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扶蘇安定好趙姬和鄭王後之後,保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們在嬴政強硬态度下,這件事便塵埃落定了。
子遊的王師府上。
扶蘇有些拘束的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傅子遊,子遊雖然被封爲少傅,但實際上他本人這些年長期在外,根本沒有多少教導扶蘇的時間,都是呂不韋這個太傅負責了扶蘇的一切教導事務。
雖然子遊沒有教導過扶蘇,但扶蘇對子遊這個少傅早就崇拜已久,無論是從呂不韋嘴中聽到的關于子遊的評價,還是從身邊侍者或者市井說書人嘴中聽到的子遊事迹,都讓扶蘇對子遊崇拜不已,在接觸到《行論》之後這種崇拜之情更是無以複加。
看到扶蘇有些拘束,子遊笑着說道
“來嘗嘗這個魚糕,這是楚國的特色美食,在秦國是極少出現的。”
扶蘇看着盒子中白白嫩嫩如同小魚一般的糕點,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塊放入了嘴中。在魚糕入口之中,香甜滑嫩的口感在唇齒間炸開,扶蘇的臉色頓時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原本所在的拘束也瞬間被這塊糕點所帶來的香甜取代。
看着扶蘇臉上的驚訝之色,子遊開口解釋道
“這魚糕是楚國宮宴的頭道糕點,乃是采用楚國河流之中最爲新鮮的河魚和蓮子粉蒸出的,極爲在秦國是極爲難得的。”
“如今已經入冬,這蓮子是夏季才有之物,這盤糕點當真是稀有啊。”扶蘇也有些驚訝的說道,他雖然身爲秦國太子,但這魚糕卻是第一次嘗到,更不要說是在冬季了。
子遊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這盤糕點是陰陽家送來的,準确來說是娥皇送來的,爲的就是報答他讓六劍奴去救她們的恩情,傳說中這魚糕便是娥皇做給女英吃的,這也算是最爲正宗的魚糕了。
“再嘗嘗第二塊。”子遊笑着說道。
扶蘇也沒有多想,擡手便拿起第二塊放在了嘴中,但咬下魚糕的瞬間,扶蘇的臉色一變,口中沒有剛才的香甜,而是一股苦澀,扶蘇剛想開口将魚糕吐出,但是子遊在前,他又無法做出這般失禮的事情,隻能硬着頭皮将嘴中的這塊魚糕咽下。
看着扶蘇扭曲起來的小臉,子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這第二塊魚糕并非是用的蓮子粉,而是黃蓮。”
扶蘇不解的看着子遊,心中當即明白子遊爲什麽要說這些,忍住嘴中的苦澀,扶蘇開口說道
“少傅是在告訴我,前一塊魚糕是我在鹹陽之生活,甜美而無慮,第二塊魚糕是我将要啓程的漁陽郡之行,同時也是指我的未來要充滿苦澀以及艱難嗎?”
看着人小心思多的扶蘇,子遊挑了挑眉,扶蘇看到子遊這般樣子,心中有些欣喜,他覺得自己充分領悟了子遊的含義,并且自己強行咽下了這黃蓮制作的魚糕,應該表達了自己的态度,應該在子遊這裏拿到不低的評價。
“你聽過一句話嗎?”子遊挑眉問道。
“什麽話?”扶蘇心中有些緊張的問道。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子遊一字一頓的說道。
“啊!?”扶蘇有些懵的看着子遊,他不知道子遊說這句話的時候是什麽意思。
“你是啞巴嗎?”子遊問道。
扶蘇搖了搖頭,眼中的迷茫更甚。
“那你爲什麽要将整塊魚糕吞下,明知道是苦澀的,卻還是咽下了這塊魚糕,若是一杯毒酒放在你的面前呢?”子遊手指敲打着桌子,眼中滿是冷漠的看着扶蘇。
扶蘇被子遊突如其來的冷漠吓到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緊張的握着自己的衣袍,整個人充滿無助。
“回去吧。”子遊說道。
扶蘇呆愣在原地,他不知道爲什麽自己這般就被下了逐客令,他是來聽子遊教導的,但現在就被下達了逐客令,一時間扶蘇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沒有做好了,惹得子遊生氣了。
“墨鴉,送太子出府!”子遊說道。
“諾!”
