用,轉識成智】,則胎圓可證,陽神可成,在這一步卻已非凡俗之手段了。”
“佛家稱呼爲六通,自證佛家六大神通。”
“而道門則是陽神,可以陽神而出外景。”
少年道人靜聽,而後詢問道:“可爲仙人否?”
後土皇地祇搖頭,道:“不可。”
“此刻,炁神在你鼎中,當以遷法,将其遷至泥丸宮之上丹田。”
“此刻上丹田将會化作一虛空大境,陽神寂照之。”
“若是能成,是爲三花聚頂。”
“三光陸沉,陰氣盡退,而後自然引動天地之變化,以天地至陽至剛之雷霆威能,退去自身的最後陰氣,乃成純陽道基,仙人根本,汝可知此修行之艱難否?這一條道路,步步皆是殺機,步步皆是死去,不知道多少根基雄渾之輩死在了道路之上。”
“倒不如說,根基雄渾,陰陽二氣充沛,欲要褪去陰質,得其純陽。”
“才會有更大的難關。”
“天地大道,一飲一啄,如同以石擊水,力道越大,石頭越大,則激蕩起來的水花也會越大越重。若求其至高,則受其至重,并不存在根基強便可輕易跨越的可能,根基強代表着需要蛻變的身軀更多,需要的元氣越厚,那就代表着雷霆越發的純粹剛猛,霸道無比。”
後土皇地祇慨然歎息道:“故而,真人皆求符箓。”
“能得證大道者,卻是難之又難。”
“修行之路,唯道唯艱耳。”
後土皇地祇笑而言道:
“無惑,可能持否?”
少年道人拱手一禮,乃正色道:“多謝前輩,指點疑惑。”
女子含笑而道:“前輩?”
少年道人道:“……多謝娘娘。”
“所以,名字呢?”
于是太上玄微真人歎息一聲,隻得道:“無惑,多謝娘娘指點……”
後土皇地祇笑而道:“先前說看你講法如何,有所獎勵。”
“那麽,此番的禮物,可還滿意?”
少年道人回答道:“得聞大道,再無所求。”
後土皇地祇娘娘颔首,滿意離去。
而諸多山神地祇,皆感恩戴德,千恩萬送,這才讓那少年道人離開,仍舊是依依不舍,而齊無惑這一日回轉于家中,卻又有少女的傳訊,而後打開之後,卻是老黃牛聽聞了些消息,前來尋找他,老黃牛直截了當的道:“無惑,我聽雲琴說,你可能要去妖國?”
少年道人點頭。
于是老黃牛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之色。
幾番詢問之後,這老牛才道:“咳咳,無惑你也知道,牛叔我當年也是混在妖國地界的,後來被那老秃驢臭卵蛋給抓了去,好不容易出來,又給他堵門堵了個幾千年,和下邊兒的聯絡是越來越少,咳咳,你要去妖國的話能不能幫牛叔看看那邊的情況?”
“總要知道,那幫個老兄弟們現在是什麽情況。”
老黃牛道:“再說了,你去妖國,也用得到妖怪啊,幫了他們,對你也有幫助。”
少年道人自無不允,同意下來。
老黃牛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無惑你夠可靠啊。”
然後放下心來,不再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爽快地道:
“牛叔在妖國那邊兒,大概有十幾條路子。”
“你選一個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