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理論上長安左右門裏面這段才能叫禦街,但是從長安左右門延伸出來的這一段路,大家習慣上還是一起叫禦街了。
長安左門外面這段禦街的格局是和别處不一樣的,當街第一家設着宗人府,專管皇族事務。
宗人府旁邊就是吏部,官員任滿後來此選官,通常要夾着尾巴當一段時間的孫子。
候選官員可以選擇站在大門外,等待選官消息放出,或者多花一文錢走進前院。
如果願意多花十幾文則可以走進大堂,和辦事書吏閑聊。
隻有最硬的人,才能踱進大堂後面的那些房間裏,要茶要水,慢慢的坐喝。
林翰林是今天唯一很硬但還在前院的人。
他身材高大雄壯,坐在大堂前的台階上,翹着二郎腿。關鍵是還不停抖着腿,讓一些人看到後心裏很膈應。
他左腿支起了飛揚跋扈,右腿抖出了桀骜不馴,左拳握着驕橫,右掌托着霸道。
吏部考功司主事蔣時馨驚愕的停住了腳步,沒想到在威震官場的吏部衙署會被人堵住。
看着對方一群大漢,蔣時馨有點慌:“閣下是何意?”
前院大門這裏,有很多從外地回京選官的人,看到坐在大堂門外的巨漢,無不驚詫莫名。
蔣主事的左右仆役忍不住指責道:“閣下太失禮了!”
林翰林不想聽這些廢話,伸出手戳着蔣主事喝道:“請你跟我走一遭翰林院狀元廳!真相如何,本翰林自會查明!”
過了一會兒,這巨漢忽然站了起來,大踏步迎着一個來上班的吏部主事走過去。
“我沒有,别胡說!”蔣主事想也不想的否認了。
這麽高大上的地名,在這個場景和語境下蹦出來,畫風是不是有點不對?
你說個錦衣衛鎮撫司出來,似乎還更合理些。
“是吏部的蔣主事?”林翰林帶着家丁堵住了這位官員和他的仆役,開口問道。
但林翰林就這麽盯着蔣主事,一動不動。
林翰林問道:“從《邯鄲記》裏斷章取義,惡意截取一段小曲然後廣爲散布的人,就是你吧?”
雖然這些外地官都不認識林翰林,但大家都知道,在吏部辦事一定要謹言慎行,連書吏都不能輕慢。
他認出對面是新科狀元林修撰後,臉上略有不自然,勉勉強強的拱手爲禮。
還有“本翰林”這個自稱,難道朝廷偷偷設置了武翰林還沒有公布?
“不去!”作爲天下第一部,又是考功司這樣要害部門的官員,蔣主事有自己的驕傲。
所以也沒人驅趕堵住了大堂的巨漢,默默的站在階下,等着大漢主動讓開地方。
翰林院?狀元廳?在周圍偷偷觀察這邊動靜的外地官員們甚爲迷惑。
蔣主事往值守門口的官校那邊靠了靠,大聲的說:“你竟敢在官校面前威脅本官!”
這是哪來的好漢,竟敢在吏部擺出如此嚣張讨打的姿勢。
林翰林冷笑着說:“去不去由不得你,最好配合我,否則休怪我下狠手了。”
在京城各衙署大門都駐守着官軍,還有錦衣衛官校負責監視情況。
林翰林冷冷的說:“你們在路邊看到死屍,會對死屍行禮麽?”
林泰來揚起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蔣主事反應算是快了,下意識躲了躲,結果這巴掌就扇到了天靈蓋邊上。
啪的一聲過後!蔣主事隻覺得頭昏眼花,腦子裏嗡嗡嗡的的亂響。
于是正在吏部排隊辦事的一群官員就看到,那位吏部蔣主事被六品巨漢提着,朝着禦街走去。
而蔣主事的兩個仆役還想反抗,結果被一群大漢拳打腳踢後,也從地上拖走了。
巨漢經過吏部大門口時,還對着門房裏的錦衣衛官校招了招手,喊道:“官校!出來洗地啦!”
來辦事的外地官員忍不住對書吏問道:“此乃何人也?”
書吏眼皮也不擡的答道:“新科狀元林九元也!”
外地官員們紛紛恍然大悟,難怪這巨漢嘴裏又是“翰林院”又是“狀元廳”。
數年沒來京師,不想今日翰林院之武德如此充沛。
但是這樣公開抓走一個吏部主事,難道這位林翰林就不怕王法嗎?
就算是錦衣衛抓捕官員,還需要诏旨或者駕帖,這哥們比錦衣衛還光棍。
就算靠山再硬,在這種事上也不可能黑白颠倒。随便挨一個彈劾,就吃不了兜着走啊!
還有人疑惑的問道:“當值的官校就這麽看着不管了?”
那書吏便又補充道:“林九元在長安左門片區插旗不到十天,已經在幾百步禦街上打出了威名。”
忽然有個來辦事的官員沖了出來,對林翰林的背影大叫道:“林狀元!我集齊了五福!”
