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澤可是正統科班出身,調解的經驗或許欠缺,但對于法條的掌握卻很是熟稔。
他當即面色一正,道:“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三條之規定,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處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罰款。在此基礎上,結夥毆打、傷害他人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處五百元以上一千元以下罰款。根據剛才我們從電梯出來時看到的場景,你們這邊至少有三個人動手打了馮梅,完全符合結夥毆打的情節。”
劉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忽然又脖子一橫:“你說打了就打了?憑什麽?馮梅那夥人還不一樣打了我們?”
董澤面帶微笑,道:“這個你承不承認沒關系,執法記錄儀都記錄下來了。至于你說的馮梅這一方打人的情況,肯定也是存在的,我們同樣會做出處理。”
劉芳一聽傻眼了。
被執法記錄儀記下來了?
這麻煩大了。
王濤敲了敲桌子,道:“劉芳,其實這個事情的處理,也得看你們雙方的意願。如果你們願意接受調解,我們也可以不進行處罰。”
“調解?怎麽調解?”劉芳很警惕地問道。
王濤笑笑道:“這個取決于你們自己。我們派出所提供地方,盡最大努力讓你們雙方能談下來。但如果你們雙方都沒誠意,我們也就懶得費這功夫了。”
劉芳身子一咧,生硬地道:“這得看馮梅他們的态度!你們剛才也看到了,她要還是那副蠻橫的樣子,我跟她沒什麽好談的,大不了一起關進去。這件事情可是她欺負到我家門口來了,怎麽着也得比我關得更久。”
……
在王濤、董澤與劉芳交談的時候,馮梅也同樣經曆了這樣一個過程——先把不接受調解的後果擺出來,然後進行一個友好、平等的交流。
随後雙方參與的人員陸續趕到所裏,王濤同樣安排人員對他們中的部分人進行了簡單的詢問。
這種事情,多問幾個才更容易掌握真相。
經過一番對雙方的詢問了解,警方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說到底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劉芳家裝修的噪音影響了馮梅休息。
劉芳家裝修時間确實符合規定,從這點來說劉芳确實占理。
但馮梅經常上夜班,剛回家準備休息,就聽到樓上“哐哐哐”的聲音,怎麽也睡不着,換誰都惱火。
于是馮梅就沖到劉芳家門口理論,一番夾雜着各種問候語的争執之後,氣不過的劉芳便推搡馮梅,然後……就打起來了。
動手的過程有現場裝修工人作證,結合當時當事雙方的陳述,倒也公正客觀。
至于雙方毆鬥的結果,傷情倒都不算嚴重。
最多也就是頭發被扯掉了幾縷,外加一些軟組織挫傷。
也幸好雙方沒有頭腦一熱,說什麽傷情嚴重,要去醫院住院,調解的難度大大降低。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把雙方的這口氣給順下來。
王濤雖是分管案偵工作的副所長,但在派出所幹了十來年,對于調解同樣熟悉。
稍作思索後心頭有了大緻的方向,便将雙方叫到了調解室。
董澤撈了個記錄員的活兒,規規矩矩地做旁邊做調解記錄。
這可是他主動争取的,一切爲了參與度——萬一這次調解算陣營任務呢?
接受調解的不僅有劉芳和馮梅,還有雙方各自的一兩位比較有主見的親戚。
王濤開始表演。
他先将警方的調查結果做了個公布,然後分析了一波雙方的對錯。
對于王濤講述的内容,不管是劉芳還是馮梅,内心都有微詞,她們總覺得王濤有些拉偏架——自己怎麽會錯?錯的都是對方!
好在王濤的氣場不錯,牢牢掌握着調解的主動權,沒給她們反駁的機會。
接下來才是考驗調解技術的環節,磨合雙方的訴求。
一開始,不管是劉芳還是馮梅,都咬定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沒錯,都要求對方道歉,并賠償醫藥費。
吵吵了十來分鍾,馮梅略占劣勢。
沒辦法,從法律角度來講,劉芳裝修沒錯,馮梅上門辱罵不占理。
可後面劉芳搶先動手,将罵戰成功引入到武鬥層面,也就虧了一些理。
後面的混戰則沒什麽可說的,雙方都有責任。
這種事情,法律沒有細緻而又完善的規定,更多是由警方來權衡責任的大小。
可調解這種手段并沒有任何強制性,雙方不樂意接受,警察說再多都不管用。
要想解決,就得慢慢磨,慢慢降低雙方的預期标準,然後才能達成協議。
因此王濤見現場雙方暫時無法達成一緻,便又以再私下裏征求雙方意見爲由将劉芳和馮梅分開了。
“王所,我去勸勸馮梅吧。”董澤又給自己攬了個活兒。
王濤遲疑了一下,問道:“有把握嗎?這調解可是講究技巧的,弄不好還會将雙方矛盾越鬧越大,甚至将火引導我們警察身上。”
董澤笑笑道:“王所放心,不就是勸人嘛,這事兒我在行。”
“行,你試試吧。”王濤同意了。
别看他剛才說得嚴重,但事實上隻要不是腦子少根筋,都不會弄出引火燒身的事情來。
……
董澤來到辦公室時,馮梅早已經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此刻的馮梅早已沒有現場那種撒潑耍橫的氣場,估計也是知道可能會被拘留……
董澤并沒有做下,将屁股靠在辦公桌上,語重心長地說道:
“馮姐,你覺得這事兒你占理嗎?”
