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東華帝君的首級就這樣翻滾着落下台階,三十三層天階每一位仙神的境界都足以讓他們看清楚這位帝君臉上的不甘,旋即多少有些神靈微微抽了口冷氣,頭皮發麻,心中都有些驚駭。
中天北極蕩魔真君?
北極驅邪院,何時又出了這樣一個狠辣的殺胚子?
那可是東華帝君啊,不是什麽小毛神,說砍就砍了!
老黃牛微微吸了口氣,神色凝重,這就是他不願意和北極驅邪院有關系的原因,事情真的大到惹到了這一批存在出手的時候,他們是根本不講究什麽人情的,堂堂掌管仙籍的大帝,可謂是所有成仙者第一位拜見的存在,香火情分極爲廣大,這說砍不也被砍?
和他們打好關系沒有什麽用處。
還有可能被什麽人惦記上。
這種走極端的家夥又不是沒有。
敬而遠之,敬而遠之。
老黃牛決定之後就仔細把這些東西寫出來,然後告知小雲琴和小無惑,無惑雖在人世間,但是往後不管是真人領受符诏,還是地仙飛升碧霄,又或者有朝一日修出個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神仙之境,也被稱爲真君,總歸是會來到這裏的。
那時候可得避開這些殺胚子!
千萬不能和他們搭上關系,若是北極驅邪院的文官也就罷了,那些個戰将全部都有戰神之名,奶奶的,那是一個都不能沾的。
尤其是雲琴!
一個不眨眼,竟然和這幫殺胚子裏面都算是最能殺的一個撞上了?!
真的是,往日怎麽不知道這小丫頭這麽能撞人啊。
老黃牛表情肅穆威嚴,和其餘諸神一樣,心裏面卻是想着得怎麽樣好好去給這小丫頭補課,這次就算是她再怎麽說也不肯偷偷放她出去玩耍了,這一次碰了個蕩魔,下一次是不是還要給我認識一個北極諸聖?
群神諸仙,心中各自有念頭,而四禦之中,南極長生大帝微微颔首:
“可也,唯殺伐果斷,但是如此暴戾,卻又有失天和,非善。”
勾陳大帝隻是淡淡颔首不曾多言。
後土皇地祇同樣如此。
北帝的聲音低沉平和,道:“隻渡不殺,不過邪魔。”
南極長生大帝微笑道:“衆生求活,仙道貴生。”
兩位的語言交鋒不長,不過兩句話,卻已是讓諸仙神們心中微沉,皆收斂元神,不敢去聽,少年道人持劍斬了東華,血河之劍趁這機會大口吞了一次這金色的帝血,或許是帝君層次的血實在是太難得,它就隻是一口就直接撐了,差點撐死。
袖袍裏面的小孔雀早早就被齊無惑告誡過今日不可以出聲。
所以極老實,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尤其是這裏,處處都似是有散發極廣闊極霸道之氣機,哪怕皆是收斂過的,對于此刻年幼無比的小孔雀來說,卻也實在是過于驚吓了。
小孔雀都炸毛了。
弱小且無助。
隻是先前齊無惑斬下了東華帝君之首級,縱然是已經被廢去修爲,畢竟承擔過漫長歲月的太陽帝君,一股股氣機逸散,齊無惑首當其沖。
小孔雀忍了數次,終究有一縷太陽之精飛入袖袍的時候,忍之不住。
張開嘴,一口吞下。
弱小,無助。
但是能吃。
兩位四禦級别的帝君彼此的交流輕描淡寫,卻又争鋒相對。
雙鬓白發的神将蕩魔則是站在最高處等候。
一時間這氣氛都有些壓抑沉重,忽而齊無惑感覺到似有一股視線,自這七十七重金阙最高處垂落下來,落在自己身上,而後自有高渺的聲音自最上處傳來,淡淡道:“善。”
是玉皇大天尊。
北極紫微大帝和南極長生大帝的聲音微頓。
南極長生大帝微笑了下,不再說話,隻沖入那層層燦爛霞光之中。
而北帝則是淡淡道:
“蕩魔,且回北極驅邪院。”
“諾。”
少年道人知道是玉皇的一句話,讓今日對他如此斬下一尊帝君首級過于狠辣無情的那些仙神們也安靜下來,因披重甲,隻是朝着七十七重金阙之上微微一拱手。
轉身步步走下天階,走到了北極驅邪院所在之處,這些北極驅邪院的戰将皆是眼底贊譽,主動讓他站在了靠前面的位置上,少年道人此次一劍斬下,暢快淋漓,實在是深得他們之心,總有些先前覺得不該讓這小子入北極驅邪院的戰将,心中也改變主意。
這般性情,合該入我北極驅邪院!