扶蘇在被墨鴉送出王師府的時候整個人來是呆愣在原地的,等到馬車即将抵達秦王宮的時候,扶蘇才回過神來,對着車夫說道
“去丞相府,我要見太傅。”
“諾!”
馬夫調轉馬車朝着丞相府而去。
王師府内。
子遊坐在亭子中,焱妃、少司命、雪女、焰靈姬和驚鲵圍桌而坐,正在品嘗着冒着熱氣的魚糕,扶蘇呆愣的被墨鴉送出府的樣子她們自然是看到了。
“先生,您敢太子殿下說什麽了?來的時候太子殿下還是神采奕奕的,走的時候仿佛被抽離了魂魄一般。”雪女好奇的問道。
“沒什麽隻是讓他吃了一點黃蓮。”子遊帶着笑意的說道。
“黃蓮?”衆人好奇的說道。
子遊将自己剛才和扶蘇的對話以及讓扶蘇吃黃蓮的事情說了出來,引得衆人一陣白眼,焰靈姬直接無語的說道
“你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少傅,這般整蠱自己的弟子有辱師風!”
“你是覺得太子殿下這段時間太過順利了?擔心太子殿下天生貴胄,又是一豐順,過剛易折?”驚鲵說道。
這些年她在鹹陽或多或少都聽到了不少關于扶蘇事迹的傳聞,傳聞中扶蘇已經和天才成爲了同等,而且扶蘇又在呂不韋的教導下長大,無論是幹什麽都是順風順水的,這樣下去遲早會出大問題的,尤其是扶蘇這次要去漁陽郡,小小年紀初次掌握統領大權,加上扶蘇也想要證明自己,難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爲,所以子遊才會想着打擊一番扶蘇。
“是也不是。”子遊說道。
“那你是想要培養太子殿下的反抗精神?擔心他将來因爲過于相信某個人的話,從而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焱妃也是推測道。
“是也不是。”子遊再度說道。
一時間幾人開始紛紛讨論子遊剛才到底想要告訴扶蘇什麽道理,子遊看着讨論激烈的幾人,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而此時扶蘇也來到了呂不韋的府上,扶蘇将子遊和他的對話告訴了呂不韋。
“所以你是來詢問我,太尉話中的意思是嗎?”呂不韋放下茶杯看着扶蘇問道。
“是的,仲大父,我好像讓少傅很不滿。”扶蘇有些失落的說道。
“太尉的意思很明顯,若是想不通就回去好好想吧。若是在走之前想不通,那麽就在路上多看多想,多看看這個天下,多看看下面的百姓,到了漁陽多和陳平交流交流。”呂不韋說道。
扶蘇也沒想到呂不韋竟然這麽說,但他也明白子遊這麽做肯定是有深意,而呂不韋不說也是有着他的道理,扶蘇隻能行禮離開。看着扶蘇離開的背影,呂不韋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語道
“是啊,扶蘇該自己走路了,他是未來的天下之主,應該明白他有着不吃的選擇,他有着說話的能力,而不是吞下這枚苦果。”
子遊的一件事中蘊含的意味有着很多,最重要的是子遊在告訴扶蘇他是誰,也是在告訴扶蘇一個儲君,一個未來的天下之主應該做什麽。
扶蘇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宮内,等到扶蘇再次出現在衆人眼中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他要帶隊前往漁陽郡的時候了,扶蘇的隊伍中隻有選拔出來的護衛和押送物資的隊伍。在當初朝議結束後的當天,被派往漁陽郡協助陳平平叛的虞淵護衛和羽林衛中壘已經出發了。
扶蘇在拜别了嬴政之後便上馬車離開了鹹陽。
秦王宮的椒房内,嬴政和子遊對面而坐,他們的桌上擺放着衛莊派人送來的右賢王部詳細地圖,尤其是右賢王王帳的所在地。
“冒頓并非無能之輩,他是想要借着秦國之手徹底鏟除右賢王部啊。”嬴政看着桌子上的地圖感慨道。
右賢王作爲匈奴最大的三個部落中最不顯山露水的,他的真正實力是多少根本沒人知道,哪怕是常年和右賢王部交手的秦國也不敢說真正的了解右賢王部,否則也不會在北地郡屯大量的邊軍,随時應對右賢王部了。