林泰來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過兩天來翰林院領獎!”
到了禦街,折向東再走幾步,就抵達臨着禦街的翰林院。
進了翰林院中庭,再向西穿過遊廊和講讀廳,就抵達了狀元廳。
朱國祚和唐文獻這兩位前科狀元都在,默默的看着林姓同事抓了三個人進來,歎口氣後詢問:“是否需要我們回避?”
林泰來擺了擺手說:“今天不用!我正要審問他們,你們可以做個見證!”
兩位前科狀元對視一眼,這狀元廳真要變成白虎堂了啊。
還好狀元廳在翰林院的最西邊,西方庚辛金,主殺伐,神獸是白虎,所以狀元廳稱爲白虎堂倒也符合學術考據。
林翰林将蔣主事扔下,問道:“請回答!《不道狀元難事》這首小曲,是你近期從《邯鄲記》裏惡意截取并散布的嗎?
我并沒有得罪過伱,爲何故意做這種事情諷刺我?”
“林泰來!你膽敢私自拘押官員!等着被治罪吧!”蔣主事喝道。
林翰林好整以暇的倒着茶水,“沒有私自拘押,我隻是請你來喝茶,你也是自願過來的。”
蔣主事恨得咬牙切齒,但不再說話。
他隻需要等着,自然會有人來救他!他可不是孤身一人,他也是混清流圈的,彼此都是守望相助!
林泰來指着蔣主事的兩個仆役,對手下吩咐說:“将此二刁奴分别拉出去,先打斷了四肢,再問問他們知情不知情!”
有個手下性子急,拿起木棒,就先狠狠砸了一下,被打的那個蔣家仆役當場就捂着肩膀慘叫打滾。
另一個被按住的仆役害怕得抖如篩糠,看向主人蔣主事,驚惶的叫道:“老爺救命!”
林泰來對那位性急的手下斥道:“我說了!出去再打!老爺我心地純善,眼裏看不得這些凄慘!”
然後又對那兩個蔣家仆役說,“惡意傳播小曲污蔑别人,其實隻是很小的事情,就跟村頭巷尾的長舌婦傳閑話一樣。
如果你們老爺坐視你們四肢盡斷,也不願意說話承認,那我也沒辦法了。”
那倆仆役的眼淚都出來了,隻能反複叫道:“老爺救命啊!”
接着林泰來又對蔣主事說:“兩個忠心好用的仆役想必應該用了很長時間吧?
就爲這麽一件小事,就看着兩個好用的随身忠心仆役徹底變成殘廢,可惜不可惜?
難道連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勇氣都沒有嗎?還有,以後你怎麽處理他們啊?”
見蔣主事還是裝聾作啞,林泰來隻能對手下們揮了揮手,吩咐說:
“不要驚擾了翰苑清淨之地,把兩個仆役拉出登瀛門再打斷四肢吧。如果他們兩個想吐露什麽實情,再來回禀我。”
“慢着!”蔣主事終于開口了,“那首小曲确實是我散布的,又能怎樣?隻是文字遊戲而已,誰沒有做過?”
林泰來回顧朱、唐兩位前科狀元,笑道:“他已經主動招認,兩位前輩可都聽見了,要爲我作證!
他諷刺的可不隻是我這個新科狀元,而是近些年的所有狀元!”
林泰來又向外看去,嘀咕說:“怎麽吏部還不來撈人?吏部中層不也是你們清流勢力的根據地麽?”
東林黨前身、清流勢力領袖沈鯉在當禮部尚書之前,擔任過吏部左侍郎。
就在沈鯉當吏部左侍郎的這兩年時間,陳有年、趙南星、顧憲成等人紛紛進入吏部,至今還在壟斷着吏部中層要害崗位。
有的時候,調門再高尚的人也經不起仔細琢磨,一般人活着就是難得糊塗。
不知過了多久,林修撰透過窗戶,吏部文選司郎中陳有年、考功司員外郎顧憲成等五個吏部官員。
不禁驚喜的叫道:“來也!來也!交贖金的肥羊來也!”
剛到副本門口的吏部五人團:“.”
你林泰來踏馬的看不起誰?就這點事情還想敲詐勒索多大好處?
等進了副本門口,又聽到林泰來說:“原來是文選、考功二司的部郎組團來了!
是不是你們的尚書、侍郎堂官都不待見你們這些部郎,所以他們不想出面,你們這些部郎隻好組團壯膽?”
真誠就是最大的必殺技,大實話就是破甲屬性最強的語言。
吏部五人團連忙各自調息運氣,穩定心境,避免過早破防團滅。
林泰來突然又發現了華點,“咦?文選司員外郎趙南星爲何沒有一起過來?他不敢見我?”
五人團的怒氣槽直接滿了,這踏馬的簡直是倒反天罡啊!哪有BOSS不停對組團玩家開嘲諷技能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