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卷上的一個個文字,其中的靈韻流轉,當真仿佛有一黑衣道人在面前開口,短短幾句,如同雷霆般劈碎和照亮了少年道人腦海之中的黑暗和疑惑之處,是了,爲護爲殺,不過是【用】,如同登山,你确确實實是從這一條山路走上去。
可既已登上此山。
那麽自可再看到其餘的山路。
殺者護者,不過是【用】,不過是【法】,不過是【術】。
他仿佛看到有一黑衣道人,似笑非笑,如是喝問——
汝修劍,汝練法。
可得【道】乎?!
齊無惑呢喃許久,而殺賊劍上,明明一氣吞吐而盡的氣運隐隐有所變化,劍鳴低昂。
隻是這法門着實玄妙萬千,每一個文字之中蘊含的神韻都極盡變化之能,齊無惑看去,明明不多的文字,卻仿佛有無數的可能,所寫的内容,唯其神韻的核心也,若是比喻的話,那這文字本身說出來的話,隻不過如同文章标題一般的内容。
而潛藏于這文字雲篆内容之中的部分,則已蔚然大觀也。
這便是……道,藏嗎?
少年道人心中隐隐有所觸動。
若非是因爲此刻還在和雲琴,和牛叔聯絡着。
齊無惑幾乎想要立刻閉關,想要去手捧這一卷書,細細地鑽研體悟,而後将自己心中那忽而湧動出來的各種念頭完善下來,少年道人閉了閉眼,眼底重新恢複了平和,而後将自己的視線從這一卷仿佛蘊含有無數玄妙法理的書卷上移開來。
不曾執着其中。
正好對上了少女一雙眸子。
雲琴疑惑道:“無惑你怎麽了?”
“這個大叔給你寫的東西,有這麽好看嗎?”
“難道說,裏面寫了什麽了不得的神通?可是大叔他說這裏面沒有神通啊。”
“他說他不會教伱神通。”
齊無惑手持這一卷書卷,想了想。
隻覺得裏面蘊含的神韻流轉,極艱澀極難以領悟,但是卻指出了一條道路和方向,神通也不過隻是已存在的道路上生長出來的花朵,而這卻是直接指出了一條往日絕不曾去想的道路方向,若能走出來,所謂的神通不過是路邊的花草,擡手就可以撿拾起來。
于是回答道:“裏面講述的,不是神通。”
少女了然點頭道:“看起來,大叔果然沒有說謊啊。”
少年道人遲疑了下。
玉妙師姐劍術已然卓絕,自言所窺見的道路,直指混元無上的境界,那在天界已經可以被稱呼爲帝君,而如果不入天庭體系,隻是在外修行之人,則是被尊稱爲天尊,而這大叔所講述的話語裏面,竟然已經隐隐有過超過師姐所見到的雄渾開闊氣度。
師姐未曾一窺那帝君天尊的境界。
所言混元,恐怕隻如在山路上擡起頭去見山巅。
和真正的山巅風光,必然不同。
那麽這位大叔,難道是天庭的某位帝君,亦或者道門哪一位隐世閑居的天尊嗎?齊無惑本欲說出自己的疑惑,可是看到那少女渾不在意模樣,想了想,卻又覺得不必如此,那位道君既已如此回答的話,自己也就如往日即可。
何必拘泥于那些所謂的位格呢?
少女向齊無惑和牛叔聊起那位大叔的所作所爲,又道:“那一定是個懶鬼,他就連怎麽樣躲避别人找他都有很大的手段呢,還和我說過怎麽躲,我和你們說啊,無惑,牛叔……嗯?牛叔?”
雲琴沒有得到回應,下意識轉過頭去。
看到牛叔竟然雙腿盤坐。
一隻手結與願印,一隻手結施無畏印。
臉龐就和之前被藥師琉璃光如來‘點化’時似的,滿臉慈悲,無有世俗欲望般的模樣,雙眼都變得柔和且狹長,就如同寺廟裏面的菩薩塑像,看着模樣,腦後幾乎都要浮現出光圈圈了,隻是因爲此次是自己這樣做的,所以才沒有這諸多外相。
唯嘴唇一張一合,似在說些什麽,若是仔細去聽的話,便知道這老牛說的是——
“我聽不見,我聽不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聽不聽不聽……”
“聽了也是佛門的鍋,和我老牛無關。”
“我聽不到,聽不到。”
老黃牛雖沒有什麽趨吉避兇的本領,也無知前知後的跟腳。
可是江湖經驗豐富,人間界,妖族界地,佛門道門,北鬥星域,哪裏都闖蕩過。
豐富的江湖經驗讓老牛被幾乎榨幹之後就明白,卧槽這事兒很大。
第二個念頭,那位不管是誰,對小雲琴和無惑應該沒有什麽惡意。
第三個念頭,所以直接裝成瞎子聾子。
省得哪天成了牛肉幹。
“聽不到,聽不到。”
少女疑惑,而後看向齊無惑,道:“牛叔你不聽就算啦,無惑無惑,你知道那大叔的經驗有多豐富嗎?他躲别人怎麽找他的法子有好多啊,他還賊有意思呢,把這些東西都分成了好幾類,明明隻是偷懶的法門,卻還像是什麽道藏典籍似的。”
“有【藏法】,有【遁】法,有【混元】法門,還說什麽,【定氣數】的法門太刻意,雖然可以防止别人找。”
