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子遊和秦軍碰面的時候，李信率領着大軍已經來到了薊城的最後一道防線—治水。秦軍與燕軍隔着治水對峙，氣勢恢宏的秦軍與毫無鬥志的燕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氣勢萎靡的燕軍中最中間的軍隊氣勢卻絲毫不輸對岸的秦軍。
經過一路通報，子遊帶着少司命和焱妃來到了中軍帥帳之中，李信和蒙恬正在商議如何度過治水直取薊城的，這一路上基本上是燕軍逃亡，秦軍追趕而來，路上路過的城池大多都是不堪一擊，在如同虎狼一般的秦軍面前，燕軍根本不堪一擊。
如果不是治水擋住了秦軍，子遊特地南下去找李信，而是直接在碣石宮等着即可。
“先生！”“侯爺！”
“我在外面就聽到你們在争吵，你們在争吵什麽？”子遊帶着焱妃、少司命坐下問道。
“我們在商議如何度過治水。”李信便開始解釋爲何秦軍停滞不前，在秦軍抵達治水河畔的時候，燕軍便已經破壞了渡橋，秦軍也想過渡船強行沖過去，但對岸最容易渡河的地方是燕軍的王宮禁衛軍也就是曾經的遼東堅兵的精銳所鎮守，這導緻李信不敢貿然強渡。
秦軍入燕以來雖不說是戰無不勝吧，也算是百戰百勝了，一路上幾乎都是橫推而來的，但秦軍也遇到過難啃的骨頭，而這個難啃的骨頭就是和王宮禁衛軍同爲昔日遼東堅兵改編而來的薊城守軍。
雖然秦軍在裝備和人數上遠超燕軍，但三千遼東堅兵，硬是擋住了一萬秦軍，遼東堅兵最可怕的不是他們的戰力，而是他們的悍不畏死的精神，哪怕是秦軍在傷亡達到四成的時候，軍隊也會出現動亂，但遼東堅兵不同，他們在傷亡達到六成的時候，依然對秦軍發起了進攻，爲燕軍大軍撤離争取了時間，否則燕軍早就被李信一波帶走了。
也正是見識到了遼東堅兵的可怕之處，李信才不敢貿然出擊，組成王宮禁衛軍的遼東堅兵可是比薊城守軍更加精銳的存在。
“所以你開始動腦子想要智取治水？”子遊看着李信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事情。子遊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當初燕國爲什麽能夠靠着遼東堅兵打的齊國隻剩下兩座城池了，這家夥，一場阻擊戰就把李信這個莽夫打的都開始慎重動腦子了，遼東堅兵不愧是和秦銳士、齊技擊、趙邊騎、魏武卒、楚申息并稱的戰國七大頂尖兵團的存在。
“是。”李信無奈的歎氣說道，他雖然是莽夫，但不代表傻，畢竟整個秦軍十萬人的性命都系在他一人之身上，他自然不敢拿着十萬人去賭。
子遊想着最近自己這一路上聽到的各種消息，陷入了沉思，手指不斷的敲打着桌面，當即李信對着所有将來做了噤聲的動作，然後眼中帶着期待的看着子遊。
一些跟過子遊的将領都知道子遊有個習慣，在想辦法的時候子遊的手指總會不自覺的敲打着桌面，倒也不是無規律的敲打，若是仔細聽能聽出來這是某個曲子。
燕國的情況和之前的韓魏都不同，燕軍最強大的并非是将領，而是士卒那種悍不畏死的勇氣，正所謂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這也導緻燕國軍隊有着極高的韌性和兩極分化，有的部隊差勁到了極緻，但有的軍隊更是能夠達到六成戰損依舊不亂，想來想去子遊發現唯一度過治水的辦法隻有兩個：
第一個等，等天大寒，降雪之後，河面冰封，秦軍直接沖殺過去。第二個則是從燕軍的高層着手，燕軍士卒的确強悍，但燕軍的高層将領，一直都是被其他國家嘲諷的存在。燕軍的大将軍晏懿便是最好的證明，之前雁春君還在的時候，燕軍高層還算是有能戰之人，但雁春君看到秦軍兵臨治水，恐怕第一時間想的是怎麽把燕國買個好價錢了。
子遊将自己的辦法說了出來，兩個辦法中第一個辦法顯然是做不到的，先不說什麽時候下雪，如果下雪了，天大寒秦軍首先遭殃，現在的秦軍可沒有準備過冬的裝備，所以不能等，否則也不會讓李信領兵了。