馮梅脖子一擰,道:“我……我就算有理虧的地方,但那也是因爲她劉芳引起的,更何況還是她先打了我。”
董澤道:“我這麽跟你說吧,劉芳在這個時間點裝修是沒問題的,國家有這方面的規定。至于說對方先打你,這也不完全準确,那隻能算推。畢竟你都跑别人家門口罵人了,她将你推出來有問題嗎?你想想,換做是你,别人跑到你家門口來罵,你不也得急嗎?”
“我……”馮梅圓瞪着眼,強辯道,“她那是推嗎?那就是打人!”
“行!你覺得是打人也行。”董澤也不在這上面辯解。
“既然是她先打人,那我就是正當防衛!”馮梅給自己動手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支撐點,感覺整個人都站起來了。
董澤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道:“馮姐,你在說正當防衛之前,請先搞清楚正當防衛的概念。按照法律條文和相關司法解釋,你們這是典型的互毆。”
說罷,董澤在手機上找出一篇關于界定正當防衛的司法解釋,直接遞到了馮梅面前。
馮梅接過快速浏覽了一遍,剛站起來的心又趴下了。
“馮姐,你要是有誠意調解,我們就再幫忙說說。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就按照辦案的程序走。”
“我……我是想調解啊,但這也不可能完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吧?劉芳同樣有責任,我頭發都被她扯掉了。”
“責任肯定都是有的。”董澤沉思了一下說道:“我看要不這樣,你适當給點賠償,簡單道個歉,這事兒……”
馮梅一下子炸毛了:“憑什麽我又賠償又道歉?合着你是覺得這就是我一個人的錯?你們警察……”
“停!你能不能等我先說完呢?”董澤的嗓門拔高了兩度。
馮梅閉了嘴,但卻還是一副不服輸的樣子盯着董澤。
董澤繼續道:“馮姐,你想想看,就劉芳家的裝修進度來說,至少還得忙活一兩個月。對方隻要不在法定之外的時間裝修,你也拿她沒轍,這次要不是你們雙方形成了互毆的事實,錯就完全在你這一方。你們雙方真要徹底撕破臉,這一兩個月你就别想睡好覺了。何不趁着這個機會服個軟,我們再從旁勸說一下,讓劉芳同意在裝修的時候注意着點,盡可能将會産生噪音的裝修事項放到下午,或者說讓裝修工人采取一些降噪的措施,這樣你也能安安心心睡個覺不是?”
“這個……”
“可别猶豫了,我還不敢保證對方一定能答應呢,畢竟這也會影響對方的施工進度。”
馮梅瞅了董澤一眼,點了點頭。
見對方同意,董澤立即從辦公室裏退出來,溜到了王所這邊。
王所還在繼續做劉芳的工作,從他那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判斷,還沒能說服劉芳。
董澤飄過去一個眼神,王所心領神會地應付一聲後便走了出來。
“小董,你那邊有進展了?”王所低聲問道。
董澤微微颔首,将情況簡單地講了一下。
王所聽完後面色一喜,不由得調侃道:“小夥子不錯啊!辦事能力強,跟閃電有得一拼!”
董澤翻了個白眼後,假裝沒聽懂,問道:“劉芳這邊能同意嗎?”
王濤笑笑道:“問題不大,我剛才還勸她相互道歉就算了呢,雖然她暫時沒答應,但看她的神色,大概率能成。更何況你現在這提議對她更有利一些。”
說罷,王濤便招呼上董澤,一起回到他的辦公室。
一屁股坐下後,王濤便一本正經地說道:“劉芳,剛才我與董警官商量了一下,一緻認爲你們這事兒不能簡單調解就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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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