此番大科儀,在玉皇出聲之後就已經蓋棺定論,最後是合乎規範的繁瑣流程,諸仙神都已散去了,祥雲流轉變化,那些在人世間都有大名号的仙神們,面對着那少年道人時,要不然就提前避開,要不然就隻是拱手笑道一聲真君。
而後以更快的速度離開了。
無論如何,今日之後,北極蕩魔真君的模樣和名号,将會響徹這三十六重天。
至于是好的名聲,還是惡名,那就不得而知了。
天猷大真君言簡意赅:“做得不錯。”
翎聖則是大笑酣暢淋漓,伸出手拍着少年道人肩膀:“哈哈哈,做的好,那東華起身的時候,我還以爲你會被他震懾住,不敢動手了呢,那時候還能拔劍剁了他,哈哈哈,不錯,不錯!”
“你境界才到先天一炁,元神未曾修持陽神層次,不可久離肉身。”
“且卸了這一身甲,回人間去吧。”
……………………
煉陽觀中,嶽士儒打着哈欠曬着太陽,隻是慢慢覺得,這太陽實在是太大了些,都有些超過冬日該有的模樣了,讓他覺得有些曬,搬了個小馬紮坐在了屋檐下,眯着眼睛,連三黃雞都窩在了雜草做的雞窩裏面。
人間衆生都在享受着這難得的溫暖。
嶽士儒閉着眼睛都開始打盹了,暖和的陽光,拂面而來的清風,還有木柴燃燒的噼啪聲音,伴随着炊煙而緩緩升起來的飯菜香味,一切的一切都讓人覺得心情都舒緩下來,都希望這樣懶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忽然嶽士儒感覺到不對,感覺到那陽光忽然有些許的變化。
不再溫暖,不再舒服,反倒是有一股讓人心底壓抑的感覺。
嶽士儒的耳朵很靈光。
聽到了當當當當的敲打盆子的聲音,睜開眼睛,道:“這怎麽了?怎麽到處都敲打這個聲音?!是城裏面進怪物了嗎?”有些被吵醒了小睡而不開心的道人睜開眼,聲音還沒有落下,就已經頓住。
天空和方才他閉着眼睛的時候已經截然不同。
一層一層的厚重雲氣盤旋着升騰,環繞着大日,而本來散發熾烈之光的大日忽然變得單薄起來,而後雲海升騰,忽而變成了血色,遮蔽大日之光,從地上擡頭看去,那血色的雲霞,就仿佛是一條血河似的纏繞在太陽旁邊!
太陽逐漸被遮掩,外面的人們驚慌失措,以爲是遇到了故事裏面的天狗食月類似的事情,慌亂之下,也就按着人間傳說故事裏面的處理方法,用力敲打着碗盆發出聲音,希望能夠驚走這吞月的天狗。
但是這可是太陽啊!
嶽士儒看到血河流轉之中,隐隐約約看到一隻鳥兒,緩緩張開口。
一口将大日吞下!
于是天地間滿是昏沉!
道人起身,怔怔不能言:“這,這是!”
此刻早已經不在中州的某座茶樓之上,灰衣先生攬着一位美人正在閑談,忽而察覺到不對,擡起頭看到日月無光的一幕,眸子微微瞪大,呢喃道:“大日如血之相,這是天庭發生什麽事情了?”
“難道說是大日帝君東華也栽了?”
“不行,這般有趣的事情,我怎麽能夠錯過?得看看。”
灰衣先生饒有趣味地蔔算,雙瞳微微内縮,仿佛可見天下萬物,可聽四谛之事。
也算是旁觀,遠遠看到了那蕩魔斬東華的一幕,心中驚歎之時,眼角都在跳。
“嗯?”
“蕩魔?”
“北極驅邪院的殺胚子我都記着名字,以免和他們有什麽糾葛,怎麽會有蕩魔這個名号的?嗯?難道說這幫殺星又多了一個?我得看看這家夥到底是誰,省得往後出什麽事兒……東華都敢劈,那老家夥都未必護得住我。”
灰衣先生伸出手,欲要再算。
可是還未曾起卦。
自己的靈性猛地一頓。
竟然猶如凡人在睡夢中一腳踏空墜下懸崖之感。
且比之強烈百萬倍。
灰衣先生的額頭猛地滲出冷汗,汗水幾乎是不停地流淌下來,沉默許久,緩緩松開了蔔算之手,這一次終于是聽了自己性靈的提示,呢喃道:“殺星,而且是來曆很可怖的殺星……”
“算了,算了。”
“不算……”
但是哪怕是他自己不算,作爲性靈澄澈無雙還在千裏眼順風耳之上的存在。
腦子裏幾乎比他自己判斷還快的,就浮現出了最近一個讓自己不要去算的存在,是那少年道人,嘴角抽了抽,那美人好奇看着這位高深莫測的灰衣先生,忽然看到他面如白紙,呢喃了幾句話,忽而擡手就在自己的臉上抽了一下,哭喪着臉:
“你伱你,你爲何要記起來!”