“第二個辦法可行，但是我們該如何聯系到燕軍高層呢？根據我們的調查，這次燕軍的統帥是晏懿，但實際有決策權的人是鞠武。”蒙恬說道。
“鞠武？當初沒有在魏國抓住他？”子遊疑惑的問道，當初魏王增投降，張耳和公子假抓住了鞠武，但鞠武趁着整個大梁守備都在投降的時候，打傷子遊的門客跑路了，之後便是羅網和影密衛對鞠武的追殺，子遊想着鞠武早就被解決了，但沒想到他竟然活到了現在。
帳内的将領們都是一臉懵的樣子，他們也不知道鞠武的事情。想到自從雁春君死後，絕影便撤離了燕國，羅網在燕國高層中的眼睛便沒有了，所以之後燕國的動向秦國根本不知道，子遊也就明白鞠武爲什麽能夠活到現在了。
同樣一個新的問題出現了，秦國在燕國國内的釘子沒有一個能夠參與到高層的，要想對鞠武和晏懿動手也是十分困難的。
“或許我們可以找當地的地頭蛇打聽一下鞠武和晏懿的事情。”焱妃提議道。
“地頭蛇？你是說墨家？”子遊看着焱妃問道。
“對啊，墨家經營燕國多年，燕國上下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李信激動的說道，但很快李信眼中的激動便消失了“墨家能夠幫助我們嗎？”
墨家對秦國一直都是敵對的态度，現在秦軍又是攻打燕國，墨家弟子大多都是燕國人，幫助進犯自己國家的敵人，他們不幫助燕國守城都算好的了。
“不會嗎？六指黑俠可不是傻子。”子遊說道。
此時墨家總院中，墨門少主墨影、墨家钜子六指黑俠、墨家钜子接班人荊轲和公孫麗姬坐在一起。
“钜子老大，不是說召開墨家大會嗎？怎麽就我們四個人？”荊轲好奇的問道。
“今天要說的事情不能讓小高、大鐵錘和常春知道。”六隻黑俠搖頭說道。
“難道這次的事情事關秦燕之戰嗎？”荊轲蹙眉問道，高漸離、大鐵錘和常春都是燕國人，尤其是高漸離和大鐵錘兩人對于燕國的忠誠更高于對墨家的忠誠，若是這次的事談論秦燕之戰，三人在場難免會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
“沒錯，我準備幫助秦軍擊敗燕軍。”六指黑俠沉聲說道。
不同于荊轲的驚訝，墨影和公孫麗姬都是一臉的平靜，仿佛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一樣。
“爲什麽？”荊轲問道，墨家的非攻是反對秦燕這樣不公正的戰争的，按照墨家理念，墨家應該去幫助燕國守城，最不濟也是當一個看客将自己摘出去，而不是說去幫助秦國，這要是傳出去，不說其他百家的對墨家的看法，就墨家内部的燕國弟子都不會答應。
“墨家的未來。秦國一統天下已經清晰，墨家多年來所有行動大多都是反對秦國的，說句不好聽的話，秦國和墨家可以說得上是敵人了。對待敵人秦國從來不會心慈手軟，若是我們還保持現狀，秦國一統天下之後，墨家的未來是什麽不用我多說吧？”六指黑俠看着荊轲反問道。
荊轲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墨家本身和秦國便有矛盾，在秦燕之戰中若是還幫助燕國，恐怕等到秦國騰出手來，第一時間就是滅掉墨家。
“現在百家之中，儒、名、道、法都已經倒向了秦國，若是我們作壁上觀，在這次的秦燕之戰中，誰也不幫，秦國或許會看在秦墨一脈的份上放過墨家，但之後的秦國中墨家的地位絕對會不斷下降，要想再保持如今的顯學地位恐怕都是妄想。”
有時候不做出選擇也是一種錯誤，現在的秦燕之戰可以說是墨家未來生死存亡的選擇，要想保住未來墨家顯學的地位，墨家必須做出選擇，沒有人會一直給你機會。
荊轲雖然腦子不轉圈，但還是明白其中的厲害，此刻他也明白爲什麽要将小高、大鐵錘和常春排除在外了，恐怕他們在聽到六指黑俠決定幫助秦國的第一時間就會暴起，甚至帶人脫離墨家。
