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次日,林修撰作爲一個新人還不好意思随便曠工,隻能去上班。
他扛着一根三丈長棍,邁進了翰林院登瀛門,長棍的另一端用厚皮囊包裹着。
門官冷哼一聲,别以爲用厚皮囊包住了槍頭就認不出來,這分明就是一杆大槍!
在狀元廳前的空地上,新科文狀元把官袍袖口紮住,虎虎生風的耍起了大槍。
反正上班也是閑着沒事,不如趁着好春光練槍。近數月沉迷于科舉,槍法有所生疏,也應該多練練了。
再說沒幾年就有萬曆三大征的功績可以蹭,武功不能放下。
幸虧狀元廳這邊人少,練槍不影響什麽。
唐文獻從中庭方向走了過來,一臉懵逼,還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
林修撰不但是劫修,還要武修?
“你怎麽能在這裏練槍?”唐文獻下意識的說。
林修撰暫停了下來,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學士正堂前面的中庭去練槍?
那邊确實更寬敞,可是我作爲一個新人,這麽紮眼不太好吧?”
唐文獻:“.”
唐文獻情緒忽然有點低落,沉聲道:“今天有兩道旨意,第一道說,奏對數多,皇上不耐勞劇,今後不臨朝視政,并免去在京升授官面謝之禮。”
第三,可以去遼東鎮巡閱,有李家關系,肯定好辦事。
而且在外面晃蕩,可以躲開國本之争,一舉兩得。
現在萬曆皇帝偶爾還能召見大臣說說事,再過十幾年,隻怕連内閣大學士都記不清皇帝長啥樣了。
因爲兵部曾奏說近來邊防廢馳,閱視宜嚴,于是皇上下旨,選内廷官九人分頭巡閱九邊,并嚴核邊臣是否失職。”
至于幾百人規模的入侵或者沖突,林修撰還不放在眼裏。要是遇上了,還能順手刷點業績。
唐文獻忽視了後半句,答道:“你不知道我們翰林定期在後院柯亭聚講嗎?
如果有什麽旨意通告,也會當衆宣布,省得一個個通知了。”
林修撰正好休息一會兒,随口閑扯道:“你去哪裏了?爲何這麽晚才過來?
我還以爲你以後不想在狀元廳,準備換到講讀廳去,心裏還遺憾了半天.”
又聽到唐文獻說:“第二道旨意跟我們翰林院沒多大關系。
林修撰才不想去參加聚講,他的學術連顧憲成都不能碾壓,怎麽和一幫翰林天天談經論道?
“今天有什麽消息嗎?”林修撰岔開話題。
以後在朝鮮開打時,作爲剛去過遼東巡視的官員,更容易獲得機會。
等到需要出征時,朝廷肯定優先選擇有邊鎮經驗的大臣。
林修撰對此非常淡定,這才到哪?
這意思就是,以後沒大事就不開君臣面議的朝會了,升官的人也不要來面君謝恩了。
第二,隆慶議和後,大部分邊鎮沒有大規模的戰争,安全上沒有問題。
第四,自己在翰林院無事可幹,接不到合心的宗門任務,抄書又有人代勞,還不如出差刷業績。
最後結論是,這個差遣應該争取!
第一,可以熟悉邊鎮情況,積累經驗,爲幾年後混軍功打基礎。
“嗯?竟有此事?”這條消息成功引起了林修撰的興趣,腦中瘋狂的運轉盤算起來。
第五,這個差遣比較好争取,隻從内廷官選人,競争相對很小。
内廷官概念指的是内閣、翰林院、六科、中書科、尚寶司等衙門的官員。
内廷特點是辦公地在宮裏,性質上是皇帝的侍從顧問,與外朝部院是相對應的關系。
自古以來就有這種内外的區分,比如在漢代,内朝就是尚書台,外朝就是丞相三公九卿。
總而言之,隻從内廷官選人,範圍就小多了,估計就是天子派侍從官巡視九邊的意思。
林泰來想明白後,高瞻遠矚的指點了唐文獻一句:“這是好事,現在去邊鎮刷下經驗,以後時機來臨時,可以謀取軍功。”
唐文獻又懵逼了,你一個狀元翰林,爲啥總是想着軍功?
再說這道旨意隻是按照流程發到翰林院,走個形式而已,其實跟翰林院沒什麽關系。
“某去去就來!”林修撰行動力爆表,轉身就急忙疾步走向中庭,準備找掌院陳學士申請這個巡閱邊鎮的差遣。
此時此刻,禮部右侍郎兼詹事府詹事兼掌翰林院事陳于陛坐在公房裏,憂國憂民的長籲短歎。
陛下過去免了大朝,免了常朝,今天又傳旨免了奏對和謝恩,一步步與大臣隔絕,以後大明将走向何方啊?
在公房外面,陳學士的長随看到大踏步走來的林泰來,頓時大驚失色!