又看向旁邊吓住的美人,面無表情道:
“有勞,給我買三根清香來。”
“要最粗最長的那種。”
而地祇所在之地,靈妙公看着來自于四禦後土皇地祇麾下第一元君的傳訊,神色複雜,他已下令讓中州先前面見北極驅邪院的地祇高層都來此地,這些曾親眼看到過驅邪院審判的地祇們前後抵達,最後一個是中州府城的土地公,都好奇不已:
“靈妙公,你喚我等前來,是何事情?”
靈妙公擡眸,緩緩道:“諸位,可還記得前幾日北極驅邪院之事?”
衆多地祇都神色巨變,彼此對視,中州土地公緩聲道:“誰能不知?堂堂北極驅邪院,不去捉拿罪魁禍首,卻來遷怒我等這些尋常的地祇,老龍王他仁慈心善,先前救人數百萬,此番之錯也不是他的錯,卻落了個被斬的魂飛魄散的下場。”
“哼,北極驅邪院!”
“敖武烈也是生不如死,北極驅邪院,好一個北極驅邪院!”
衆多地祇也都是當日拼殺在最前的。
但是對于這北極驅邪的判決都心中有不忿,靈妙公道:“北極驅邪院已稽查了此事的幕後之神,其爲鬥部之首,十一曜星官之首,太陽帝君,亦是那位掌管仙籍的東華少陽帝君……”
衆地祇的面色驟然變化,不曾想到此事牽連如此之大。
靈妙公道:“已經被斬殺了。”
他伸出手将那來自于天庭的傳訊遞出,看到上面隻有一行簡單文字而已。
【東華抗刑,蕩魔親斬之】
森森殺伐,一片不敢相信的震動之中,不敢相信那北極驅邪院竟然當真是狠人,就是帝君觸及秩序,也是定斬不饒,并非是欺軟怕硬,忽有地祇呢喃道:“蕩魔是……”
他們忽而想到了那一日的經曆。
想到了那背着藥簍在城池中給人治病的少年道人。
想到了自己等先前對其的态度。
于是隻餘無邊死寂。
………………
“啊啊啊啊,怎麽辦!怎麽辦!那太陽,太陽被吃掉了哇哇哇!”
“嶽徒孫,師父,怎麽辦啊啊!”
小道士明心看着天上的變化,吓得結結巴巴,嶽士儒也是有些驚懼,這可代表着的是星象出現了變化,看到大日被遮掩,而天穹之上,玄武七宿之光大放,這代表着什麽,他卻根本不敢去想。
玄武蔽日?!
不要去想,不可,不可。
而小道士在害怕之餘,忽而又覺得剛剛那吞日的鳥兒有些眼熟,道:“就,就是那鳥怎麽那麽像是雲吞啊……”
“雲吞?你說的是齊道友的鳥兒吧?怎麽可能呢。”
老道人擡起頭,不由得失笑,覺得孩子果然是孩子,想象力實在是太過于豐富,隻好安慰小道士和嶽士儒道:“不過天相變化,倒是也不必如此擔心……”
“你看,這日光也重新出來了。”
果然那血河散去了,被遮掩的大日也重新顯出光明,隻是沒有先前的溫暖,變得回到了冬日的淡薄,外面的敲打聲音這才慢慢地消散了去,剩下了一陣陣歡呼,似是真的趕跑了吞噬大日的存在似的,而嶽士儒也是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
隻覺得見識過了往日不曾見過的畫面。
忽而聽到吱呀聲,轉過頭,看到經樓的木門打開,雙鬓蒼白的少年道人邁步走出,眸子溫和,水雲紋的道袍幹淨,不染纖塵,見到明心松了口氣的樣子,溫和道:“怎麽了?”
“啊,齊師叔你醒啦!”
“嗯。”
“可惜啊,師叔你睡覺了,可是誤了很大很厲害的事情啊!”
“是嗎?”
少年道人笑了笑,木簪束發,而後摸了摸小道士明心的頭,回答道:
“還真是可惜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