“钜子老大我知道了，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做？”荊轲問道，現在荊轲也不是當初那個快意江湖的遊俠兒了，他是墨家未來的钜子，應該爲墨家的未來謀劃。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們參與，我将你叫來是爲了告訴你，等到秦國平定燕國之後，我也不可能再擔任墨家钜子了，所以你需要做好接手墨家钜子的準備，而麗姬是你最好的助手，之後墨家的事情你多聽麗姬的。”六指黑俠說道。
若是墨家幫助秦國平定了燕國，無論墨家參與進去的消息傳出去沒傳出去，六指黑俠這個決定人都無法再擔任墨家钜子了，對外無法一個公然違反墨家理念的人擔任钜子，那麽墨家的學問将會成爲笑話，對内墨家弟子中的燕國人也無法接受六指黑俠這個叛徒擔任墨家钜子。
“那你讓我來，是擔心荊轲無法掌握墨家，所以讓我來幫忙的？”墨影玩味的看着六指黑俠說道。
“我擔心燕墨到最後會出現極端情況，尤其是墨家統領中燕國人不在少數，荊轲若是無法壓住他們，墨家分裂就在瞬間，所以我希望墨門能夠參與進來。”六指黑俠說道。
“墨家和墨門早已分家，現在你讓墨門重新參與墨家的事情，墨門内部不會答應的。”墨影搖頭說道，墨家和墨門的關系，并非是墨家将墨門逐出墨家，而是墨門主動和墨家切割。
“我知道，在荊轲掌握墨家之後，我會進入墨門，成爲墨門的一員，同時我會讓人将墨匠一脈的典籍拓本送入墨門。”六指黑俠說道。
聽着六指黑俠開出的條件，墨影冷笑了一聲，六指黑俠打的主意很好，墨匠一脈的典籍拓本的确是墨門最爲需要的，墨門内墨家的典籍也就唯獨缺少了墨匠一脈。至于說六指黑俠加入墨門，看起來是壯大了墨門，但實際上六指黑俠同樣保住了自己，六指黑俠違反了非攻，難免墨家内部的極端弟子會對他出手，而加入了墨門，那麽墨家弟子就算相對六指黑俠動手，也要掂量墨門的重量。
“不愧是六指黑俠，我答應了。但除了墨匠一脈的典籍拓本之外，我還需要墨家内《墨子》的拓本。”墨影說道。
六指黑俠隻是猶豫了片刻便答應了下來，看着六指黑俠的果斷，墨影心中不由得對六指黑俠的看法更高了一層，難怪六指黑俠能夠一挽墨家的頹廢，單憑這份果決就不是常人能有的。
“既然你都準備好了，我多問一句，你準備怎麽幫助秦軍？”墨影好奇的問道。
六指黑俠沒有說話，公孫麗姬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她大緻猜出六指黑俠要做什麽了，六指黑俠随後遣散了三人。公孫麗姬和荊轲走在路上，荊轲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師妹，你知道钜子老大想幹什麽嗎？”
“師哥，我不會告訴你的。”公孫麗姬搖頭說道，她不敢告訴荊轲，依照荊轲的性格，若是知道了六指黑俠的計劃，絕對會參與進去，荊轲不可能坐視六指黑俠犧牲自己成全墨家的。
“你就說說嗎？師妹，我隻是好奇。”荊轲纏着公孫麗姬嬉皮笑臉的說道。
“師哥，你有想過嗎？如果你和钜子都參與進這件事，最後墨家将會再無一個能夠掌控大局的人，有時候犧牲是必不可少的，但我們能做的就是将犧牲降到最低。”公孫麗姬耐心的說道。
荊轲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師哥，這是爲了你好，也是爲了墨家的未來，钜子犧牲自己換取了墨家的未來，這是身爲墨家钜子的使命。如果你也不想讓墨家在将來消失，就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吧。”
“我知道了，師妹，你說我該怎麽和小高他們說這件事呢？”
“不用說，他們雖然會氣憤，但钜子已經做好了一切，到最後他們也會接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