他立刻吓得躲進了門口,并朝着公房裏的陳于陛大叫道:“不好了!林狀元提着長槍,往這邊沖過來了!”
陳學士:“.”
卧槽尼瑪!難道翰林院裏還能鬧兵變?
提着三丈大槍的林修撰進門時,發現有所不便。
他這才意識到,剛才來的匆忙,手裏的大槍一直沒有放下,順手拿着過來了。
“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林修撰在門口非常有誠意的謝罪,把大槍插在了學士公房門外。
然後又進來說:“聽聞皇上下旨,選拔内廷官出巡九邊,晚輩特來申請。”
陳學士深深的看了林修撰幾眼,他是一個性格保守而傳統的人,接受不了林修撰這麽前衛的思路。
想了想後說:“你作爲新人,還是留在翰林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最近同僚張元忭去世,我們都準備結合他的生平,寫詩悼念他。”
林修撰張口就來:“勳名端不負高科,白玉樓成柰命何。惟有良知心尚在,姚江深處月明多。
好了,我寫完了。”
陳學士:“.”
雖說又短又小,可曹子建還要七步成詩,你比曹子建還少七步!
伱林九元向來就是這麽快的嗎?
而後陳學士沒奈何,又說:“選人分頭巡邊這道旨意抄發内廷各衙門,順便發了一份到翰林院而已。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六科給事中的差事,他們本來就負責監督朝政,去巡閱九邊也算對口,我們翰林院不用管這差事。”
林修撰據理力争說:“選拔内廷官又沒說不讓翰林院出人,總不能全用六科給事中!
我們翰林院要出個人,誰又能拒絕?難道陳學士您領導下的翰林院連這點排面都沒有?”
最後陳于陛說:“你先下去,容我多考慮幾日!”
這是常見的措辭,考慮幾天,拖延拖延,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其實就是婉拒的意思。
但是林修撰居然沒有繼續糾纏不休,離開了學士公房。
陳學士對長随道:“聽說林九元素來一意孤行,外人極難溝通,但這不是挺好說話的麽?”
此後陳學士繼續憂國憂民和感慨時事,臨到中午,準備去後院的膳舍吃飯。
忽然又見長随站在房門,叫道:“登瀛門外面打起來了,陣仗不小!”
陳學士:“?”
翰林院登瀛門外面就是禦街,過了禦街就是宮城,難道有人想重演奪門之變?
看了大熱鬧的長随興高采烈的禀報說:“林修撰那些家丁不知爲何,與過路親軍起了口角,在登瀛門外大打出手!
林修撰披堅持銳,以一當十!現在一百多親軍被打的抱頭鼠竄,一直躲到了長安左門裏!”
陳于陛不爽的呵斥道:“你這不學無術的狗東西!披堅持銳能用在這裏麽?披堅二字何解?”
長随大喊冤枉:“老爺您不知道,原來林修撰那寬大的官袍裏面還套着内甲,如何不能算披堅持銳?
小的我跟着老爺在翰林院打轉二十年,第一次見到披甲上衙的翰林”
“滾開!”陳學士飯也不吃了,轉身就回了公房。
然後提起筆就開始寫奏本,推薦翰林院修撰林某人爲巡閱九邊人選。
不爲别的,就爲了翰苑這一方淨土的清靜。
林修撰是爲了打架而打架嗎?不,這就是打給他陳于陛看的!
隻要不派我林某人出差,我林某人就天天在翰林院打架,請問陳掌院又該如何應對?
當天晚上,林修撰與前途未蔔的同年好友小聚。
林氏朋友圈七人衆裏,林泰來已經入職翰林院,金士衡突然父喪,已經連夜趕回蘇州了。
剩下的五人,董其昌二甲第一傳胪,按規矩肯定能選上庶吉士。
周應秋二甲第七,選爲庶吉士的概率很大,但需要朝中有人幫着說話才能穩妥。
至于王禹聲、陳允堅、沈珫,名次都一般。
想走庶吉士高端路線就費勁了,不是說館選考不上,而是朝廷也要平衡各方勢力。
一共就二十來個名額,四大閣老、外朝九卿,還有幾十個侍郎、翰林這些能說上話的,都在盯着。
平均下來,每人半個庶吉士名額都分不到。
如果林泰來能一人安排五個庶吉士,那真是想瘋了,朝廷又不是林泰來開的。
最後林泰來說:“正好我最近要找首輔辦事,那就順便探探口風吧。”
九個内廷官分巡九邊,這是純内廷的事務,最後還是首輔拍闆。
所以林泰來肯定要找申首輔說說,把自己安排到遼東鎮去。
“先保住周應秋的庶吉士,你們其他人能留京就留京。”林泰來又道。
衆友人一起說:“多謝!”
林泰來有點苦惱的嘀咕道:“就是首輔最近不太尊重我,隻能說盡力而爲吧。”
衆友人:“.”
(本章完)