“這些年邊軍對右賢王部節節勝利,右賢王部也不再對邊關騷擾,但實際上我們也失去了了解右賢王真正實力的機會,羅網在草原送回來的情報中,右賢王部始終是情報最少的一個,從冒頓送來的這份情報上來看,冒頓對于右賢王的擔憂要遠大于左賢王。”子遊看着桌子上标記的詳細至極的右賢王部所有的草場、部落、王庭甚至連部落遷移的規律都有。
匈奴中,雖然以匈奴王庭爲首,但左右賢王部的實力并不見得弱于匈奴王庭,左賢王部在和大月氏常年交戰,而右賢王部除了要應對秦國之外,它還需要幫助匈奴開拓西域諸國。
曆史上左賢王擊潰了大月氏,逼得大月氏西走,而右賢王則是成功逼得西域中的小國不斷爲匈奴上貢,爲匈奴提供了大量的錢财和物資。
而冒頓将右賢王詳細的情況全部标注在了這份地圖上,也是摸到了拿捏住秦國的七寸,有這麽好的事情秦國怎麽可能放過這塊嘴邊的肥肉,而且秦國能打掉右賢王部,劫掠人口、牛羊、馬匹和錢财,但是無法占據這些地方,最終這些地方還是被匈奴王庭所占領,隻需要十年二十年,匈奴王庭的實力将會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老師以爲如何?”嬴政問道。
“既然冒頓将這塊肥肉送入了我們的嘴裏,但是這塊肉不能最後掉到了冒頓的嘴裏。”子遊看着地圖說道。
現在的秦國必須打,如果不打匈奴三足鼎立必然會被打破,若是打又不能徹底打死右賢王部。
“老師的意思是步步緊逼,但又不至于逼死右賢王部。”嬴政說道。
“沒錯,草原現在的秦國是無法拿下的,或許我們可以以夷制夷。”子遊說道。
“老師的意思我明白了。”嬴政眼中閃出精光說道。
現在秦國的人口完全不足以做到占領草原,而且秦國也無法大規模的和草原開戰,當初在上黨郡應對匈奴來犯,這足足打空了秦國五年的積蓄,更不要說攻占草原了,要想占領草原,必須要修建城池,大戰之後又修建城池,對秦國的損耗太大了,這件事可以做,但不是現在要做的,那是将來休養之後的秦國可行的方案。
以夷制夷在曆史上屬唐朝玩的最好,貞觀的時候打的四周哇哇叫爹,一個個都恨不得當唐朝的幹兒子。
“不知道大王看好的是誰來當這個制衡者?”子遊問道。
“匈奴中無論是冒頓、右賢王亦或者是左賢王,都不是最好的選擇,而胡人中的東胡才是最好的選擇。”嬴政說道。
東胡相較于匈奴,東胡和中原的聯系更加緊密,而且受到中原的影響也最大,現在東胡更是投降趙國,李牧爲了穩定東胡,也是用了馴化的手段,讓東胡開始接觸中原文化,但是現在漁陽郡尚未平定,東胡人又投降了趙國,所以東胡人這個最佳選擇卻又無法拿下。
“東胡人暫且不管,匈奴内部,可以接觸一下右賢王,匈奴王庭有公羊先生和衛莊,左賢王身邊有智寰,足以影響到他們,正好有着這份地圖,派出大軍不斷逼迫右賢王部,讓他們不得不和我們講和。”子遊說道。
“依老師所言,不知道老師認爲何時出兵種最爲何時?”
“明年開春,既然要将右賢王部逼到絕境之中,那就做的幹脆一點。”子遊冷笑道。
開春正是草原萬物複蘇,匈奴牛羊發情的時候,在這個時候對右賢王發動戰争,且不說最後結果如何,單是右賢王部的牛羊馬匹可是要經曆一場劫難了。
“好。”
商議完草原的事後之後,嬴政拿出了一封來自趙國羅網的情報。
“寡人認爲明年可以攻趙了,和氏璧在秦國的消息洩露了出去,羅網在趙國傳回的情報中,趙王遷近乎氣瘋了,如果娼後攔住趙王遷,現在李牧已經被治罪了。”嬴政說道。
黑白玄翦在百家面前拿出和氏璧這就意味着和氏璧在秦的消息注定是瞞不住的,傳到趙國是遲早的事情,但是子遊沒想到這麽快。
“寡人讓黑白玄翦帶着和氏璧前去,一方面是因爲老宗正,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除掉李牧這個心腹大患。”嬴政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