“但是其實也是在暴露給别人,自己就在這一片【域内】。”
“既無法幹涉和尋找。”
“那索性一劍劈去。”
“直接将被【定氣數】的區域全部籠罩,則敵必現,如此的話,是會被逼出來的,不妙不妙。”
“應該用諸多沒有痕迹的手段,以達成類似于【遮天機】的效果,雖不如真正的【遮天機】,卻妙在了毫無痕迹,不會被察覺,進退随意,也不至于如定氣數那樣把自己給限制住,還給我舉了好幾個例子……”
少年道人本來隻溫和笑着聽少女的話。
可逐漸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經驗】。
這是極上乘的天機妙法。
所謂的道藏,其實不就是前行在道路上的人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感,訴諸于文字,以傳于弟子嗎?如是以這樣的思路來看,眼前少女所得到的,或許并非是什麽【躲避弟子的經驗】,而是【不立文字,口口相傳】的最直接傳承。
甚至于那位還擔心眼前這少女不喜歡聽那些枯燥的道藏。
将妙法藏匿于日常生活玩笑之中而傳授。
老黃牛嘴角抽了抽,而後長歎了口氣,起身,道:“牛叔倦了,想睡一睡。”
“你們聊,你們聊。”
而後轉過身去。
走到了少年少女們看不到的方向。
抱着牛宿宮的一根柱子。
以手掌撫之。
隻覺得觸感細膩,分量堅實沉重。
喟然感慨道:
“好柱子啊。”
“夠結實!”
這二十八宿行宮的柱子,盡數都是來自于建木的支脈,既結實,也沉厚,能支撐得起來群星列宿的氣運和分量,自是沉重的,老黃牛雙手抱住,而後滿臉虔誠呢喃了幾聲,而後一雙能夠扛起山嶽的臂膀猛地用力。
就以額頭,不加防護,直接哐當用力一撞,死死磕在了建木上面。
轟!!!
牛宿行宮都仿佛微微震顫。
然後老黃牛雙眼一翻,猶自還沒有當場倒下去。
而是晃晃悠悠了幾步,才朝着後面一躺下,當即昏睡過去。
老牛的性靈也極經驗豐富地斷開地恰到好處。
啪嗒躺在了地面上。
雙手疊放在心口。
滿臉安詳。
陷入了如數千年前,小牛犢子一般的沉靜睡眠當中。
不該聽的不要聽。
…………………
少女非常有興緻地講述着那些法門的運用技巧,其中頗複雜的地方,齊無惑都微覺得困難,可是雲琴卻是說起來頭頭是道,道:“這些東西都很有用的,我都用過這些,真的能避開老師的元神啊。”
齊無惑想了想,道:“雲琴你學會了嗎?”
少女理所當然道:“學會了啊,這麽好用的小技巧。”
“這個又不難!”
齊無惑自語:“不難……”
少女一手托腮,振振有詞地道:
“又不是什麽道法神通,不是什麽道藏秘傳,有什麽難的啊。”
“可以躲老師欸,雖然之後還是被老師抓走就是了,但是躲得一時是一時,我心天地寬嘛。”
“嘿嘿,怎麽樣,我教你啊。”
“大叔也沒有說不能告訴别人。”
少女分門别類地講述着,而且還拿着自己躲老師的經曆來做例子,講述認真,便隻隔了這一面鏡子,講述時候很認真,眸子亮瑩瑩的,像是在分享逃課經驗的學子,講了好長時候,少年道人認真思考着雲琴舉出來的例子,耳畔忽然聽到了輕輕笑聲。
微微擡眸,看到了鏡子那邊的少女在忍着笑。
“怎麽了?”
“啊,沒什麽。”
過了一會兒,卻又聽到輕笑聲。
少年道人無奈:“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啊。”
少女裝出來無所謂的模樣,還是破功:“真的沒什麽。”
“隻是忽然覺得,終于輪到我來教你了,就很開心,忽然想要笑起來。”
“好像也沒有理由啊。”
“啊,很奇怪嗎?”
齊無惑想了想,道:“倒也沒有。”
“那就好啊,這裏這裏,我告訴你這裏該怎麽樣躲……”
雲琴笑着解答。
齊無惑認真地去聽。
那小孔雀忽而覺得不舒服似的,動了動身子,從少年道人袖袍裏面的暗袋裏爬出來,而後啊啊了兩聲,極爲敏銳地順着齊無惑的道袍袖子騰飛,而後一個振翅,硬生生地跳出了大鵬展翅,扶搖千裏般的氣魄。
而後穩穩落在了少年道人的肩膀上。
親昵地蹭了蹭齊無惑的鬓角。
而後似有所感,下意識看向奇怪的銅鏡。
看到了湊近來的雲琴。
雲琴瞪大眸子。
小孔雀沉思。
伸出翅膀搭着齊無惑的鬓角,給予自己勇氣。
而後瞪大眼睛看向鏡子裏面的秀麗少女。
大眼瞪小眼。
齊齊地道:
“無惑無惑。”
“阿齊阿齊。”
“這個是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